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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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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 13:41: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正文第一章
  今年夏天来得特别早,才四月初,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
  一点风也没有,T大的大王椰子树像明信片里排队发呆的风景图,硬邦邦的
动也不动。教室活像个大烤箱,八台老旧的电风扇齐声轰出一阵
  又一阵热呼呼的人造风。
  台上教授讲得口沫横飞,台下有人毫不客气的呼呼大睡,只有那个怪人脸不
红、气不喘,汗也没有流一滴,拚命的抄笔记。
  哪来那么多重点啊?
  季纱纱偷偷瞄了隔壁那个怪人的笔记簿一眼。咦?怎么会是一堆奇怪的数字?
新式速记法吗?
  「喂,桑伶丝!你在写什么啊?」这堂明明是现代英文诗选,又不是商业会
计!
  名叫桑伶丝的怪人愣了下。「什么?」猛一回神,看见自己笔下写著几个凌
乱的数字。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五个零……「
  没有啦!「她喃喃说著,又一一消灭了那些零。
  真奇怪!桑伶丝写那种乱七八糟的奇怪笔记,脸上又老是挂著心不在焉、漫
不经心的表情,不是发呆,就是跷课,这种怪人竟然老是领奖
  学金!
  想著想著,季纱纱忍不住犯嘀咕,「你真的很怪耶!」
  「见怪不怪啦!」桑伶丝偏头对她笑了一下。她早已习惯被叫作怪人,又不
会少块肉,反正学校里没人觉得她正常过。
  「你真的很怪!」都说她是怪人了,她还笑!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天
塌下来都跟她没有关系,难怪大家都觉得她跩.
  但怪人跩得也不是没道理!她很聪明,而且漂亮,漂亮到会让人以为她是没
有脑子的那种人,漂亮到就连「同性相斥」的季纱纱都会习惯
  性地想偷看桑伶丝几眼。
  桑伶丝的头发是自然鬈,像棉花糖般围住她五官细致的脸庞,非常抢眼;澄
澈的眼睛则有如黑珍珠,又圆又亮;她的皮肤很细很白,仿佛
  可以掐出水。
  不过她的穿著实在教人不敢领教!
  尽管季纱纱跟她不熟,但话说回来,她跟谁都是「生」的!好歹从大一同班
到大三,桑伶丝有几件衣服她都数得出来。夏天永远是几件短
  袖T恤,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冬天换上长袖T恤,天气冷一点的话就套上一
件灰色厚毛衣,而底下永远是一条洗到泛白的牛仔裤。
  哪个女孩没几条花裙子、红衣裳的?偏偏桑伶丝就没有!
  「喂!你这里脱线了。」季纱纱拿笔戳了戳桑伶丝的衣袖。她也太不修边幅
了吧!T恤过时八百年也就算了,可是洗到连袖口都脱线了还不
  丢到垃圾桶,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喔!
  「喔!」桑伶丝低头看看袖口,「谢谢。」想也不想就一把扯掉那条线,继
续支著头,敲著笔,写她那怪笔记。
  季纱纱目瞪口呆。
  其实桑伶丝在算钱,不管上课还是走路,她老是在想这件事。
  她手上已经有两个家教,一个星期一和星期三,一个星期二和星期四,除了
星期五和周休二日外,根本抽不出时间再接一个,但她还是疯
  了似的肖想著布告栏新贴出来的那个工读机会。说肖想一点都不夸张,因为
红单子上是这样写的──
               征家庭教师
            精通琴棋书画英文电脑
             具爱心、耐心、恒心
                待优
         意洽02-××××××××雷先生
  读完一遍,桑伶丝唯一熟的只有「待优」两个字。其实她英文不赖,电脑也
还行,只是琴棋书画就样样不通了。但是如果还可以再兼这个
  家教的话,一个月就进帐六万元了。
  六万元,扣掉食宿杂支,一个月还能攒下五万元!五万、五十万、五百万…
…她写了又涂,涂了又写。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想钱想到快发疯了。
  算了半天,她扔下笔,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季纱纱还对著她张大嘴巴。
  「好热,是不是?」桑伶丝又对她笑了笑。
  又是那种若即若离的笑容,教季纱纱看呆了。
  别搞错,她不是同性恋,她喜欢的是帅哥,看美女是她的嗜好啦!也许是受
到舅舅的影响,对了,她舅舅是做特种行业的啦!够吓人吧!
  但舅舅满有几分说不出的品味,而且看女人的眼光很准,这样说好像有点怪,
因为舅舅老是对她东嫌西嫌,说她脸太大、鼻太塌、血盆大口,
  还有一双兔子见了才会往上扑的超级萝卜腿,真是被他气死!之所以没跟他
撕破脸,主要是手头紧的话还可以去他那里想办法「借」点零用钱
  ,有机会的话,她甚至想把桑伶丝带去转两圈,吓死舅舅,想不到她也有这
么正点的同学!
  但美丽有时候是种罪过,尤其多数女生天生就爱嫉妒,平常根本没什么女生
愿意跟「那个美丽」多说几句话。她老是独来独往,班上的聚
  会活动一概不见她的人影。这样对大家来说也算是福音啦,因为在男生眼中,
像桑伶丝这样的「上等货」,对其他女生而言,无疑是很大的威
  胁。
  不过季纱纱倒是满欣赏她的,虽然她的确有点怪,但是怪得有几分潇洒,还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吸引力。
  下课钟响以后,季纱纱主动开口,「桑伶丝,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吃你个头啦!」坐在后面的苏丽晶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季纱纱,你很白
目喔!跟那种怪人在一起,谁还吃得下饭啊?!」
  「又没人叫你一起去吃,干嘛那么大声?」季纱纱没好气的说。
  「你要是跟桑伶丝在一起的话,就是跟全班女生为敌喔!」
  臭苏丽晶,竟敢威胁她!她生平最恨人家威迫利诱。
  「桑伶丝,不要管她,走,我们去吃饭!」季纱纱火大,干脆不理苏丽晶,
迳自拉起桑伶丝的手。
  「我不去!」桑伶丝不愠不火的回答。
  「为什么?」季纱纱气坏了。
  「我不饿。」她说得干脆。
  是哟!也不会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季纱纱听得肚子都疼起来了。
  「随便你!」直性子的她扔下桑伶丝,直直走出教室。
  「狗咬吕洞宾!」
  苏丽晶冷冷的看了桑伶丝一眼,然后掉头去追季纱纱。
  「纱纱,不要管她,那个怪人自以为是仙女咧!仙女都不用吃饭的,不是吗?」
苏丽晶拉著季纱纱,自以为聪明的说些讨好话。
  「是是是……」季纱纱回头瞪苏丽晶一眼,「人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你该跟她学学,少吃点柴米油盐酱醋茶!」
  「季纱纱,你是不是吃错药啦?讲话干嘛这么冲?!」苏丽晶红了眼。
  「苏丽晶,你是不是忘记吃药啦!嘴巴干嘛那么毒?!」桑伶丝又没惹她,
犯得著说那些难听话吗?听了那些话,任谁也吃不下饭吧!
  忽然,季纱纱想起桑伶丝露在脱线衣袖外的那条手臂,简直细得像根竹竿。
鸡婆苏丽晶好像误打误撞说对了一件事,桑伶丝确实像个仙女
  ,她从来没看她吃过东西,就连一粒乖乖都没有。
  桑伶丝不是仙女,她没有魔法棒,也没有一双会飞的翅膀,而且她没吃饭也
会饿!她像苦行僧般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汗流
  浃背的停在一座像美术馆般优雅的豪华大楼外。
  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根本就是皇宫!她目瞪口呆。而且皇宫里的戒备森
严,警卫的眼神很犀利,还用对讲机打到楼上,背对著她讲了
  好一阵子,才转过身来,指了指电梯。
  「可以了,你可以上去了。」
  「谢谢。」
  她感觉怪怪的。警卫的脸色好像比刚刚难看许多,像是挨了骂的小学生。
  「你还好吧?」她忍不住问道。
  警卫愣了一下,连忙打起精神说:「我很好。」过了一下又说:「雷先生
『请』你上去。」
  他不好意思告诉她,雷先生刚刚说的其实是:「叫她『滚』上来。」
  挥别警卫,桑伶丝走进电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室内冷气很强,和室外的
高温形成强烈对比,她觉得脑袋一阵晕眩。
  电梯来到八楼,她走出电梯时觉得有点想吐。
  真倒楣,八成是中暑了!
  她靠著墙壁休息了一下,等晕眩及呕吐感过去之后,才撑著虚弱的身体,按
下门铃。
  等了好久,她还以为里面没人,正想走开时,门却打开了,但……一只大大
的玻璃花瓶迎面向她飞来。
  「呃……」她来不及反应,更别提闪躲,花瓶不偏不倚砸中她的额头之后,
哗啦一声巨响,在她脚边摔成碎片。
  她的头更昏了,张著嘴,像只呆鹅站在门边。
  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的头发凌乱,右
脸颊上还有几丝红色的抓痕,领带歪歪斜斜的挂在胸口,简直
  像刚刚跟野猫打了一架。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但她认得他。
  雷凛然!台湾第一大投资顾问公司「WINNER」的总裁、媒体公认最具
魅力的企业家、排名全球前五十大富人之一、台湾女性性幻想第一名
  ……总之他的头衔多得数也数不完,是经常出现在报章媒体上的风云人物。
  他很好看,但又不只是好看而已,照片上的他是个风度翩翩的漂亮男人,然
而照片照不出他深不可测的凌厉眼神,照不出他太过男性的棱
  角,也照不出他特别浓厚的阳刚与霸气……
  那就是所谓的男人味吗?
  她打量著他,他也打量著她,好像在比赛谁该先开口。但是他们谁也不说话,
空气凝滞了。
  他皱著眉头,凝视眼前的女孩,她看起来太过瘦弱、太过年轻、太过苍白,
她的脸太小,小得几乎不及他的一个巴掌大,眼睛却太大,大
  得他足以看见那里面流转著波光……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鸟似的女孩,竟然真有胆子「滚」上来!
  桑伶丝和雷凛然互瞪了好几秒。
  「看够了?」他终于不客气的开口,「你当这里是动物园?」
  动物园?!喔……
  「对不起,雷先生。」她昏头啦,竟然直勾勾盯视著一个初见面的人。她如
梦初醒,终于记起大老远走来这里的目的。「我来应征家教。」
  「家教?」他冷笑一声。「大中午跑来按门铃?」他斜睨她一眼,更不客气
的说:「要当别人的『家教』以前,应该先认清自己有没有『
  家教『!「
  她的胃好像被人开了一枪。
  她的头突然不晕了,肚子也不饿了,却生气了!她很少生气的,不管同学把
她说得多奇怪、多难听,她都不生气的。
  但是这个男人,却三言两语就激怒了她。
  咬著牙,她忍耐的说:「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的家教哪里出了问题,因为
现在并不是『大中午』,而是下午一点半,早已过了一般上班
  族的午休时间!「
  她顿了顿,看到他的眼神阴暗得可怖,她知道自己应该住嘴了,但理智失去
作用,她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还有,真正有家教的人不管遇到再大的挫折,都不应该无缘无故、莫名其
妙、毫不讲理的迁怒他人!」
  现在他的眼神是想杀人了!她打了个哆嗦,索性豁出去了。
  「就算是被离婚、被抛弃,或是老婆跑了,都不可以!」
  桑伶丝接二连三的嘲讽和指控,逼得他像被毒蝎子螫到似的跳起来。
  「你竟敢打探我?!」他猛然抓住她小小的肩膀,把她当布娃娃般的用力摇
晃,恼怒的问:「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简直臭美!她才没有闲工夫打探他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报纸上登
得那么大版面的一条新闻,她又不是瞎子。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太太是黎梦薇,台湾第一名模,也都知道你们正在打
离婚官司,你老婆指控你是爱情刽子手,说你风流成性、自命
  不凡、结了婚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你……你活该被黎梦薇抛弃!「
  他一脸惊愕的放开了她,她却傻住了。
  「好……你好……你好大的胆子!」从来没有人敢当他的面对他说这些。
  「对不起!」老天!她中邪了不成?他看得她头皮发麻,声音也变小了,
「我不是故意的!」人家夫妻吵架、闹离婚,她在旁边加哪门子
  油?
  这个臭丫头,要不是活得不耐烦,再不然就是别有居心!他望著她,眼光变
得深沉。
  「不,你说得对极了。」他大手一挥,「我是风流成性,我是拈花惹草,你
看到跟听到的都是『事实』!」
  「呃!」她目瞪口呆,还以为他会杀了她,想不到他却爽快的认错。
  他森冷的看著桑伶丝,脸上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何况,就算我不去拈花惹草,也会有花花草草自动长到我家来呢!」他嘲
弄的说。通常女人对他的兴趣,要比当个家教来得大!这女孩
  该不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以为你是谁?」她气急败坏。他未免自命不凡过了头!
  「你都自己『送上门』来了,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他反唇相稽。
  她的小脸涨红,拳头捏紧,「谁不知道你是并吞别人公司,吃人不吐骨头的
雷凛然总裁!」所谓投顾公司,说穿了不就是搞这一套吗?他
  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的眼皮跳动一下,头一次有人这样露骨的看待他的专业。
  她的胆识跟她的外表一样,非常惊人。
  一身棉布衣配牛仔裤,掩不住她浑然天成的美丽。
  但他痛恨女人的美丽。
  美丽是最可怕的武器,黎梦薇也拥有这个可怕的武器。但这女孩……似乎更
加危险且致命,因为除了美丽,她还有几分与众不同。他明明
  应该转身进屋关上门,但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的定在原地。不管她是不是装的,
至少她吸引住他了。
  他眼里多了一丝玩味,皱眉审视著她。她的额头红肿,眉心上方皮开肉绽,
渗出血丝,但她好像没有知觉,依然抬头挺胸跟他对峙了这么
  久,就凭这点,她足以得到奖励。
  「什么名字?」雷凛然摸摸下巴,对于她惊人的承受力刮目相看。
  「什么?」这个男人又不按牌理出牌,她竟然没被轰走。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这一次,他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桑伶丝。」她的气焰顿消,声音也小了。
  「桑……什么?」他没听清楚。
  「桑伶丝。」她恢复正常的音量,「聪明伶俐的『伶』,丝丝入扣的『丝』。」
  「意思是你『聪明伶俐』到『丝丝入扣』的地步?」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眼神充满嘲弄。
  她的脸红了!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
  「你过奖了。」那应该算是称赞吧!虽然从来没人这样诠释过她的名字,她
比较习惯听人说她怪。
  「有经验吗?」他扯动嘴角,有意无意的加强「经验」这两个字,同时露出
狂放不羁的表情。
  「我是做口碑的。」她的脸更红了。
  奇怪,她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吗?嘴巴长在人家脸上,笑骂由他去不
就得了,干嘛大动肝火?这样很伤身!但这个有著好看长相的
  男人,却一再挑起她性格中最坏的一面。
  「我女儿雷依贝今年七岁,是个难缠的小鬼。」他摸摸下巴,打量著桑伶丝
过分青春的脸庞,挑衅地问:「你确定自己驯服得了她?」
  他浑身散发出浪荡不羁的气质,像一匹难以控制的野马,想不到黎梦薇嫁的
是这种「人面兽心」,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楣,难怪她要跟他
  闹离婚!他一点也不像已婚男人,也没有一丝为人父该有的气质。真是没良
心,听他那样形容他女儿,连她都快听不下去。
  「你才是老鬼!」她皱皱鼻子,以确定他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他剑眉一挑,看起来杀气腾腾。
  凶什么凶?!她比他还想砸鸡蛋呢。但是鸡蛋太贵了,还是砸石头比较经济
划算。只是……石头太硬,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我是说……」她硬著头皮,指桑骂槐的说:「像雷先生这种……呃……身
分地位的人,怎么可能在家『养小鬼』嘛!」
  「你……」他真的想杀人了。
  她在他出手掐死她之前,连忙又说:「我的意思是,雷先生的千金当然是淑
女了,怎么会是小鬼呢!」
  才七岁的小孩,会难缠到哪里去!以前她在安亲班带过不少问题学生,跟他
们相处得特别好,愈难缠的孩子要的其实愈简单,只要真心爱
  他们就行了。
  「你刚刚说这里不是动物园,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来应征家庭教师,而不
是驯兽师!我只知道爱的教育,不会挥著鞭子要『驯服』人家!」她对他露出得
体的笑,看起来应该「很有家教」吧!
  跟他谈爱的教育?!她自以为是训导主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阴阴的望了她好一会儿,「你很骄傲?」
  「在你面前,我算是班门弄斧。」比骄傲,他比她多了一百倍。
  「还伶牙俐齿!」他皱了皱眉头。
  「我没有蛀牙,还曾当选美齿小姐。」桑伶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几
乎想都没想,就故意龇牙咧嘴露出更多的白牙。
  她竟敢……跟他抬杠?惹恼他,她不怕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她怀疑他有这种
能力?或是她以为这样卖弄聪明跟他耍嘴皮子会得到什么好处?得到一个教职,
还是更多?
  不过,这个女人真该死的……引诱到他了!她突然跑来,跟他鬼扯淡,她的
突击策略成功了。
  他生命里从未有女人以这样的方式登场。
  「你被录用了,桑伶丝。」他摸了摸下巴,出其不意的笑说。
  她像是被雷打到,不敢置信。
  「下个星期开始来上班。天天来,陪贝贝写功课。」
  「等一下……」听他说得那么武断,她又不是呼之即至,挥之即去的小狗。
「我还有别的学生,不能天天来……」
  「辞掉其他的工作。」他大手一挥,神情显得有些不耐。
  开玩笑!说什么也没道理为了一份工作,牺牲另外两份加起来共有新台币四
万元的工作。她暗暗打著算盘。
  「十万元!」他的工作就是抓住人性的弱点,当然看得出来她要的是钱。
  「什么?」她不再伶牙俐齿。
  「我说,」他露出赌徒般的笑容,「我付你一个月十万元的家教费。」他赌
她逃不出这场赌局,因为他太了解人性。
  尤其是美丽而贪婪的女人,她们总是看准时机狮子大开口。
  她还没听他说完,早已瞠目结舌。
  他盯著她脸上的表情,她不太适合装模作样,不过,她装得还挺像一回事,
看起来多了一些纯真无邪,多了一些勇敢,还多了几分楚楚可
  怜的气质,就是那些留住了他的脚步。
  大手一挥,他更加斩钉截铁的说:「一个月十万,三节奖金另计。」
  「奖……金?」她又一愣。是她太老土,还是有钱人都是这么大手笔?
  「嗯哼。」他摸摸下巴,近乎邪恶的补充说明,「如果你表现够好,说不定
还会有其他奖金。」他愿意不计代价撕下她的假面具!
  这一次,桑伶丝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特殊含意,头脑乱得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看,这个女人谈到钱,就失去了伶牙俐齿,亏他一度觉得她与众不同,甚至
希望她是与众不同的。
  他甩甩头,甩开莫名的失落感,他对女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他和黎梦薇纠缠了七年,足以磨光他对女人的耐性。至于这个叫桑伶丝的女
孩,十之八九也是同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何况,他需要一个会假装楚楚可怜的女人做什么?
  他转身进屋前,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
  「对了,关于你额头上的伤,我会另外付你一笔医药费。」
  她也算倒楣,替他挨了那一记。
  姑且不论她为了什么要来应征工作,就算她心怀不轨,千算万算也算不准那
只花瓶飞出去的时间吧!
  瞧她一脸错愕,错愕之后又伶牙俐齿,伶牙俐齿之后又呆若木鸡,如果她是
演员,他一定会想办法弄一座小金人颁给她,毕竟他还没见过
  表情这么丰富的女人,虽然一样是见钱眼开,不过还挺有趣的。
  也许他会有一点点思念她也说不定。
  这个红肿著额头的代罪羔羊!
  「什么?」经他一提醒,她这才想到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伸手摸了摸,结果
摸到像鸡蛋一般大小的肿胀,疼痛感,饥饿感,再加上轻度中
  暑,她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他刚刚说了什么来著?
  小金人的演技到此为止,再下去,会变成歹戏拖棚!他暂时不想当面拆穿她
的西洋镜。因为总会有人拆穿她的。
  砰的一声,雷凛然关上门,消失在她的眼前。
  搞什么?
  对著厚重的门板,她徒劳的叫了几声,只有冷漠的空气回应她。一瞬间,她
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没力。
  她在门外踌躇,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再按一次门铃。
  也许她怕失去那一个月十万元的机会。
  说真的,她需要钱。
  自由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
  不只十万,最好多多益善!
               正文第二章
  那天之后,桑伶丝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追著十万元跑。
  到了星期一,她硬著头皮去雷家报到。不过那个刽子手好像不在,开门的是
一个小女孩,一脸怯生生,看起来十分惹人爱怜。她穿著一袭
  漂亮的粉红色蕾丝洋装,脸蛋秀气却过度苍白,而且骨瘦如柴。
  「你是贝贝?」
  老天,那个刽子手该不会不给她饭吃吧?他挂在嘴边的难缠小鬼,简直就像
个非洲饥民!因为瘦,更加突显了她的大眼睛,像两颗玻璃弹
  珠,又圆又亮,但是仔细一看,里面却毫无生气,她问她话,她不回答,不
点头,也不摇头。
  空气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
  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想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女孩一人,这样好像违反儿童福利法喔!想起他那
张似笑非笑的可恶脸庞,桑伶丝觉得好像有举报他的必要。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屋内又走出一个人。
  「啊!你来啦!请进、请进!」
  桑伶丝又愣住了。她们明明是头一次见面,对方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是跟她很
熟的样子?
  「是桑老师吧?我是贝贝的奶奶。」
  雷奶奶一点也没有「奶奶」的样子,脸部肌肤散发珍珠般的光泽,身材瘦瘦
高高的,气质高雅,雷凛然跟她长得很像。
  想到她刚刚还有去举报人家的儿子冲动……第一天上工,就想揪老板的小辫
子,这种心态可真要不得。
  她有点心虚的握住雷奶奶的手,自我介绍,「我是桑伶丝,T大英文系三年
级,请多指教。」
  「好好……」雷奶奶笑望著她,然后拉起孙女的手,「你有没有跟老师问好?」
  雷依贝依然睁著一双大眼睛,默默无语。
  「你这孩子,真是的!」雷奶奶摇摇头,「桑老师,不好意思,我们贝贝比
较怕生。」
  「没关系。」桑伶丝连忙摇头,然后又看了雷依贝一眼,她躲到雷奶奶的背
后抱著她的大腿,像只胆小的鹿。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怕
  生是正常的。
  是……吧?
  从雷奶奶、雷凛然到雷依贝,雷家人全都长得很漂亮,不过风格却相差了十
万八千里。雷凛然凶得像鬼,雷依贝像沉默的羊,而雷奶奶呢
  ,却热情如火,她一进门,奶奶立刻捧来一碗冰糖莲子汤要她吃。
  一来不忍拂逆雷奶奶的好意,再来……她还真是饿坏了,低头吃了一口,然
后一口接一口,很快汤碗就见了底。
  「简直是人间美味!」放下碗,她满足的望著雷奶奶,她正对著自己笑,害
她又脸红了。
  雷奶奶又盛了一碗给她。
  「谢谢。」一股暖流流过心房。
  「你真可爱,我知道阿凛为什么喜欢你了。」这个女孩纯真、率直,雷奶奶
看著她的好胃口,很满意的笑了。
  「他真这样说?」没将嘴里的莲子喷出来,但她的眼珠子却凸出来了。
  「我生的儿子,我清楚!」雷奶奶一脸自信满满。
  脑袋再清楚的人也有胡涂的时候吧!他哪里喜欢她了?!她还曾经以为他想
杀了她咧!这些天来,她想的都是有关他的坏话……想到这里
  ,她的脸更红了。她这么讨厌人家的儿子,还坐在这里喝人家的冰糖莲子汤,
简直羞羞脸。
  「阿凛交过那么多女朋友,没一个像你这样会脸红的哩!」
  雷奶奶真是三句话不离她儿子,但……她到底在脸红个什么劲儿啊?!脸好
像快要烧起来了!拜托,她才没有兴趣成为他众多女友中的一
  个。不过,是她多心了吧!雷奶奶应该没有那种意思。
  雷奶奶不知道哪里搞错了,她讨厌他,他也讨厌她,他们应该是看对方都不
顺眼吧?而且她很纳闷,他怎么会雇用她?毕竟她说了那么多
  不该说的话!但是他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怎么?你不喜欢我们阿凛啊?」雷奶奶问。
  妈妈咪啊!她直,奶奶比她还要干脆俐落。
  「根据调查,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老板。」她也直来直往。
  雷奶奶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鼓掌。「真有趣!我头一次听见有女人不喜
欢我们阿凛呢!」
  是是是,他是万人迷,有才有貌还有势!不过,算她不识抬举好了。
  「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在老王卖瓜!不是我自夸,我们阿凛从幼稚园开始,就
有女生追著他跑,他啊,简直是在女人堆中长大的。」
  难怪他那么自命风流、自以为是,原来是贾宝玉再世啊!女人都被他迷得团
团转。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被女人宠坏了,就算结了婚,也没办法和
太太好好相处。」雷奶奶叹了一口气。
  说到他和黎梦薇,桑伶丝忽然觉得很好奇。「对了,报纸怎么后来都没刊登
有关他们两人的消息?他们之间怎么样了?」
  雷奶奶又叹一口气,「梦薇暂时出国了。」
  「喔!」她愣了一下,「对不起。」
  真是神经,她竟然在这里打听人家的家务事!那个风流贾宝玉,就算他有本
事娶一百个老婆、离一百次婚,都不干她的事……不对,黎梦
  薇只是暂时出国而已,她干嘛恶毒的诅咒人家离婚啊!
  「没关系。」雷奶奶搓著手,不安的说:「是我老胡涂了,你第一天来,我
就啰啰唆唆跟你说了这么一大堆。」
  她很喜欢雷奶奶,也很愿意陪她说说话,但想把话题从雷凛然身上转开。她
们又聊了几句,她问道:「奇怪,贝贝呢?」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来「驯服」那难缠的小鬼才对,怎么净在这里吃吃喝喝,
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是啊!我都忘了。」雷奶奶扯著喉咙大叫:「贝贝啊……贝贝……快把作
业簿拿出来,桑老师要教你做功课了。」
  雷依贝迳自窝在落地窗前的一个小角落,眼前摊著一张图画纸,拚命的画啊
画的,不管雷奶奶叫得多大声,她都置若罔闻,连眼皮都不曾
  抬一下。
  雷依贝一点也不难搞,如桑伶丝所想的,她沉默得像只小羊,而且很听话。
不管她说什么,她照单全收,而且很快就写完回家功课。
  雷依贝字写得很漂亮,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完全超乎小学一年级的程度。她
很聪明,超乎寻常的早熟。
  但她不跟她讲话,从头到尾,一句也不说。她才七岁,却有如铜墙铁壁,桑
伶丝找不到缝隙钻进去。她在抵御她!
  为什么?
  虽然她跟同学说不上话,但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她教过的孩子都喜欢抢著跟
她说话,还会要她抱抱,但雷依贝贝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恐怖
  的虎姑婆。
  不管她再好强,也难免浮起几丝挫败感。
  「功课写完了。」桑伶丝压抑挫败的心情,拍拍手,轻快的说:「现在我们
来玩拼字游戏。」
  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英文字卡,字卡上头都是简单有趣的英文单字。她不会琴
棋书画,但是教起英文却是一把罩。而这些字卡都是她这几天
  熬夜准备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雷依贝看著她,不置可否。
  桑伶丝展示第一张字卡,上面写著CAT,她念一遍,然后引导雷依贝。
「来,跟老师念一遍。」
  雷依贝仍然不开口,似乎打定主意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贝贝,知道CAT是什么意思吗?」她开始怀疑,贝贝也许有某种先天上
的缺陷。
  雷依贝没开口,想了想,低头画了几笔,然后举起图画纸。
  桑伶丝吃了一惊。她答对了,而且是标准答案。图画纸上勾勒出一只线条简
单,却优雅灵活的猫咪。她不开口,却选择用图画来回答她。
  「你答对了。」桑伶丝在图画纸上黏了一个苹果形状的贴纸,算是奖励她答
对了。
  原来所谓的难缠,指的是这种意思。
  雷依贝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她「不会说话」。幸好,她的听力没有问题,而
且还有一双灵巧的手。
  「那,接下来是这个。」她拿出另一张写著DOG的字卡,把字母拼了一遍,
接著张大嘴,用清楚的发音念了一遍,努力让雷依贝看清楚她的
  嘴型,然后问:「这是什么?」
  雷依贝迅速在猫咪旁边画上一只狗,那只狗长了一条短短的尾巴。
  「贝贝又答对了!」她笑著在图画纸上贴上第二个苹果贴纸。
  上帝是公平的,关上了贝贝的一扇门,却又会为她开了另一扇窗。不会说话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孩子在艺术上有独特的天分。
  「这个……」她接著拿出第三张字卡MOTHER,照例拼完音,念过一遍,
然后问:「这是什么?」
  这一次,雷依贝很难得的眨了眨眼,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
  「MOTHER。」她又念了一次,卷舌卷得刚刚好,发音漂亮得无懈可击。
  雷依贝犹豫了一下,接著开始画画。这一次,她花了比较久的时间。等她停
笔,桑伶丝凑过去一看。她画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穿著长长的
  礼服,头发蓬松,但是没有五官。
  课程结束后,雷奶奶留她吃晚餐,她明明拒绝了好半天,但是到头来,又不
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饭厅,怎么坐在餐桌旁,等她回神,雷奶
  奶已在她面前放了一碗热腾腾的海鲜粥。
  她看著眼前的海鲜粥,里面有鱼、有虾、有蟹肉和干贝,一股鲜美的味道随
著热气直扑她的鼻子,牵动了她的喉头及胃部神经。
  桌上还有凉拌牛蒡丝、蒜头炒菠菜,以及加了大量柴鱼片的皮蛋豆腐。
  「吃吧!」雷奶奶拍拍她的背,「做菜的人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看人把东西
吃光光。」
  「喔。」热粥温暖了她的胃。她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味道。
  「你跟我们阿凛一样,他也很喜欢吃我煮的海鲜粥。每次他心情不好,我就
煮海鲜粥给他吃。」
  「咳……」她突然呛到,心里毛毛的,背脊凉凉的,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她这人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高大的老鬼,不对,应该说是老板,大踏步的走进饭
厅,像个凶神恶煞,横眉竖目的瞪著她,好像她是不速之客。
  「呃……」她一手拿著汤匙,嘴巴大张,不知道该把食物吞下去,还是吐出
来。
  「你在搞什么鬼?」
  他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被贝贝吓跑,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家饭厅。
  她拚命将食物吞进肚里。
  搞什么鬼?说得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现行犯!简直欺侮人!有没有搞错?她
可是他重金礼聘的家庭教师,他应该多少要尊敬她才对。
  「我来帮贝贝上课。」她扬起小脸,捏紧拳头,努力憋著气。要不是因为奶
奶和贝贝在场,她早就跟他翻脸了。
  虽然没有特殊教育的经验,不过她跟贝贝的互动良好。「不会说话」也没什
么大不了,总比有些人一开口就让人火冒三丈来得好!可怜的
  贝贝,竟然有这种老爸。
  但是她的同情心好像付出得太早,也太多余。
  雷依贝露出灿烂的笑容,像一只轻快的小鸟,一跃而起,飞也似的扑进雷凛
然的怀里,嗓音甜美的喊道:「爸爸!」
  桑伶丝呆住了。贝贝不是……不会说话吗?
  「小鬼,你今天有没有想我?」雷凛然一把抱住雷依贝,捏了捏她的鼻子。
  原来小鬼是他对女儿的匿称,她这个笨蛋,竟然还曾经为此而替贝贝打抱不
平!
  「想!」雷依贝笑著点头,爱娇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她忽然想起CAT这个英文单字,贝贝就像她画的那只猫,纤细而柔软。
  「小鬼,今天有没有听话?」
  「有。」
  「有没有乖乖吃饭?」
  小女孩犹豫了。
  「你又不吃饭了?」雷凛然轻易抓到女儿的把柄。
  「人家要减肥嘛!」雷依贝撒娇的说。
  「小小年纪,减什么肥?!」雷凛然蹙起眉头。
  「可是妈妈说,女生不可以太胖。」雷依贝嘟起嘴。
  「该吃饭就吃饭,不准再提减肥。」
  爸爸生气了!
  敏感的雷依贝连忙离开他的怀抱,乖乖回到位子上。
  「贝贝吃饭饭,爸爸不生气。」她舀起一匙海鲜粥,然后抬头看了看他。
  雷凛然对她笑了笑,雷依贝得到鼓励,更加卖力的吃著。
  摆平女儿之后,雷凛然眼神一转,望著桑伶丝,见她瞠大眼、张著嘴,一脸
迷惘,像是迷路的小孩。
  可怜的家庭教师!她看起来被吓坏了。
  其实雷凛然并没有预期回家之后还会看见她,更没想到她能留到这个时候!
他很后悔自己那天突然鬼迷了心窍叫她来上班,他明明一点都
  不喜欢她。
  他讨厌漂亮的女人,她是!
  他讨厌拜金的女人,她是!
  他讨厌她,他看见她的时候,老是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总之,她看起很麻烦,他不应该自找麻烦。
  但是他没用,没办法当机立断叫她滚开,反而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
  他不确定她今天会不会来,光是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却弄得他一整天心烦意
乱,在公司里坐立难安。
  他推掉一个应酬,回到家,结果发现她不但来了,而且还坐在女儿和老妈身
边吃晚餐。
  看见她,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好像放下了,但他又对
自己这种反应感到生气,他明明讨厌她,明明暗暗希望贝贝早
  点把她气跑……可惜贝贝让他失望了……不,应该说他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
头一次,他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搞什么?雷凛然,你在女人身上学到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那个女人像个傻子似的待在那里做什么?等他像老妈一样开口留她吗?门都
没有!但他知道什么可以摆平她。钱!她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吗?
  十万元的钓饵!
  「你要多少?」雷凛然沉声问道。
  「什么?」桑伶丝从震惊转为狐疑。
  废话!当然是医药费!他答应过要给她的,她额头上的伤口还没痊愈,一块
明显的乌青横在她的眉心上方,乌青中间还有一道痕迹,应该
  是被碎片割伤的。
  这女孩,难道没有神经?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去给医生好好缝几针才对。
看她这样,他更生气了,忿忿地掏出皮夹。
  「你迟迟不走,是因为没有拿到医药费的关系吧?」
  桑伶丝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的望著他。老天,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恶、这
么残忍、这么不分黑白、莫名其妙的人啊!这个英俊的男人像
  魔鬼,心肠也像魔鬼一样恶毒。
  他故意让警卫放她上来?故意雇用她?故意叫贝贝用沉默来误导她?他很有
钱,而且很擅长用他的财富羞辱她!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既
  然这样,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八十元。」她咬牙切齿。
  「什么?」他的皮夹差点掉到地上。
  「八十元!我买了一盒药膏。」原本她想忍一忍就过去,岂料第二天伤口却
开始发炎,只好跑到药局去买了一盒消炎的药膏。一盒八十元
  ,她挣扎了好久才忍痛把钱交给老板。
  虽然药膏只用了一点点,但是剩下来的又不能退,所以只好全数算到他头上。
八十元,换算成食物的话,至少可以换到两条吐司,没道理
  不跟他算。
  「你在跟我开玩笑?」她不是很爱钱吗?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机
会?
  「你以为自己很有趣?」谁要跟他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简直乱七八糟、
莫名其妙!她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遇到这么可恶的男人,她才
  笑不出来,急得快哭了,因为她还得赶紧去找其他的工作。
  都怪那天她热昏了头,才会冒冒失失跑来按门铃,然后又贸然辞掉了另外两
个家教工作,妄想一个月十万元的家教费,结果这下可好,上
  工第一天就得打包走人,现在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缴不出来了。
  「快点拿来!」真是可恶,她简直被他害惨了。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什么
风度,气呼呼的问:「还是你想赖帐?」
  这女人是来真的!她很认真的在跟他索取八十元的医药赔偿!他被迫掏了掏
口袋,发现自己没有八十元,只有千元大钞。
  「八十元再加上这个月的家教费,我给你一万。」真找到八十元他也拿不出
来,他自动凑了整数给她。
  她望著一万元的钞票,够付她下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了。
  笨蛋,快点把钱接过来啊!你不是很需要钱吗?你的座右铭不是「自尊放两
旁,钱财摆中间」吗?快点把钱拿过来啊!
  但是她的手有如千斤重,抬不起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没理由拿家教费,而且她本来就资格不符,她不是
他要找的人,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骗
  了他。
  她骗他在先,他耍她在后,两两相欠,他们算扯平了。
  至于那八十元……八十元……算了!她一咬牙,就当被狗吃掉了。
               正文第三章
  桑伶丝很惨,上工第一天就被老板炒鱿鱼,不过班上有个人比她还要惨,那
就是从头到尾看她不顺眼的苏丽晶,她惨到写情书给人家还被
  退货。
  季纱纱很同情苏丽晶,也怕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成天两人形影不离。
  不过话说回来,谁教苏丽晶不自量力,要写情书给班上的体育股长兼T大篮
球校队队长张子豪呢!就算没有一表人才,他也是个黑马王子,
  追他的啦啦队女生一拖拉库,但他偏偏谁也不理,全校同学都知道他的目标
是桑伶丝。
  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苏丽晶这种……呃,太恶毒也没意思,总而言之,苏
丽晶和季纱纱一样,都是那种连寄张卡片都会被人讥讽是好人
  卡,就是「心好,但长得不够好」那种啦!
  人就是这样,有一好,没两好,能落个心好就不错了!季纱纱安慰她,她却
听不进去。
  「桑伶丝最会招蜂引蝶!张子豪被她勾得魂都没了,堂堂篮球校队队长,三
番两次去找桑伶丝单挑,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还高兴得手舞
  足蹈,真是丢死人了!「苏丽晶一脸愤恨不平。
  是喔、是喔!她真记得「丢人」两个字怎么写吗?季纱纱心想。
  「季纱纱,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啦!」季纱纱连忙陪笑。
  「你不觉得张子豪那样很丢人吗?」
  季纱纱摸摸鼻子,「我觉得他还满痴情的。」
  「你太单纯了啦!」那个死张子豪,不但退回她的情书,还假装没这回事,
苏丽晶想起来就觉得牙痒痒的。「人家不是说物以类聚吗?我
  觉得张子豪一定是脑袋短路,才会喜欢桑伶丝那种怪人。「
  「不喜欢桑伶丝的男生才叫怪吧?」季纱纱不自觉替桑伶丝讲话。
  「奇怪,你到底是想安慰我,还是专门跟我唱反调?」苏丽晶气呼呼的叉腰。
原本还想继续发作,结果眼神一闪,手竟然放下了。
  季纱纱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苏丽晶,你又在看什么啊?」
  「左后方一百二十度方向!」苏丽晶小声地说:「有帅哥跟踪我们。」
  「什么?」季纱纱狐疑的回头。
  哪来的大帅哥……根本就是从电影里的沙滩上走出来的男主角。
  男主角穿了一件黑色无袖紧身T恤,黑色低腰牛仔裤,全身肌肉线条清晰匀
称到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地步,更让人想要尖叫的是他的脸,简
  直就像雕刻出来的,鼻梁又挺又直,嘴唇厚实,两颊线条则有棱有角,散发
出阳刚气息……
  「你看,我没说错吧?!张子豪算什么!」苏丽晶吞了一下口水。「这才叫
男人!」
  这人也太会见异思迁了吧!
  「可是他戴著墨镜,搞不好有斗鸡眼!」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双迷人的眼睛,
那就太不公平了。季纱纱喘著气转回头,至今不敢相信世界
  上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怎么可能?!你不要污蔑我的大帅哥!」苏丽晶斜觑著那名男子的动态。
他好像也发现她在看他了。「怎么办?怎么办?他好像一直在
  看我。「兴奋得快要晕倒。
  「你不要乱讲。」话虽如此说,季纱纱也感觉到不对劲,那个男人好像走在
她们后面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办?」苏丽晶紧张得手掌都冒汗,「万一他过来跟我告白的话,我要
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啦!什么怎么办?!」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就算有,应
该也轮不到她吧!
  「怎么办?」苏丽晶最擅长作白日梦,不然也不会笨到写情书给张子豪。
「那男人走路的姿势优雅得像黑豹,如果他一下子过来把我扑倒
  怎么办?怎么办?「
  季纱纱瞪大了眼。她怎么知道怎么办啊?她也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
  几秒之后,一身劲装的男子已经超越并且站在她们眼前。
  他就算戴著墨镜,一双眼眸也能放电似的,而且一开口,连声音也是一百分,
百分之百男人中的男人。
  「请问,你们知道桑伶丝在哪里吗?」他说。
  桑……什么?苏丽晶瞪大眼睛,露出失智的表情。
  弄了半天,他跟踪她们的目的竟是为了桑伶丝!
  「你们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桑伶丝吗?」男人又问了一次。
  「搞什么飞机?!谁会知道那个怪胎在哪里啊!」苏丽晶简直不爽到想揍人。
  她咬牙切齿、握紧双拳、蓄势待发的模样,连季纱纱看了都脸红。她怎么会
有这种虚张声势的笨蛋姊妹淘?她连忙拉住苏丽晶,可不想跟
  她一起闹笑话。
  「我只是猜想啦,我跟她也不熟,但她有可能在图书馆,不然就是在系办公
室附近。」
  季纱纱曾经在图书馆碰过桑伶丝几次,每次都看见她用图书馆的电脑打报告,
她还看过她趴在系办公室外面的布告栏前,不知道抄抄写写
  些什么东西。
  「桑伶丝平常不太跟同学来往,下了课就不见踪影,所以除了图书馆和系办
公室之外,我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我连在学生餐厅都不曾碰
  到过她……「
  「是啦、是啦!我早说过桑伶丝是仙女下凡,仙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苏
丽晶很不耐烦的打断季纱纱的话,一边拖著她离开,一边嚷著
  :「很抱歉,我们跟那种仙女不一样,我们的肚子会饿,嘴巴也会渴,我们
要去解决民生问题了。」
  雷凛然原本还有些问题想问,但其中一个女孩却摆出很难看的嘴脸,她的牙
齿有点暴,脸型太长,看上去有点像马,而且是一匹脾气暴躁
  、随时可能踢人一脚的马。
  被马踹到之前,他连忙走开。
  他在学校里绕来绕去,结果还真的在英文系办公室外面发现了桑伶丝的行踪。
  她穿著一条泛白的牛仔裤,身上的廉价T恤起了一些毛球,正趴在布告栏前
面,一边看一边低头抄写,一副很正常的模样……好像没那个「
  马脸「说的那么糟。
  天晓得!他不是明明也很讨厌她吗?
  当然是,要不是老妈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他才懒得来找这种人呢!
  雷凛然大摇大摆的走到桑伶丝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她却毫无警觉。
  天气太热了,她用橡皮筋把一头鬈发扎在脑后,露出一截颈部肌肤,她的脖
子细到他用一只手就可以捏断,还有她的肩膀小得像只小鸟,
  裹在T恤里的腰肢看起来不堪盈握。
  怎么会有人瘦成这样?
  跟贝贝凑在一起的话,简直像对苦情姊妹花。
  搞什么?她也在减肥吗?像黎梦薇一样,花大把钞票买减肥食品,上塑身中
心,把自己整得要死不活的,这样叫快乐?
  桑伶丝专注的盯著布告栏,仔细搜寻所有可能的工读机会,连气温飙到三十
度都没感觉。最近家教需求量明显少了很多,所以她连早餐店
  助手、涮涮锅外场……全都抄进笔记簿里。
  她抄得非常专心,浑然不觉身后有任何异样的动静。等她抄写完了,转过身,
却一头撞上一堵结实的铜墙铁壁。
  「哎哟!」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额头上的伤口还有点发炎,现在这么一撞,简直就是
「血」上加霜,她揉揉额头,痛到几乎昏厥过去。
  好半晌,桑伶丝抬起昏沉的脑袋,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饿得意识不清了。
  这个男人……好眼熟,像是罗素克洛?
  「好久不见。」
  罗素克洛竟会用中文打招呼?她摇摇头,一定是额头上的伤,加上饥饿,把
她弄得神智不清,产生幻听和幻觉了。
  「记忆力这么差,怎么当家教啊?」雷凛然摘下墨镜,一双狭长黝黑的眼睛
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她惊跳起来。「你以为自己是罗素克洛啊!」简直是辱没了她心目中的偶像。
人家罗素克洛一身皮衣皮裤看起来帅劲十足,他却是招摇过
  市。
  「最招摇的打扮,也是最安全的打扮。」若不是因为这身打扮,他哪能这样
大摇大摆走在学校而不被认出来?
  「你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自恋狂!」她嘀咕一声。
  「看得出贵校欣赏我的人还不少。」他突然来个免费秋波大放送,逗得几个
经过的女孩脸红心跳。
  真是不检点到了极点!她鄙夷的看著他,就算他的外表看起来跟大学生差不
多,但终究是有妇之夫,竟然明目张胆跑到大来勾引无知少女!还有……
  他站在她背后多久了?
  「在找工作啊?」
  他的样子看起来贼贼的,像是偷看到她考卷答案的作弊生。
  「不用你管!」明知故问的家伙,他一定把她抄的那些工作都看光了。看他
长得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骨子里却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最近经济不太景气,工作很难找喔!」他对她咧咧嘴,露出无辜的笑。知
道她没找到工作,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那是什么奇怪心态?
  「不甘你的事!」桑伶丝越过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喂,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你敢走,给我试试看!」这个臭女人,竟敢
挑衅他!
  她一无所有,就是胆子特别大!
  「别浪费时间了,你留著说给自己听吧!」何况他一开口,准没好话,她迳
自低头往前走。
  但是他像不散的阴魂紧紧跟著她。
  她往左,他跟著往左;她转右,他跟著转向右。
  终于,她受不了了,拔足狂奔,想摆脱他的跟随。
  他不由得迈开脚步,加紧追赶著她。
  这一生,他还没有这样追过女人,向来只有女人追著他跑。
  黎梦薇「追上」他那年,他才二十六岁。
  他不爱她,他没有爱过任何女人!女人对他而言从来只是功成名就之外的附
属品。但她怀了他的孩子,娶她只是为了负起责任,但他跟她
  处不来,她跟老妈更处不来。
  他还记得贝贝刚出生,老妈整天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炖煮补品,想替她坐月子,
但老妈的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她完全不领情,背地里把
  老妈用心熬煮出来的东西全往垃圾桶里倒。
  「拜托,整天叫我吃东西,你妈把我当母猪啊!」她扁著嘴,一脸不屑的在
他面前吐苦水。
  「妈妈因为高兴你替她生了个漂亮的小孙女,所以才这么费心的帮你补身体。」
刚开始他还会捺著性子对她好言相劝,但她根本听不进去。
  为了维持第一名模的魔鬼身材,她可以连续一个礼拜只吃喝白开水,外加吞
服一大堆不知名的药丸,害得贝贝也跟著不敢吃饭,小小年纪
  就学会把吃东西当成罪过。
  渐渐的,母亲变得愈来愈沉默,贝贝变得愈来愈瘦弱,这一切都是黎梦薇的
错!他试图跟她沟通,但她没兴趣,除了流行时尚、名牌精品
  、珠宝钻石,她对什么都没兴趣。
  他知道她很美丽,但他无法爱她,她像个美丽的玩具,内在却是空洞的。
  有时她会缠著他,用她美丽的身体引诱他,他拒绝她的索欢,结果换来她泼
妇般的尖叫。
  「我就知道,你不爱我……很快的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是我黎梦薇在『追』
你,以后我拿什么脸见人?!」
  她追他,又不愿意被外人知道,于是她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弄
到老妈苦恼,佣人吓跑,连他的脸也被抓花。
  他知道她苦,但他不能爱上她也苦。这样的结合,谁都不好过!
  不过,幸好他离婚了。
  否则怎么能光明正大的「追」另一个女人呢?
  不过要追上桑伶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向来是比赛的常胜军。不但跑得快,
耐力与爆发力也非常惊人,别说女生望尘莫及,男生也没几
  个是她的对手。
  但她跑了半天,竟始终摆脱不了雷凛然。有好几次她几乎感觉到他快要超越
她了,下一刻他突然又落后她一步。
  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想整她?
  他穿得那副怪模怪样追在她后面跑,一路上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侧目,甚至有
人在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男生好帅。」
  帅?他一开口保管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恶毒无敌!
  「体格好棒,是体育系的吧?」
  四肢发达者,头脑一定简单!猪都比他可爱!
  「他们两人你追我跑,是在演偶像剧喔!」
  什么偶像剧?她跟他之间根本就是一场呕吐剧!
  「咦?他追的那个是英文系的怪人桑伶丝耶!」
  咳……怎么焦点转到她这里来了?看来她得一鼓作气摆脱他,找地方避避风
头才行。
  突然,她拐了个弯,往图书馆跑去。中午时分,大多数人都到餐厅,很少人
会来往这里来。她加速狂奔,原本想甩开他,但他跟著急转弯
  ,三两步就赶上,抓住她。
  她回头,猛然和他的视线撞个正著,她像触电一样,心脏受到压迫,呼吸一
瞬间变得极为混乱。
  她没跟男人牵过手,不知道原来男人的手是会电人的,又烫又热。
  「放开我!」她拚命甩动手。
  「你答应不逃跑,我才放开。」他故意用拇指在她柔嫩的手腕肌肤上画一圈。
  「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她没必要跟他谈条件。没人可以承诺任何事,
他不就是活脱脱毁约背信的小人代表!
  「很好,我一向最喜欢听女人叫了。」
  「你……」可恶透顶,她恨不得撕烂他的脸,但神色一转,「我不会跑。」
就算她有逃跑的念头,也力不从心了。
  他望著她,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嘴唇过度苍白。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的吗?
拚命节食把自己瘦成皮包骨?他明明最痛恨减肥这种事,但他
  握著她的时候,不但丝毫不觉得厌恶,反而有种心痛和不舍。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松开了她,掌心一片空虚,心情也有几分失落。
  他不想放开她,基于一些他自己也想不透的理由。
  从来没有女人给过他这种感觉。
  他突然放手让她重获自由,结果她却头昏眼花站不稳脚步,连忙扶在树干上,
弯著腰,不停喘气。
  「你还好吧?」他问。
  「我很『坏』!」她不假辞色的说。
  谁要他来假惺惺!敬谢不敏!她已经「坏」到连续一个礼拜都喝白开水充当
早餐与午餐,晚餐能有两片白吐司啃就该感激涕零。现在她一
  脸倔强,肚皮却很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
  「你饿了吧?我请你吃饭。」他倒干脆。
  她额头上的伤口裂开,汗水渗入伤口,夹杂著血水,看得他心惊胆战。他错
了,不该贪恋她飞奔如蝴蝶般轻盈的身影,他应该早点把她拦
  下来,应该送她去看医生,不该放任她擦什么鬼药膏,也不该故意把她气跑
……
  她脸红了,惊讶他竟然没有乘机取笑她。
  「不用了,我在减肥。」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对了,她减肥、她昏倒,全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
甘他的事。
  「你究竟有何贵事?」她的声音大了点,企图掩盖肚子不争气的叫声。
  「我来……跟你道歉。」雷凛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口气非常僵硬,破天
荒在女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
  「什么?」桑伶丝愣了一下。她没听错吧?
  「那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他吸了口气。
  「哪一天?」是她应征的那天,还是去报到的那天?说她小鼻子小眼睛也好,
她到现在可都没忘记他两度盛气凌人的嘴脸。
  「就是……」他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头一次在女人面前显得不知所措,
「都算我不对。」
  「什么叫都算你不对?本来就都是你不对!」哪有人道歉道得这样心不甘情
不愿的?!桑伶丝忍不住又跟他计较起来。
  「是。」他一咬牙,「都是我不对!」
  「算了。」她终于放弃了跟他斤斤计较。「我的态度也不好。」
  说实话,他有一张天生不适合说抱歉的脸,他那么大的个子说「都是我不对」
的样子,还真让人有点别扭和不忍心。她原本就不是小心眼
  的女孩,也习惯了别人的批评,而且从不和人争辩,但她在他面前也逞了好
几次的口舌之快,算反常了。
  毕竟,她也激怒过他。
  况且怎么说人家也是含著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WINNER的总裁,天生
的赢家。而这个「赢家」跑来不会就是为了跟她认错这么简单吧?
  「我来请你当贝贝的家庭教师。」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何况她一点也不高明。
  「你愿意再考虑一下吗?」雷凛然不死心的问。
  这又是另一个诡计吗??她原谅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但不代表她还会笨到
再被他耍弄一次。她已经尝过苦头了。
  「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她完全不考虑,谁会拿同样的砖头砸自己的脚两次呢?再何况,贝贝也不喜
欢她。
  从她拒绝他的那一天起,日子开始很不安宁。
  左看右看,他怎么也不像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但他却在T大校园里神出鬼没,
不管她在哪里上课,他就是能神通广大的追踪到她。
  她坐在教室里,稍微一个不慎,就会发现他在教室外晃荡的身影。
  「桑伶丝,那个很帅的男生又来找你了。」季纱纱对她咬耳朵。
  「他跟我没关系啦!」她刻意低著头,忽视他的存在。
  「你不认识他喔?」季纱纱突然花容失色,「可是前几天我不但告诉他去哪
里找你,后来还把我们这学期的功课表都给他了。」
  「真是谢谢你喔!」真相终于大白,她还以为他身上装了雷达追踪器。
  或许是因为常常坐在桑伶丝旁边的缘故,季纱纱渐渐比较敢跟她说话,也发
现她并没有大家所说的那么骄傲。而且有那么帅的男生在等她
  ,她却不为所动,看起来也是属于神经大条那一型。
  「你真的不认识他喔?」季纱纱追问。
  「见过面,但不熟啦!」只知道他是毒舌派。
  「真的?!他念哪一系?」季纱纱很好奇。
  「大概是机电工程之类的。」她胡乱推测,但那至少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雷凛然现在都几岁了啊?三十二?三十三?老哥装帅哥,已婚
  却不戴婚戒,谁知道他是何居心?
  「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你都不心动喔?」她总觉得像桑伶丝这种女生不
去谈恋爱,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很会装啦!」装得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喜欢她哩!真是天大的误会!她
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谁理他啊!「我还情愿去打工。」
  「你很缺钱喔?」
  「嗯。」她下意识在笔记簿上乱画。
  季纱纱却是见怪不怪了,因为她还见过更怪的。
  有一天中午,她经过图书馆,竟然看到桑伶丝站在图书馆外的饮水机前,拚
命喝水,她没有叫她,只是在一旁偷偷看著,结果看见桑伶丝
  将六百西西的宝特瓶装满水,喝完一瓶又装了一瓶,季纱纱看得目瞪口呆,
她竟然连灌了两瓶水,然后……掉头又进了图书馆。
  难怪她不用吃饭!看她那样喝,连她也饱了。
  「喂……」季纱纱叫她一声,但声音大了点,引起教授的注意,于是她改用
手写的。
  「咦?」桑伶丝偏头,狐疑的看她一眼。头一次有女孩跟她玩传纸条的游戏,
通常只有男生来这一套,不过那些情书纸条,桑伶丝连看都
  没看就丢进垃圾桶。季纱纱传来的纸条却让她心里暖暖的。
  桑伶丝,我舅舅在开店,那里缺人,你有没有兴趣?
  桑伶丝的眼睛亮了起来。
  做什么的?
  高级俱乐部。
  两人有来有往,像在玩游戏一样。
  桑伶丝一看,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该不会是像路上经常有人来搭讪的那种
怪叔叔的店吧?什么轻轻松松,月入数十万之类的。
  谢了,我比较适合当水泥工。
  她不够世故、不够圆滑、说不出好听话,只会惹人家生气,她不想害季纱纱
舅舅的俱乐部关门大吉。
  拜托!怎么有人这么死脑筋啊!又不是要她去卖身,只不过穿得漂漂亮亮、
转来转去、端端酒而已。真缺钱的时候,她也会去舅舅那里转
  一转,就当赚零用钱。
  我舅那间俱乐部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上流社会人士,不是一般乱七八糟的
那种啦!
  至少这点她敢打包票,她去过几次,还曾经心存侥幸,想看看能不能钓到一
个金龟婿。
  不幸的是,那些人显然对她兴趣缺缺,就连舅也说,要不是看在她是他外甥
女的份上,他连雇她去刷马桶都不愿意呢!这个死舅,还真敢
  说……实话!就一个特种行业分子,他堪称是个正直的奇葩。
  他经营MOONRIVER俱乐部超过二十年,手下有不少女孩,环肥燕瘦,
浓艳的、清纯的,一应俱全。他很有本事,就是能把女孩们带得服服
  帖帖,在他底下工作的小姐绝对不会跳槽,要嘛就是遇到大老板金盆洗手,
要嘛就是在舅那里待一辈子,做到退休为止。就算有谁的行情真的
  差到不行,他还会想办法帮她弄点退休金。
  我舅不会害人的啦!
  还是一句:敬谢不敏!
  桑伶丝不是自命清高,而是她太了解自己,真要做得来,她八百年前就下海
了,何必苦撑到现在?!但是她太直,直到一句打屁哈拉都学
  不会,直到大家莫名其妙觉得她跩. 她哪里跩了?她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
个快要被生活压垮的可怜鬼!
  不过……她想了一下,又写了几个字,递给季纱纱。
  还是朋友?
  季纱纱的眼眶泛红。桑伶丝竟然当她是朋友!桑伶丝不是怪,只是太直,直
来直往的人最容易得罪别人,但这样的人,会是值得交往的朋
  友。于是她不假思索,飞快的回她一张纸条。
  随时两肋插刀!
  桑伶丝笑了,把纸条塞进口袋里。
  但她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抬起头,那抹高大的身影仍像一大片乌云
笼罩在门口。
  为了彻底摆脱雷凛然那个跟踪狂,桑伶丝决定接下来的几堂课都不上了。她
跑到图书馆去上网,聚精会神在网路上搜寻了一会儿,果然又
  找到几个工作机会,其中有一家早餐店就在她住处的那条巷子……
  突然,一道暗影又窜过来。
  连头都没回,她就知道来者何人。
  真可恶,他连她跷课跑来这里都有办法找到。
  她不理他,继续移动滑鼠。
  「在早餐店工作很辛苦喔,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他堂而皇之的发表他的高
见。
  「谁管你几点起床?!」他这个大老板就算跷班摸鱼也没人敢管!她像见了
鬼似的扔下电脑就往外跑,结果发现自己哪里都去不了,索性
  抓了本诗集跑进女厕所,至少这里是男宾止步。
  但她读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记在心上。
  那个讨厌的家伙应该已经走了吧?
  她拎著诗集走出厕所,左右张望了一下,一时没发现他的身影,没来由的感
到一阵失落感。
  奇怪,她失落了什么?
  「在找我吗?」
  「鬼才找你!」她自己就是那个鬼!
  她失落了一颗平静的心。
  校门口不知为何挤满了人,盛况空前,简直可以媲美偶像明星办签名会的现
场。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桑伶丝探头一看,简直气疯了!
  是那个穿著紧身T恤、低腰牛仔裤,绑了一条蓝色头巾的假罗素克洛!他一
派潇洒的跨坐在一辆重型机车上,大家为了争睹他的风采,一时
  之间竟把校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这个人,存心把T大女生全都迷倒才甘心吗?真怀疑他是不是穿西装打领带
办公室坐久了嫌无聊,还是跟老婆吵架吵烦了!
  简直是疯子!看看他的样子,她都替他脸红。
  也好,这场骚动正好掩护她安全的离开现场。
  她正想从人潮边缘偷溜,没想到他可恶到了极点,竟然当著所有人的面大叫
──
  「桑伶丝,要去哪里?我送你!」
  老天!她不认识他!她不认识他!
  她低著头拚命往前走,耳边却响起轰隆隆的引擎声,不到几秒,雷凛然就骑
著重型机车横在她前面。
  现场鸦雀无声,她活生生成了箭靶,女生们锐利的目光全都刺向了她。
  老天!她快被万箭穿心了啦。
  「走开啦!」她恼怒但小声的说:「你不走开的话,我就在这里大叫你是雷
凛然!」让大家知道堂堂WINNER投顾公司的总裁,竟然跷班在
  这里胡闹。
  「你健忘的毛病又犯了!」雷凛然不在意的扯动嘴角,状似无赖的说:「我
记得已经告诉过你,我最喜欢听女人叫了。」
  叫叫叫,叫你个大头鬼!她急得想跳脚。
  「上来吧!还是你想留在这里让大家评头论足?」他递了顶安全帽给她。
  情势不太对,眼见围观的同学愈来愈多,她只好硬著头皮接过安全帽戴上,
然后跨坐在他身后。
  「坐稳了!」他戴上另一顶安全帽,催动油门,机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她连忙抓住他的肩膀。真可恶,他想害她掉下去啊!
  他骑了一会儿,突然把她的手抓下来,绕到他的腰上。
  她忍不住挣扎。这种姿势多丢人,好像她从背后抱著他。
  「别放手,你抓著我的肩膀,会害我失去平衡。」他一手控制机车龙头,一
手把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腹间。
  有那么严重吗?她吞了口口水,双手却僵在那里,不敢再乱动。他的胸膛硬
如钢铁,他宽阔的背脊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不得不承认,他实在高大英挺。
  真讨厌,她的心脏竟然狂跳起来。
  他一路狂飙,从头到尾没问她一声要去哪里。她乐得轻松,省得还得花力气
跟他吵架。
  但是看著周遭的景致,她暗暗吃了一惊。
  当机车熄火,停在那家早餐店对面的时候,她不是不说话,而是吃惊得说不
出话。她以前不相信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事,现在竟然发生了。
  「喂,再不下车,人家就要打烊了。」他脱下安全帽,转头对她扬了扬眉,
「不过,如果你想继续抱著我,我们可以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
  她连忙松开手,惊慌的跳下车,然后很不淑女的脱下安全帽递还给他。
  可是她拿得手都酸了,他却还不接过去。
  「拿去啦!」她凶巴巴的说,对这种人是不用摆好脸色的,虽然隐隐约约觉
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他问。
  「骑车小心!」她说。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张大眼睛瞪著她。
  不对喔?她假装想了想,「一路顺风!」
  他的脸色转青。
  怎么?他刚刚不是很帅、很神勇,逗得女孩们为他惊叫连连吗?怎么现在看
起来好像生病了?
  「你……」他握著机车龙头的手在发抖。
  他想要什么?跟他说谢谢喔?门都没有!就当她没家教、没风度好了,就算
她原本真有那么一点感谢之意,也被他那不正经的恶毒话赶跑
  了。她真要开口道谢,搞不好他还以为她想跟他去那什么更好的地方呢。
  她才不要自取其辱,她已经受过教训了,跟这种恶毒的男人没什么好说的。
  别以为勉强搭他一趟顺风车,她就会对他感激涕零。
  简直是莫名其妙!
  对了,就是这四个字,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又莫名其妙的害她丢了工作,接
著又莫名其妙的追著她跑,莫名其妙的把她载到这里来……这
  么多的莫名其妙,弄得她好像也有点莫名其妙了。
  老天,一定是太阳太大了,今年夏天实在太热,热得她真的有些怪怪的。
  她甩甩头,甩掉莫名其妙的感觉,重重的把安全帽放在他的机车后座上,然
后头也不回的跨过街道,走进那家门口还贴著「征人启事」的
  早餐店。
  过了中午时分,早餐店里没半个客人,老板娘正在清洗炉台、收拾桌椅,见
到她,连忙擦了擦手,语带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
  打烊了。「
  「我知道……」桑伶丝连忙摇手,澄清自己的来意,「我是来应征助手的。」
  阿娘喂!老板娘暗叫一声,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她怀疑她连蛋都打不
破。
  「我会啦!」桑伶丝从老板娘的脸色猜出她在想什么。「真的,我连米都扛
得动。」
  「真的吗?」老板娘嘴里咕咕哝哝,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她。她的衣服是破了
点,牛仔裤刷得都白了,但现在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没事在
  衣服上剪几个洞,看起来破烂的牛仔裤其实一条要好几千元,之前才刚跑掉
的助手就是这样,花钱很行,做起事来却拖拖拉拉。
  而且她的手看起来白皙无瑕,根本是一双不曾做过家事的手。
  「歹势啦!我已经找到适合的员工了。」老板娘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接著
就不再理她,继续手边的工作。
  「老板娘……我来帮忙。」既然说的没用,她干脆付诸行动,帮老板娘洗洗
杯盘,来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
  「哎哟,不要啦!」老板娘抢走她手中的杯子,「像你这种大小姐,我实在
是请不起啦!」
  「老板娘,我不是什么大小姐……」
  「歹势,我要关铁门了,请你出去!」老板娘强行把她推了出去,然后拉下
铁门。
  是不是大小姐,她一看就知道。
               正文第四章
  衰运当头,倒楣事挡都挡不住!桑伶丝真不敢相信她连去应征早餐店助手都
被拒绝。
  她失魂落魄的离开店家,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走进马路上。太阳很毒辣,晒得
她眼睛几乎睁不开,她的脚步有点踉跄,一点一点往路中间走
  去,她却浑然不觉。
  一辆货车驶过,差点撞上了她,有人急忙上前拉她一把,两人双双跌坐在路
边。
  「找死啊!」货车司机猛按喇叭,把头伸出窗外对她咆哮,然后扬长而去,
扬起漫天烟尘。
  「你没受伤吧?」雷凛然拉她站起来,弯腰拍掉她牛仔裤上的尘土。
  她抬起眸子,茫然的看著他。
  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怎么……还没有走开啊?
  「走开!」她张大眼睛,游魂似的对他说。
  她觉得自己全身关节松脱,像一个濒临报废的机器娃娃。真可怕,她已经撑
了这么久,只要再撑一年半载,等她毕业拿到文凭,不怕找不
  到更好的工作,不怕赚不到更多的钱,不怕还不清那些债务……
  可是,她好像已经撑不下去,光是眼前这一关,她就过不了了。如果缴不出
房租、筹不出生活费……
  如果刚刚他不要拉住她,这样就一了百了,可以不用再承受那些如果,那该
有多轻松啊!
  都是他!他怎么还不走啊?!这个可恶又莫名其妙的男人,他又想来嘲笑她、
奚落她?他想继续落井下石吗?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汗,她却一把挥开了他。
  「走开!」她浑身尖锐,像个刺猬。
  他凝望她好一会儿,她苍白而倔强的脸又在他心里掀起一波波涟漪。
  「跟我回去。」
  「谁要你同情啊!」她情愿倒在路边,也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尤其是
雷凛然!
  是他把她变得虚弱,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桑伶丝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从来不想依赖谁,但刚刚坐在机车后座的时候,
看著他宽阔的背部,突然觉得好累,有好几次想把头靠上去歇
  一歇……
  她害怕这种感觉!她真怕!
  她不跟同学交往,没钱参加各种活动,从不逛街,没唱过KTV,她不需要
被人了解,不在乎人家说她古怪,当然更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依靠
  任何人。只要再给她一点点时间,她会找到方法活下去!她只是有点累了,
没有力气跟他周旋。
  「你哪里值得同情了?」他才不同情她,只是有点心痛。
  「那就走开!」她咬牙,开始慢慢往前移动脚步。
  这是她的人生,即使举步维艰,仍得往前走。
  「还是你害怕了、退却了?」他故意说话激她。
  「随你怎么说!」若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早就不用活了。
  「你连一个小女孩都驾驭不了?」
  她顿住脚步,不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原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的确卑微,如同路边的野草,谁都能践踏。
  「原来一个小小的贝贝就能把你击垮。」
  她没有被贝贝击垮,但贝贝不需要她,她甚至不愿意跟她说话。
  「你不是伶牙俐齿到丝丝入扣的桑伶丝吗?怎么?舌头被猫吃掉了?」雷凛
然故意咄咄逼人。
  她被吃掉的不只是舌头,连她的心也空了。
  眼见她游魂似的愈走愈远,雷凛然突然恼火起来。他真恨自己不中用!
  「你以为你是谁?刘备三顾茅庐都能请出诸葛亮,我雷凛然三顾、四顾、五
顾T大,你却想要一走了之?!」
  终于,她停下脚步,歪著头,若有所思,几秒之后她开口了,「我不是诸葛
亮,你『顾』错人了。」
  她长这么大,穷归穷、苦归苦,但还没骗过人,事到如今,好歹让她有个把
话说清楚的机会。
  「我不会弹琴、不会下棋、不会插花、不会画画,总而言之,琴棋书画我样
样不通,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没有回头,她平静的说:「
  雷总裁三番两次来学校找我,算是抬举我了,真的,你让我受宠若惊。「
  说完,她把手插进裤袋,迈步往前走。
  他蓦然觉察到她这一走的严重性。
  「桑伶丝!」
  她理都不理。
  「桑伶丝!」
  她仍然继续往前走。
  「我妈生病了!」他大叫一声。
  终于震住了她的脚步。
  桑伶丝拗不过良心,终于还是乖乖的跨坐机车后座,回到雷家探望雷奶奶。
  进入雷家大门,她在玄关换拖鞋,便隐约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三条!」
  有人在打麻将?
  「碰!」
  咦?听起来好像是雷奶奶的声音?
  「五筒!」
  「我碰!」
  「哎哟,雷太太今天的运气还真好!」
  「哪里、哪里……都是托大家的福。」
  雷奶奶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能「碰」得这样朝气蓬勃?
  「大概是有人来探病吧?」
  探病兼打牌?
  雷凛然对她耸耸肩,表情却显得有点怪怪的,接下来又抢著走在她前面,预
告什么似的大叫:「我回来了!」
  「那么大声干嘛?!好运都被你吓跑了。」雷奶奶没好气的说,低头看牌,
压根不想看他一眼。
  他尴尬不已,对其他长辈点了点头。「各位阿姨好。」没想到当著一堆老朋
友的面,老妈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不过阿姨们倒很赏脸。
  「雷太太真好命,你家阿凛真是愈来愈帅,愈来愈有男人味啰!」
  但老妈的这些朋友全都大而化之,说话毫无尺度,每次开口,都让他头皮发
麻。
  「阿凛,你应该没忘记邱阿姨吧?我以前还帮你换过尿布。」
  雷凛然的脸都绿了。包尿布的事可以别提了吧?尤其当他身后还跟著桑伶丝
的时候。
  「还有我,我是王妈妈啦,我好久没来你家,对了,你后面那个就是你的老
婆吧?」王妈妈说。
  「是啊、是啊……听说你娶了台湾第一名模,我们常常叫你妈有空带她出来
跟我们吃吃饭,但是你妈老是说媳妇没空,害我们都好失望。」张妈妈也来凑热
闹。
  一直闷不吭声的雷奶奶终于抬起头,看著他……后面的那双拖鞋。
  「对啊,我儿子也是黎梦薇的粉丝,如果第一名模可以帮我签个名的话,我
儿子一定会高兴得昏倒。」
  才怪!头一个昏倒的应该是藏在他后面的桑伶丝才对!她吓得脸都白了。
  「阿凛,怎么我们说了半天,你老婆还是藏在后面?是不是瞧不起人啊?」
张妈妈一向心直口快。
  事到临头,竟然没有人肯跳出来替她说句话!她根本不是什么第一名模,更
没那个「福气」当雷凛然的老婆,她只是单纯的想来探望「生
  病「的雷奶奶,而那些阿姨的口气已经坏到想吃人!她只好硬著头皮,站出
来自清。
  「哎哟,雷太太,你媳妇怎么瘦得像跟竹竿?」邱阿姨突然大叫。
  「雷太太,你苦毒媳妇喔?」张妈妈摇摇头。
  「你媳妇没化妆,看起来怎么像未成年少女一样幼齿?」王妈妈对她评头论
足。
  「对不起,我不是……」
  阿姨们一下子打断她的辩白。
  「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摆架子不出来,只是太害羞了。」
  「对啊,没想到你没化妆看起来这么年轻。」
  「气质真好,我以前还以为你很妖艳呢。」
  「是啦,没化妆比较漂亮。」
  「不过太瘦了,女人家还是要有点肉比较好,这样男人抱起来比较舒服。」
  扯到哪里去了?!桑伶丝简直羞死了,她根本就不是黎梦薇,这些阿桑只知
道盲目的崇拜偶像,完全分辨不出她和黎梦薇究竟有何不同!
  雷奶奶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一眼就看出雷凛然背后站的是谁,那样细细瘦瘦
的一双足踝,才不是黎梦薇哩!
  「好啦,我现在有事,你们下次再来玩。」再也顾不得朋友情分,她二话不
说就站起来送客。
  「雷太太,你怎么这样?你媳妇都还没帮我们签名……」
  「你们先回去,过几天我会请人送一打我媳妇的签名照到你们家去。」雷奶
奶眉开眼笑的说,将老友们一一推出门外。
  「一定喔!你不要忘记了……」邱阿姨临走前一再叮咛。
  「好啦、好啦,知道了。」
  送走客人,雷奶奶回到客厅,她的心情突然大好,走起路来也显得格外有精
神。
  「桑老师,真高兴又见到你。」雷奶奶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她。这孩子长
得真好,漂亮端正,眉宇之间有股英气。「不过,比起上次见
  面,你好像又瘦了一圈。「
  「我还好啦!倒是奶奶你……」桑伶丝看了雷凛然一眼,困惑的问:「我听
说你生病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生病?是啊、是啊。」雷奶奶才六十出头,脑袋还很灵活,连忙咳了几声,
聊表配合。
  「奶奶,你还好吧?」桑伶丝连忙拍拍她的背。
  奇怪,奶奶刚刚明明很有精神,还有力气打牌。
  「还好,我这把年纪偶尔打打牌,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阿凛,你说是不
是啊?」雷奶奶说著偷偷对他使了个眼色。
  「对对对,医生说打牌也算是一种复健。」雷凛然成功接收到老妈的暗示。
谢天谢地,她总算愿意开口跟他说句话了。
  「你肯来看我,应该表示你不生气了,愿意继续教我们贝贝吧?」雷奶奶问。
  「奶奶,我只是来看你……」桑伶丝突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太好了!贝贝一定也很高兴。」雷奶奶故意装蒜。阿凛努力了这么多天,
她这个老妈至少得在紧要关头帮他一把。
  这么好的女孩,要是再让她跑了,到时候要她去哪里生一打「媳妇的签名照」
给那些好朋友啊?
  桑伶丝用眼神向雷凛然求救,希望他开口说句话,却见他双手一摊,摆明爱
莫能助。
  「桑老师,你不要怪阿凛。」雷奶奶眼见纸包不住火,连忙解释,「是我跟
他说,没把你找回来的话,他就准备提头来见。」
  没想到阿凛如此不中用,竟然花了这么多天,而且还得连哄带骗,把她这个
老妈拖下水,才把人家带回来。
  原本还以为自己儿子的魅力所向披靡,凡是女人皆无法挡,这下可踢到铁板
了。
  「阿凛,你还不快去把东西拿过来?!」这个儿子,在桑伶丝面前老是显得
愣头愣脑,像个呆子。
  「喔!」雷凛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离开。
  「我家阿凛外表看起来酷酷的,其实是个好男人。」雷奶奶逮到机会就想在
桑伶丝面前替儿子美言几句。
  「喔!」桑伶丝红著脸应了一声。
  没多久,他回来了,手里拎著一张图画纸。
  「你看,桑老师,这是我们贝贝画的。」雷奶奶接过图画纸,立刻摊开。
  图画里有小猫、小狗……还有桑伶丝那天贴的苹果贴纸。
  「你看,还有这个……这是我们贝贝后来画的,她说画的是桑老师!小家伙
也很想念你呢!」雷奶奶说。
  原本图画纸上那个没有五官的母亲被涂掉了,旁边多了一个女生,一头蓬松
的鬈发,眼睛大大的,身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贝贝明明很讨厌她不是吗?桑伶丝看著图画纸,那的确是她没有错。
  她低下头,泪水盈眶。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失败的家庭教师……
  「真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我们贝贝不是讨厌你,她只是不爱说话,之前那
些老师连十分钟都待不住,一个个都被她的装聋作哑吓跑。你
  是第一个愿意留下来,还让贝贝乖乖画图的老师,那天你走了之后,她拿著
那张图画纸兴奋了半天,不断念著DOG、CAT,我从来没有看她那么
  开心过。「雷奶奶说。
  「贝贝是个早熟的孩子,很多事情都藏在心里,就算在学校,她也不跟同学
一起玩,总是躲在角落看故事书。」雷凛然补充说明。
  雷依贝和桑伶丝,一个小怪人,一个大怪人,两个都让人心疼。
  「你不需要精通琴棋书画,只要让贝贝敞开心房,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可以
做得很好。」他说。
  桑伶丝吸吸鼻子,又惊又喜又错愕,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我们阿凛那天对你的态度也很不好。你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所以
我要阿凛给你一份正式的聘书,以后他就算心情不好,你也可
  以不用理他。「雷奶奶转向雷凛然。」阿凛,去拿出来。「
  聘……聘书?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雷凛然黑著一张脸,死也不肯把老妈说的那个什么鬼聘书拿出来。
  「阿凛,我叫你写的那份聘书呢?」雷奶奶又问一次。
  「妈,你不是闹著玩吧?」那份老妈押著他写下的聘书,简直丢脸丢到太平
洋,他才不要拿出来。他以后还要做人啊!
  「阿凛!」雷奶奶生气了。
  他脸色僵硬,像个机器人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式两份的聘书,递了出去。
  桑伶丝接过,展读,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著──
             家庭教师聘任契约书
  立书人:雷凛然(以下简称为甲方)
  受聘者:桑伶丝(以下简称为乙方)
             聘任条件明列如下
  第一条:聘任时间订为两年,除非约满,甲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解聘乙方。
  第二条:甲方每月需付乙方薪水十万,不得拖延。
  第三条:甲方必须额外支付乙方三节奖金(年终为月薪之三倍,端午及中秋
为月薪之一倍)。
  第四条:乙方于任期届满之后,可无条件提出无限期续约要求,甲方应无条
件接受,绝无异议,如有违约,甲方得赔偿乙方违约金新台币
  三百万元整。
  上述条件均为双方同意,恐口说无凭,特立本契约书二份,各执一份存执,
以昭信守。
  立约人(甲方):雷凛然
  立约人(乙方):
           中华民国九十五年×月×日
  「如果桑老师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话,你只要在立约人乙方下面签字,这份聘
书就算生效了。」雷奶奶眉开眼笑。
  桑伶丝握著聘书,宛如遭到雷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是哪门子的完全不
平等条约?好处和便宜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了,那个甲方根本是
  个等著掏钱的冤大头!
  那个冤大头黑著一张脸,看著老妈硬是拉著人家的手,半胁迫的在聘书上盖
手印。
  这下可好,这份比马关条约还要丢人现眼的合约,竟然就此生效了。雷凛然
心里还真有点……复杂,有点松一口气,又有点不是滋味,有
  丧权辱国的悲哀,又有丢人现眼的难过,还有……
  要是两年约满以后,桑伶丝当真「无条件提出无限期续约要求」,岂不是代
表她一辈子都要赖在他家?
  怎么这个念头,听起来好像……还不赖?
               正文第五章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对桑伶丝而言,雷家的工作只能用「胜任愉快」四个
字来形容。她和雷依贝与雷奶奶相处融洽,简直就像是一家人
  ,只有雷凛然有时给她脸色看,但是看在他是个失婚男人的份上,她决定不
跟他计较。
  当然,离婚这件事,也是雷奶奶私底下偷偷告诉她的。
  「就是你上门来应征那天,你走了以后,他们就签字盖章了。」雷奶奶叹了
好大一口气。
  她惊讶得合不拢嘴。难怪那天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奇怪的是,媒体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外界到现在都还以为雷凛然和黎梦薇
是一对金童玉女哩!
  「阿凛和梦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们谁也不愿声张!」
  雷奶奶悄悄的说:「这件事情阿凛私下找人运作过,加上签字之后,梦薇就
出国了,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真的?黎梦薇耶!台湾第一名模耶!他真舍得?
  当然不!他根本还对黎梦薇念念不忘,不然他的脸就不会那么黑,心情就不
会那么差,也不会老是看她不顺眼了。
  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全校同学都觉得她怪,她到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
的?!他看她不顺眼,她躲远一点就是了,反正她只是贝贝的
  家庭教师,用不著照顾他。
  话说回来,那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也不希罕她的照顾,不是吗?
  桑伶丝陪雷依贝写功课,教她更多英文单字,说故事给她听,有时候还会陪
她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雷依贝虽然仍旧不说话,但是每到说再
  见的时刻,她却会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角,眉宇间露出一抹堪怜的神态,让
桑伶丝觉得很不忍心。
  于是,她在雷家愈留愈晚。
  陪雷依贝吃晚餐,帮雷奶奶刷锅洗碗,甚至还自告奋勇帮雷依贝洗澡。
  她在浴缸里放了各式各样玩具,看著雷依贝欢快的跳进浴缸,洗澡对她而言
像是一场变身游戏,她会像鱼一样潜进水里,也会用双手打出
  水泡,玩得下亦乐乎。
  好不容易雷依贝洗完了澡,桑伶丝送她上床,念完故事书,轻轻拍著她的背,
一边唱著摇篮曲,以前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哄她睡觉。
  雷依贝一点也不难搞,她只是一个需要很多爱的小女孩。真正难搞的是雷凛
然!他愈来愈像杀气腾腾的喷火龙,不管她怎么隐忍、退让,
  他就是有办法找她的碴。
  他们的之间像是有无数条紧绷的弦,轻轻一碰,就会撕扯断裂。
  而那一天,他们之间终于爆发战争了!
  导火线是一件蓝色的洋装。
  她照例帮雷依贝洗完澡,哄她睡觉之后,一看时钟,竟然快要九点了!她连
忙跳起来,拎起背包就要回家。
  九点是一个极限,她知道那天雷凛然有应酬,但通常他即使有应酬,也会赶
在九点以前回家,她最好早点收拾,回家去也,免得留在这里
  碍他的眼。
  但是,雷奶奶笑吟吟的拦住她。
  「桑老师,你看你让贝贝弄得衣服都湿了。」
  她低头,身上的T恤的确湿了一大片,不过,等下风吹吹就干了,现在她得
火速离开。「没关系啦!」
  「你等一下,我拿件衣服给你换上,免得感冒。」雷奶奶找来一件蓝色洋装,
递给她。
  「不用了啦!」桑伶丝习惯穿耐洗又耐穿的T恤和牛仔裤,雪纺纱洋装一点
也不适合她这种人。
  「你不愿意穿梦薇的旧衣服?」
  「不是……」
  「你放心,这衣服是梦薇新婚的时候,我买给她的,不过她一次也没穿过,
所以和新的一样。」
  听到是雷奶奶送给媳妇的新婚礼物,她自觉更没有立场穿上它。
  「还是你也跟梦薇一样,嫌我的眼光老上,买的衣服不够时尚?」
  雷奶奶全都搞错了啦!她有什么资格讲时尚?!但雷奶奶满心期盼的望著她,
那眼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拂逆老人家的一番
  心意。
  桑伶丝认命的换上那件洋装。
  雷奶奶拉著她的手,连声赞叹,「我就知道这件衣服适合你,你看你,简直
像个小仙女。」
  蓝色的雪纺纱洋装衬出了她纤细美好的曲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老是穿著
牛仔裤未免太可惜了。
  「奶奶,是你不嫌弃我啦!」只有雷奶奶才会说这种话,如果是被别人看到
的话……
  等等,大门好像开了又关。那个别人好像回来了!
  她望著墙上的时钟,刚好九点整。
  怎么办?她急得直跳脚。
  那个人怎么不多应酬一下下呢?
  看见雷凛然大剌剌的走进来,桑伶丝硬著头皮跟他打招呼。
  「雷……雷先生。」
  「嗯。」他大踏步越过她,根本没看她一眼。
  脱掉西装外套,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商业杂志。
  她僵在那里,像个木偶似的动弹不得。
  雷奶奶把她往他面前推,还让她转了一圈,献宝似的问:「阿凛,你回来得
正好,看看桑老师这样于是不是很漂亮?」
  他接连翻了几页杂志之后,才懒洋洋的抬起头,没有回答老妈的问题,却冲
著她问:「谁准你穿这件衣服的?」
  「我……」老天!他怎么这么凶啊?!
  「我说,谁准你穿这件衣服的?!」他火冒三丈的吼道。黎梦薇挂在衣柜间
的那些衣服,他连一眼也不想再看到,她竟敢穿上它,她以为
  她是谁?
  「脱下来!」他勃然大怒。
  桑伶丝简直无地自容。
  眼见雷凛然嚣张跋扈,一副想吃人的样子,雷奶奶恨不得用狼牙棒敲晕这个
臭小子!
  「阿凛,是我把衣服拿给桑老师穿的,你想算帐,就算在我头上好了。」雷
奶奶沉声说道。
  「妈,我没那个意思。」老妈一出马,雷凛然马上住嘴。
  「那你是什么意思?」雷奶奶继续穷追猛打,存心帮桑伶丝出气。「你不觉
得她比梦薇更适合这件洋装吗?」
  这个小丫头太善良了,她要是不帮她一把,阿凛说不定真会欺人太甚。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反正他看见她就想找碴。
  「这衣服穿在桑老师身上,总比一辈子挂在衣柜间里来得有意义吧?何况,
你没发现她穿起来有多漂亮吗?」雷奶奶存心想帮桑伶丝讨一
  个赞美。
  这个笨儿子,称赞女人一句会死吗?
  但是雷凛然仍然黑著一张脸,闷不吭声。
  「你倒是说句话啊!」雷奶奶步步进逼,非逼他表态不可。
  雷凛然忍不住又瞟了桑伶丝一眼,结果却丢出三个字,「丑死了!」
  「什么?」雷奶奶动怒了。这个臭小于,什么时候瞎眼啦!
  忽然,他想起那件衣服好像是老妈买的,但是黎梦薇嫌它土,死也下肯穿…
…他又觑了桑伶丝一眼,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
  土气,水灵灵的蓝衬托出她雪白的肌肤,她看上去飘逸脱俗。
  老妈说得对,那件衣服很适合她,他还以为她是个骨瘦如柴的洗衣板,没想
到这件洋装的V字领反而隐约露出她小而饱满的胸型。
  他的喉结动了动,血液流速加快了。她的确美好得让人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
唯一碍眼的是额头上那道疤!
  雷凛然每次只要看见那道疤痕,心中就有气。
  当初医生要她住院观察几天,她死也不肯,医生在她额头上缝了奸几针,叮
嘱她要小心照顾伤口,最好不要碰到水……结果,她一点也不
  自爱,还老爱帮贝贝洗澡,他每次回家看到她被贝贝弄得湿答答的模样,就
忍不住怒火中烧。
  后来她额头上的伤口痊愈了,却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浅白色疤痕。
  「我是说……」雷凛然仓卒地低头,闷哼的说:「她头上那道疤,丑死了。」
他说的是事实,而且这次就算老妈淫威发作,他也不会改口。
  「你还好意思说?!那天梦薇生气,拿花瓶要砸你,结果好巧不巧竟砸中了
上门应征的桑老师!」雷奶奶横在他面前,「人家好好一个女
  孩子家因为你而破了相,你还敢说风凉话。「
  拜托!夫妻吵架是家丑,老妈干嘛没事掀他的底啊?就像那天邱阿姨说什么
帮他换过尿布,只差没说看过他那里哩!
  他的睑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肚子怨气没处发作,只好恶狠狠的瞪她一眼。
  桑伶丝愣住了。
  她作梦也想下到那只天外飞来的花瓶竟是黎梦薇发射的!她在萤幕上一向以
娇嗔性感著称,没想到在家里会砸东西!还有……她鼓起勇气
  瞄了他一眼,他脸上的抓伤倒是痊愈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看什么?」他被她看得一肚子火,没好气的问:「你还想打探什么?」
  「没有。」她脸一热,连忙否认。反正该知道她全都知道了,不用打探,雷
奶奶连他离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如果他发现她知情,搞不好
  会杀她灭口!不,不用等知情,他现在就想杀她了。她真的这么惹人厌吗?
  望著他阴沉的目光,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额头上那一小块硬硬的凸起。是了,
他被女人追惯了,所以看她这种「丑女」特别下顺眼吧!他
  觉得她很丑!伤口明明早已愈合,那道浅白色疤痕却像烈火一样烧灼著她。
  她以前从未想过美丑问题,现在却突然感到自卑,他眼中的她丑陋,她的肩
膀忍不住瑟缩,像一只蜷缩的猫。但那道疤,注定要跟她一辈
  子了。
  她黯然的神情牵动了雷奶奶的心,她连忙出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
叫我们阿凛负责到底!」
  负责个鬼!听老妈那个口气,难不成要他娶她?
  他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答应赔偿医药费不说,前前后后也载她去换过好几次药,但她不太领情,每
次他去接她的时候,她都瞪大了眼,活像看到鬼一样,弄得他
  一鼻子灰。他十二万分愿意给她精神赔偿,是她自己一毛也不肯要,又不是
他存心要亏待她,干嘛老是装出小媳妇的楚楚可怜样,博取老妈的
  欢心?!那可骗不了他。
  「奶奶,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件事跟雷先生没有关系。」雷奶奶老是这样护
著她,反而让她感到过意不去。
  「什么没关系?!你一个女孩,以后还要嫁人……」
  「没关系,奶奶,我不嫁人的。」
  「你胡说什么?女孩子要有个好归宿,以后才会幸福!」
  「没关系啦!奶奶。」桑伶丝急忙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反正就算没有破相,
像她这种背负了庞大债务的女孩,大概也没人敢要吧!
  「怎么会没关系?关系可大了!你要是不嫁人的话,那我们阿凛怎么办?」
雷奶奶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她这个丑八怪嫁不嫁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桑伶丝突然感到脸上一阵燥热,下意识的瞄了他一眼,不料竞与他的视线撞
个正著。
  他迅速栘开眼神,扯了扯领带,一副觉得她很烦的样子。
  她连忙低头,觉得胸口紧紧的,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过了一会儿,她
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勉强的说:「奶奶,我要回去了。」
  雷奶奶一听,连忙看了一下时钟,怎么一晃眼就要十点了?!
  「是啊、是啊,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说完,她回头看了看,发现他还像个石头一样愣在那里,不禁一肚子气。
  「阿凛,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看杂志啊!」奇怪,他连坐在自家沙发上都有罪?
  「你……唉!」雷奶奶哑口无言。
  这孩子,以前梦薇在家的时候,他哪天不是在外面流连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自从桑伶丝来了之后,他回家回得可勤快了。她老归老,还
  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明俊俏,幼稚
圜开始就有女生围在身边绕,结果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唉!他习惯了被爱,现在总算有人让他尝到什么叫「爱在心里口难开」啦!
一本杂志翻来翻去都快烂了,也不见他仔细看过哪一页。
  「这么晚了,桑老师一个女孩子回家不方便,你送她一程。」雷奶奶原本想
找根狼牙棒敲他一记,但是目前缺货,只好改敲边鼓。
  有没有搞错?他都快变成她的专属司机了!
  「老妈,我工作一整天,也很累了。」他低著头,根本不想再看桑伶丝一眼。
她的皮肤太白,她的眼睛太灵动,她的嘴角太倔强,她老是
  把他弄得心烦意乱,害他只想离她愈远愈好。
  老实说,他怕她!
  怕看见她,更怕看不见她。
  他真他妈的矛盾!
  雷凛然吸口气,「叫辆计程车送她回去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话?」雷奶奶真的生气了。
  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吧!自从桑伶丝出现之后,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就像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以前贝贝没等他给她盖被子根本
  睡不著觉,还有老妈也不再催他推掉应酬回来吃晚餐了,天晓得她对老妈和
贝贝灌了什么迷汤,哄得一老一小心花怒放。
  但是她见到了他,除了会喊一声「雷先生」之外,就是僵著一张脸,连施舍
一个笑容都吝啬。
  他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被老妈踢出家门。
  「你要是不把桑老师安全送到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老妈干脆直接拿杀虫剂喷他好了!
  又不是他不愿意送她,是她根本不屑他送,等他跑到车库把车子开出来的时
候,她已经不见人影。
  不得已,他把车子开到警卫室旁,询问值班警卫:「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蓝色
洋装的女人?」
  「你是说桑老师喔!」警卫突然眼睛一亮,热切的说:「她今天很漂亮喔!」
  「是吗?」他的心情更差了。「她往哪边走了?」漂不漂亮关他屁事!
  「那边啦……」警卫吞了一下口水,连忙指向左边圆环。他不是瞎子,看得
出雷凛然心情不好。「我看她一直往那边走,前面明明有站牌
  ,她也不搭车,就一直走,走出我的视线范围。「
  意思是她一直走,他就一直看!混帐家伙,他付薪水叫他来偷窥啊?!
  警卫犹不知死活的继续说:「桑老师很奇怪耶,天气这么热,她又那么瘦,
我每次看她走来这里的时候,都一副好像快昏倒的样子,而且
  她每天离开这里的时候,也都是用走的……我妹有一辆二手机车,她需要的
话,我可以送给她……「
  「不需要!」雷凛然猛踩油门,车子往前疾奔。
  车子开过圆环后,他放慢车速,在人行道边梭巡,没多久就发现一抹蓝色身
影。
  「上车!」他把车靠边停下,摇下车窗,对她低吼。
  「不用了。」谁要一个目露凶光、不情不愿的家伙送她回去?她情愿去跳淡
水河。
  可恶的女人!他捏紧方向盘,强忍住开门追上去抓她进来的冲动。之前在T
大,他已经「追」过她一次!够了,凭他雷凛然的条件,多的是
  女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犯不著做个追著女人跑的蠢蛋。
  「上车!」他咬著牙,对她下最后通牒。她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最好不要
继续挑战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但那个蓝色的窈窕身影却像一朵云,愈飘愈远。
  「shit」
  他开门跳出去,三两下就窜到她面前,拎小鸡似的把她塞进车里。
  「你家的地址?」雷凛然的脸色奇差无比。
  「我……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我散步回去就行了。」散步经济又实
惠,省下来的车钱至少可以换到一个波罗面包。
  「你家的地址!」
  她不知道现在治安败坏到什么程度吗?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她刚刚穿著新衣
服转圈圈的模样,简直危险到让人不敢逼视。
  「我说了没关系……」她被他凶傻了。
  他想干嘛?把她载到荒郊野外,然后大卸八块吗?
  桑伶丝还来不及开口,雷凛然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谁教你帮贝贝洗澡的?」他质问她。
  每天帮贝贝忙这忙那的,她自己则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而且要不是今天听
警卫提起,他还不知道她是走回去的。
  走走走……她存心想在大街上招蜂引蝶吗?他愈想愈气。
  「我……」她委屈得说不出话。没人叫她帮贝贝洗澡,是她自愿的。
  「没人叫你做那些,我不是已经请新的佣人了?还是你连佣人的饭碗都想抢?」
雷凛然毫不领情,愈想愈火大。她瘦成这个样子,还揽下
  一堆不相干的事情,她以为他不知道家里新请的佣人凉得很,而她却累得像
条狗!
  「雷先生……」她还想辩解。
  「住嘴!」他打断她的话。他最受不了她细声细气的叫他一声「雷先生」,
也受不了她喊老妈一声「奶奶」,她跟他顶多相差十多岁,她
  叫老妈「奶奶」,间接把他叫老了一个辈分。
  他讨厌她那样叫他。
  桑伶丝被他恶劣的口气刺伤,想不透自己到底哪一点做错了。
  「你……」她忍无可忍,终于大叫:「你被黎梦薇甩了,你离婚,你心情不
好,又想拿我当出气包吗?」
  「谁告诉你的?谁准许你提黎梦薇的?」他一把攫住了她。
  一触及他的眼神,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是通电人吗?上次他在学校拉住
她的时候,她也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电波窜遍她的全身。
  「我就是要提!活该,你脾气这么坏,活该被黎梦薇抛弃!」她慌乱的说。
  她踩到他的痛处了!他心里只容得下黎梦薇,他讨厌她、嫌她丑,她没勇气
继续承受他嫌恶的眼光。
  她很识相的自动走开,他却又来苦苦相逼,他到底要她怎么办?
  「你有种再说一次!」他反手扭住她的手腕。
  「我就是要说,黎梦薇、黎梦薇、黎梦薇……我才不怕你,我还可以说一千
遍、一万遍!」
  这个女人,竟敢一再挑衅他!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知道我卑贱,不配穿你前妻的衣服,不配提她的名字,更不配劳驾你这
个大老板送我回家,所以请你放开我!」她疼得泪花在眼底打
  转,但她才下怕他。
  「你最好不要再逼我!」他的脸猛然逼近她,死盯著她额头上那道浅白色疤
痕。
  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住了一只野兽,那只野兽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他愈是
抵抗,心里那只野兽就挣扎得愈凶猛。
  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就像初次见面,他们互瞪著对方,像是在比赛,谁也不肯先开口。
  这时,窗外一阵警笛声大作,一辆警车呼啸而过,他们双双回神,倏地拉开
距离。
  他伸手爬梳头发,发动引擎。
  夜晚车少,他一路通行无阻,也没遇上太多红灯,还是开了将近十五分钟才
抵达她住的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很近的地方?」见鬼了,她打算花多久时间走回家?一个钟
头吗?
  「我习惯走路。」免钱的十一路公车,日积月累,也可以替她省去一笔开销。
  「很坏的习惯!」不但坏,而且危险,想起她经常一个人走在暗路上,他忍
不住低咒一声。
  「不用你管!」反正在他眼中,她从头到脚都是瑕疵。
  她推开车门,一只躲在暗处觅食的野猫突然窜出来,把她吓一大跳,野猫夹
著尾巴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
  「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他跟随她下了车,环顾四周。她租赁的旧公
寓位在一个早市里,即使入了夜,空气里依然飘散著肉类特有
  的腥臭味,以及腐烂青菜的霉味。
  「这里不是大人物该来的地方。」她讥讽他。
  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总裁!他以为每个人都能住豪宅啊!市场有市场的人
情味,他这种冷血动物才不会懂。
  有时候,卖水果的阿婆会把一些卖不完的水果免费送给她,卖鸡的阿伯也会
送她两只鸡腿说要给她补一补。只可惜她住的地方不能开伙,
  因为是木板隔间的房子,房东怕火烧房子,规定房客顶多只能烧开水泡面。
  「今天谢谢你了。」她强忍住骂他多管闲事的冲动。
  「不请我进去喝杯凉的?」
  「我家只有白开水。」想暍凉的,自己不会去买?
  「什么都行。」他盯著她,嗄哑的说:「我好『渴』。」
  干嘛?装可怜啊!她情愿他对她凶一点,那样她还比较容易对付他。
  他真的很可恶,很会利用人性的弱点,明明是个大男人,装得像只小狗!而
她也真没用,一看到他这种表情就没辙。
  桑伶丝终于还是心软,带著他上楼了。
  她的房东在占地不大的二楼用木板搭了六个简陋的小房间,外加一间公用的
浴室,包水包电包瓦斯,一间房租五千元,算是便宜了。但一
  分钱一分货,这里的生活品质就跟那几片木板墙一样,薄得可怜。
  果然,他们才爬了一半的楼梯,她已经隐隐约约听见那种奇怪的声音。完了,
八成是小绿又和男友在做那惊天动地的「爱的进行式」。
  小绿是住在楼梯口数来第一间房的室友,很豪迈的一个女生,当然,她的叫
声也是,豪迈得如雷贯耳。
  老天!人家叫得愈豪迈,她听得脸愈红。
  硬著头皮,她根本不敢回头看雷凛然的表情,只是加快脚步带他穿越狭窄的
走廊,走到位在走廊尽头,也就是从楼梯口数过来的第六间房。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等雷凛然踏进来,她连忙把房门关上,却关不掉回
荡在空气里的阵阵呼号,小绿激昂的叫春声,就是有办法穿越
  层层木板墙,从第一间房传到她住的第六间。
  除了假装自己是聋子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面对他的方法。
  桑伶丝想办法把他的注意力拉回眼前,介绍自己的房间。
  房间小到他三两眼就看完了。
  一张木制单人床,没铺弹簧垫,看起来硬邦邦的,床边摆了一张小书桌,桌
上摆了一盏黑色的小枱灯,一个小电壶,书桌旁边有两个三格
  组合式书架,里面堆满了书,房里连个衣橱都没有,窗边横著一根铁杠,上
面挂著几件简单的衣物,门口摆了两双球鞋,包括她刚刚脱下来的
  那一双。
  雷凛然不禁纳闷,她到底把每个月赚到的大笔家教费花到哪里去了?
  天气这么热,没有冰箱、没有冷气,怎么活?
  她看出他眼里的疑惑,索性坦白的说:「原本外面有一台公用的小冰箱,不
过最近坏了,所以很抱歉,这里没有凉的饮料可以请你喝。」
  别说凉的,她也没有热的咧!明明还有几包泡面,偏偏小电壶坏了,没法烧
热水,只好吃干面。
  「我有被太阳照得热呼呼的白开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喝一杯吧。」小
电壶里装的是她用宝特瓶从学校带回来的水,学校饮水机强调
  高温全程杀菌,她索性连电费都省了。
  她在唯一的马克杯内倒入开水,递给他。
  开玩笑!说归说,他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请他喝汽水或果汁什么的。
  雷凛然撇嘴,「我从小就不喝没有味道的白开水。」
  「爱喝不喝随便你!」有得喝就不错了,还挑!她没好气的把杯子放在书桌
上。
  他愣住了。他被女人伺候惯了,通常女人都是争著把饮料端到他嘴边,抢著
用嘴喂他喝,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个女人
  竟敢这样对他,她要不是真的胆大妄为,就是很擅长玩游戏!
  他愈来愈感到棋逢敌手、兴致勃勃,她让他觉得女人可恶又可爱!
  「在沙漠,水比黄金还要值钱耶!」她说。
  还真会说!但他被说动了,比黄金还要值钱的白开水,他总是得尝一尝,才
算得上不虚此行,不是吗?他端起那杯水,一口气暍进肚子里。
  望著他滚动的喉结,她忽然也渴了,忍下住吞了一口口水。
  「要不要喝一口?」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杯递给她。
  「才不要!」谁要喝他的口水?!
  「那我不客气了。」他一鼓作气,将水喝光。
  刚刚不是还抵死不从吗?怎么一下子又像在喝琼浆玉液?
  「你家的白开水好像特别甜。」他咧著嘴笑道。
  神经!别以为这样灌她迷汤会有什么好处!
  她红著脸,一把抢回空杯子。好巧不巧,小绿刚巧在此刻达到高潮,叫春的
声音有如魔音穿脑,吓得她魂不附体、心惊胆战,手一滑,唯
  一的马克杯就这样摔在地上,化成碎片。
  这下可好,她再会装,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摸摸下巴,看著她哑口无言的表情。
  这只骄傲的小母鸡,看起又懊恼,又愤怒,又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真是该死的美极了。
  他的身体突然热起来,欲望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你跟那个室友很熟吧?」他瞄瞄她,一脸不怀好意。
  「谁?」她的脸更红了,「你说小绿喔!」
  她遇见过她几次,她和她的男友跟牛皮糖一样老是黏在一起,小绿人不坏,
但她的男朋友很色,色迷迷的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叫小绿?」原来她那个豪放室友的名字还满小家碧玉的,他扯了扯嘴角,
有意无意的问:「你跟她提起过我吧?」
  简直臭美!她还不至于穷极无聊到那种地步!
  「没有。」
  「那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
  「我还以为你告诉过她有关我的特殊嗜好。」
  「嗜好?」谁有兴趣知道他私底下都在干些什么勾当啊!
  「就是……那个啊!」他故意语焉不详。
  「哪个?」没看错吧?他对她挤眉弄眼?
  「那个啊……」
  「什么这个那个啦!」她猛然低头,回避他的视线,收拾著杯子碎片。
  真倒楣,她连唯一的水杯都砸碎了。
  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更糟的?
  「你知道……我喜欢听女人叫啊!」他说得堂而皇之。
  她一怔,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件事,她觉得耳根子一热,接著全身像煮熟的
虾子全都红了。
  「雷先生,你再这样,我要告你性骚扰。」
  他很久没对她说那种不要脸的话了,但那不代表他变成君子了。
  「你是说我让你感到不舒服吗?」雷凛然注视著她微微颤抖的红唇,吻起来
是不是也让人同样销魂呢?
  老天!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荷尔蒙失调的青少年。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觉得很舒服?」他声音沙哑的问。
  「雷先生,请你自重!」她浑身发抖。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已经够『自重』了?」他习惯了在女人身上「通行无阻」,
天晓得他费了多大努力才勉强自己离得她远远的,但是人
  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雷先生!」她加大音量。
  「嘘……你叫得太大声了。」他把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小心,隔墙有
耳!」
  「呃……」她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他变本加厉,用指腹在她唇上画圈圈。
  「雷先生……」她想遏止他,但声音太小,毫无说服力。她至少应该撇开脸
或是用力挥开他的手,很糟的是,她竟然使不上力。
  怎么回事?他对她下了符咒吗?她软弱到双腿打颤,几乎站不住。
  「你叫得真好听!」比起她室友杀猪似的叫声,她的声音简直有如天籁,她
的语调就像强力春药。老天,他想立刻要了她,他从来不曾如
  此强烈的渴望一个女人!
  他搂住她的腰,撑住她虚软的身子。
  「求求你,雷先生……」他的铁臂紧紧簸著她的腰肢,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求我……」他的手指从她的腰肢游走到她的胸脯下方边缘,隔著雪纺纱的
衣料轻轻的磨蹭著她。「这样吗?」
  「不……求你……」她喘著气,「……别这样!」
  他的大掌持续在她体内注入一波波奇异的电流,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烧坏的机
器人,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功能,只能任由他宰割。
  「别怎样?」她哀求的口吻,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雷凛然毫无预警的拉下
洋装的拉链。「这样吗?」她穿著内衣的美好胸型刹那之间暴
  露在他眼前。
  「不……求你……」她反射动作的捣住胸口。他疯了吗?
  「现在求我还嫌太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格开她护胸的纤纤细手,俐落的
反剪到身后,她的胸部因此往前凸出,显得格外饱满而丰润,
  他倒抽了一口气,想不到她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竟隐含了如此瑰宝。
  「雷先生……别这样……」桑伶丝哀叫,她从未在男人面前这样衣不蔽体,
忍不住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但是她的恐惧、挣扎,在他眼中全变成了挑逗。
  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女人!她看起来既纯真又性感,简直具有致命的
吸引力。她应该很了解男人的心理,瞧她把欲拒还迎、乍要还
  羞的姿态,演得还真是入木三分。
  她喜欢玩游戏、喜欢欲擒故纵,他明明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却仍然该死的
受她吸引,他望著她,眼底有一小簇火焰在跳动。不管她在搞
  什么把戏,他决定奉陪到底!
  他的眼眸黝黑,跳动著欲望的火光。她让他彻头彻尾变成了野兽!他一向引
以为傲的自制力崩溃了,一把扯开她的内衣,低头含住了她胸
  前一颗粉嫩的蓓蕾。
  她如遭雷击,动弹不得,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他疯了,他把她也弄疯了。
她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竟然放任他对她为所欲为。
  他用唇舌疯狂的吸吮著她,另一只大掌则挑捻著她的另一只乳丘,从未尝过
情欲滋味的她,感到体内流过一阵快感。
  老天!她明知他憎恶她、鄙视她,竟然无力逃脱他的玩弄。她为自己感到悲
哀,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雷先生……我是贝贝的家庭教师……」她心思混乱,嗓音破碎的说。
  「说不定我比贝贝更需要你好好的教教我。」比起当贝贝的老师,她对男人
一定更有一套。
  她不是很擅长招蜂引蝶吗?她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愚弄了多少男人?想
到这一点,雷凛然的欲火更形旺盛,他将她压倒床上,挑起她
  纤细的下巴,细细品尝她的甜美。
  「不……」她只是一个无能的小女子,「雷先生,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
  他是天、是神、是无所不能的大企业家,他强悍得令她毫无招架的余地,只
能双手环抱在胸前,企图遮住春光。
  「你已经在教我了。」他拨开她的手,强迫她暴露出一对美丽的乳房。
  他炯然的目光盯得她浑身灼热而疼痛,她觉得脑袋里一片乱烘烘的。
  「雷先生,你弄错了!」她没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这该死的小骗子!」而他该死的想要她!雷凛然的声音变得低嗄。
  他怎么可能弄错?!她那散发著晶莹剔透光泽的敏感肌肤,在他眼神的膜拜
之下愈发显得紧致傲人,雪丘上的两点粉嫩蓓蕾红艳似火,她
  浑身上下充满了诱惑。
  他揪紧了她的双手,低下头,毫不留情的采撷她胸前的艳色。
  「求你……放了我……」她挣扎著。
  但他的头颅依然埋在她的胸前,疯狂的吸吮,舌尖灵活的逗弄著她,几乎把
她整个人弄散。
  「我知道你也想要!」雷凛然的唇逐渐往上栘,开始肆虐她雪白的颈项。
  他早已放开她的双手,她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主动环抱他的颈子,煽动他
更深的欲望。
  理智像风筝,愈飘愈远,她的身体却被一条无形的线拉扯住,她感觉到他的
两只大掌分别掐住了她的双乳,扭拧著,她用力咬住嘴唇,抑
  制想要尖叫的冲动。
  「咬住我!」他下假思索的伸出一条手臂,递到她的嘴边。
  她瞪著他的手臂,「不……」陌生的情欲令她难堪得几乎要晕过去。
  「咬住!」他扳开她的嘴,强迫她咬住他的手臂。她是他一个人的,就连她
的声音也不能和别人分享,他可不想白白便宜住在这里的其他
  房客。
  「不要……」她不要咬他,她该咬死自己。
  理智瞬间回到她的脑袋,她推开他的手臂,逃到床角,靠著墙板,双手环胸,
像只小虾米蜷缩成一团。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欲求不满的痛苦,炽热的欲望焚烧著他的身体,他觉得自
己有如在地狱,而她是他唯一的救世主!
  「你放心,我会给付你额外的『学费』。」
  她处心积虑、装模作样,不就是为了钱引她用身体跟他「讨价还价」了半天,
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男人,不会笨到看下出她的目的。
  她招蜂引蝶的手法,的确比一般女人高明太多,而且几乎不露痕迹。
  学费?听他在说什么鬼?
  桑伶丝如遭五雷轰顶。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想来玩弄她、羞辱她,而不是单纯的想要一杯水?
  「只要你开口,一口价,我绝不会少给一分一毫!」他咬牙的说。
  不管她要什么、不管她是哪种女人,好也好,坏也好,他愿下计一切代价得
到她!
  「价你个头!」他当她是市场里的青菜萝卜,可以论斤秤两的拍卖?
  「是你请我进来的,现在才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不嫌迟了点吗?」
  「你少含血喷人!」刚刚明明是他喊口渴,现在竟然翻脸不认帐。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男欢女爱的基本暗示你都听不懂吗?装什么纯情的少
女,难道你连男人喝杯凉水的把戏都不懂?」
  他望著她呆愕的表情,她要不是当真纯洁如白纸,就是演技好到根本挑不出
一丝毛病,足以去领奥斯卡金像奖了。
  不过,他不相信女人,尤其是把他弄得心乱如麻的女人!
               正文第六章
  桑伶丝失踪了!
  那天晚上以后,她没有再到雷家,雷奶奶打了好几次手机给她,统统自动转
到语音信箱。
  「桑老师,我是雷奶奶,你可不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啊?」再次挂断手机,雷
奶奶忍不住坐在沙发上哀声叹气。
  「妈,既然人家不领情,你就别再打了。」雷凛然怕老妈寂寞,特别早早下
班回家,陪她老人家吃饭、看电视,但是老妈却老是魂不守舍
  ,一心记挂著桑伶丝,根本下给他一点好脸色看。
  他也很烦,那天晚上以后,他已经连续失眠了好几天,老妈难道没看到他也
憔悴得像鬼?他今天甚至连胡子都忘了刮就去上班,还在重要
  的会议上叫错了重要干部的名字,他的脾气甚至坏到吓哭女秘书好几次。
  以前就算黎梦薇再怎么闹,他也不曾迁怒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是那天晚
上以后,一切都不对劲了!
  「阿凛,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人家?」雷奶奶突然心生疑窦。
  「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她才让他不开心呢!他想砸公文、摔玻璃,还想掐断她的脖
子,总之,她把他的情绪搞得一团糟,然后撒手不见人影,这
  算什么?无言的威胁吗?
  「那么,桑老师怎么突然就不来了?」雷奶奶摆明了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他
的目光闪烁,而且否认的速度太快了。
  「天晓得为什么!」雷凛然耸肩。
  女人心海底针,他怎么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些什么?搞不好这也是她欲擒
故纵的伎俩!她大概早就知道搞失踪这一招,会让老妈急得像
  热锅上的蚂蚁。
  「你还装蒜!一定是你对人家的态度太差,所以桑老师才会生气不来了。」
雷奶奶千思万想,认定罪魁祸首除了儿子之外,别无他人。
  他的态度哪里差了?这辈子他还不曾主动勾引过任何女人,他那样对她,她
应该受宠若惊才对。何况他还提过要给她钱,她不是最喜欢钱
  吗?比起贝贝或老妈,她应该更爱他每个月付给她的十万元薪水!
  他哪里亏待她了?!
  「妈,她不来就算了,我们另请高明。」
  不来拉倒,他一想到那女人就有气,他在T大追著她跑,被迫签下那种丢人
现眼的聘书,还得三不五时当她的专属司机……结果可好,她是
  怎样回报他的?他只不过是突然很想跟她做那种很舒服的事……不,也不算
突然,事实上他几乎天天都想好几遍,但她竟然骂他不要脸,还把
  他踢下床!人家都做得那样绝了,难道还要他去求她回来?他才不干!
  雷凛然的人生跟别人不一样,他才不白花力气追求女人,以前没追过,以后
也不打算破例,T大那次,当他得了失心疯好了。
  「算了!唉,你决定吧!」雷奶奶无奈的说。她总不能拿枪逼他吧,阿凛已
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主见,她其实并无意干涉他的私生
  活,从他结婚到离婚,就算梦薇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她可也没吭过一声。
  「妈!」母亲的无奈和妥协,让他心头一惊。
  「我去睡了。」雷奶奶垂头丧气的离开客厅,慢慢踱向自己的房间。
  母亲的背影看来佝偻而寂寞,怎么才短短几天而已,她好像老了好几岁?前
些日子她还如沐春风,神清气爽……
  难道少了桑伶丝,他们全家都不用活了吗?充其量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他花
了好大的代价才把黎梦薇那个女人送走,桑伶丝也跟黎梦薇一
  样,只是一个肤浅、败金的女人,要不是因为他和她立下契约,他老早开口
叫她滚蛋了。
  愈是这样想,他的心情却愈乱,桑伶丝的一颦一笑,在他脑海里逐渐放大…

  不只是雷奶奶,雷家的每个人都曾有意无意的提起桑伶丝,尤其是雷依贝,
经常晚上不睡觉,缠著他要桑老师。
  这天,她又穿著睡衣,赤著脚从房里溜出来。
  「爸爸。」她细声细气地叫唤著雷凛然。
  雷凛然暂停手上的工作,看著古灵精怪的女儿无精打采的爬到他的腿上,偎
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你不是睡了吗?」
  他之前明明念了故事书,哄她睡著之后才到客厅陪老妈,怎么这会儿老妈进
房里,小家伙却又不安分的爬起来了?
  「我根本没有睡著。」雷依贝嘟著小嘴。
  「为什么?」
  「因为爸爸念的故事好难听!」
  这算童言童语吗?怎么有点伤人?
  「以前桑老师都会唱歌给我听。」
  唱歌他也会,只是他的声音恐怕不太适合睡前听。
  「今天阿娥帮我洗澡,抓得我的头好痛,以前桑老师都会先用梳子帮我把头
发梳开。」
  听听,这个小家伙还会打小报告呢!她的整人功夫不是很厉害吗?不过,她
最近的行为举止收敛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闹脾气,胃口也变
  好了,她的小脸变得比较红润,而且常常露出笑容,这些该不会也跟桑老师
有关系吧?
  「爸爸,是不是我不乖?」
  「傻瓜,你最近乖得不得了,连学校的老师都夸你可爱呢!」
  「那桑老师为什么讨厌我?」
  「桑老师跟爸爸一样,都很喜欢贝贝啊!」他轻拢著女儿的头发,不禁深深
叹了一口气。
  怎么绕来绕去,凡事总是脱离不了桑伶丝啊?她什么时候开始在雷家占有这
么重要的地位?
  「爸爸骗人!」雷依贝忽然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贝贝不乖,桑老师
不要贝贝了!她不要贝贝了……」
  他刁钻古怪的贝贝,竟然流泪了,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她掉泪,就连她母亲
离开的时候,她也只是漠然睁著一双大眼睛。
  「贝贝坏坏,贝贝会改……」雷依贝像只无尾熊似的紧紧攀住雷凛然,又哭
又叫,「爸爸,你去叫桑老师回来……叫她回来……」
  「贝贝!」
  她的每一声哭喊,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鞭答著雷凛然的心。他以为她已经
成熟坚强得不会流眼泪,却忘了他的小贝贝其实今年才七岁!
  桑伶丝从台北逃回苗栗毛毛安山上的老家,已经整整一个礼拜了。
  清晨时分,她睁著眼睛,望著窗外朦胧的景致。空气很凉,她却一身都是汗,
她没睡好,梦到了贝贝,梦中的她拉著她的衣角,抽抽噎噎
  ,就是不说话。好奇怪的梦,她从来没有见过贝贝哭。
  她的眼皮突然猛跳,心神不宁,有种奇怪的预感。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跳下床,走进浴室,一边刷牙,一边对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傻瓜,你在担心什么啊?贝贝身边有雷奶奶,应该还有新的家庭教师……」
  突然,镜中浮现雷凛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唇边刚毅的线条清晰可见,害
她大吃一惊,见鬼似的丢下牙刷,连忙在脸上泼了几把冷水,
  让自己清醒。
  将一头鬈发扎成两条麻花辫后,她慢吞吞的走出来,看见母亲站在门口,不
知道和谁在低声的交谈著。
  桑伶丝揉了揉眼睛,「妈,你在跟谁说话啊?」桑母立刻转头,「原来你已
经醒了啊!」
  「嗯,我穿了鞋就到田里去。」她坐在板凳上穿雨鞋。
  「有人来找你。」
  「找我?」她满脸狐疑,鞋子穿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是一个雷先生。」
  她僵住,猛一抬头,差点从板凳上惊跳起来,拎在手里的雨鞋掉落地上。
  他跑来这里干什么?
  桑母没发现女儿一脸震惊,兴匆匆的开口。
  「我一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门边,天色乌漆抹黑的,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沾了
露水,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是什么通缉犯呢!没想到他
  一开口,竟然说要找你,我才知道原来是你的朋友。「
  桑伶丝被动的看了看他,他的胡子没刮,眼里布满血丝,看得出一夜没睡,
昂贵的名牌西装上则沾满了晨露,他显得风尘仆仆、狼狈不堪。
  原本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变得有些憔悴。
  她像个木头人怔住了,说不出话。
  「雷先生说他半夜两点多从台北开车过来,真是危险喔!山上没有路灯,路
又崎岖不平,他竟然能摸黑找到这里,真是奇迹。」桑母默念
  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桑伶丝沉默不语。
  「快去给雷先生倒杯水,他看起来累坏了。」桑母接著又说,然后把雷凛然
请进屋里。
  她更呆滞了。
  「快去倒水啊!」桑母催促她。
  奇怪,这孩子僵在那里大半天了,既不说话,也不动作,不知道吃错了什么
药!
  「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桑母随口说了一句,接著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水,递
给雷凛然。
  他接过水杯,正要暍时,桑伶丝突然爆发了,酸甜苦辣、新仇旧怨一拥而上,
点燃了埋藏在她心里的炸弹,她跳到桑母和雷凛然之间,疯
  了似的将他手上的水杯抢走。
  杯里的水洒出来,溅湿了他昂贵的西装,也把桑母吓了一大跳。
  丝丝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桑母尴尬的搓搓手,「雷先生,不好意思……」
  桑伶丝颤抖的放下水杯,看也不看雷凛然一眼。「妈,我不认识他,请你叫
他离开!」
  「人家特地来找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桑母训斥她。
  谁要他冒著生命危险跑到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山上来找她!她不希罕!她最不
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他是不喝白开水的大老板,这里也不是他
  该来的地方!
  「妈,你叫他走!叫他走!」桑伶丝抓住桑母的手,央求的说。
  「不可以这样!」桑母生气了。
  怎么回事?妈妈不过才跟他说了几句话,就站到他那边去了?妈妈根本不知
道他表面上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其实是个人面兽心!
  桑伶丝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还会发抖呢!妈妈不知道他有多
坏、多可恶……他弄得她有口难言……弄得连妈妈都生她的气
  ……
  她住嘴,恶狠狠的瞪著他。
  雷凛然看了看她,然后竟然转身面对桑母,「桑伯母,请你不要怪伶丝,都
是我不好。」
  谁要他说好话了?他在装什么好人?他在搞什么把戏?竟然大言不惭的叫她
「伶丝」!
  「哪里,我们丝丝不懂事,你别见怪。」
  桑伶丝气歪了脸。妈妈竟然还叫人家别见怪?!
  「不不不……丝丝很懂事,都是我的错,我对她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从「伶丝」跳到「丝丝」,他转得还真顺口!只有亲人才叫她「丝丝」,而
他却是她的仇人。
  「什么很过分的事?」桑母挑起眉头。她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女儿为什么扔下
课业,一声不吭的跑回家,不管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
  「是这样的,桑伯母……」他看看桑母,又看看桑伶丝,「我对她……」
  她听著他似有难言之隐的声音,突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怎么样?」桑母追问。
  「就是我对她……」他欲言又止。
  「住口!」她跳上去捣住他的嘴巴。
  他想怎样?他要是胆敢对母亲说那种不要脸的事……她就跟他拚命!
  他不走,她走,总行了吧!
  套上雨鞋,桑伶丝不再理睬他,迳自背著竹篓去田里挖地瓜。
  但是他又跟了上来。他扯掉领带,卷起衣袖,名贵的黑皮鞋沾上了泥上,半
跪在地上拚命挖地瓜的样子,简直像只笨青蛙!
  她瞪他一眼,他却对她咧开了嘴。
  这种坏蛋也能笑得这样光明灿烂?简直可以改行去卖牙膏!
  哼,笑吧!就不信他能笑多久!他还没真正尝到这座山的厉害哩!
  山里温差很大,凌晨四点多大概只有十几度,等到太阳冒出头,很快就变成
一个火烤馒头,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他昨夜没睡觉就跑到这里
  来,经历过乍冷乍热,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不用她赶,到时候这个
没冰箱、没冷气就活不下去的大老板,自然会夹著尾巴逃之天天。
  看看他,不到三十分钟、已经满头大汗,衬衫全湿。他手上满是污泥,她没
有多余的手套给他用。
  是他自找的!没人逼他来这里自找苦吃!她猝然丢下他,远远走到田的另一
端,背对著他,自顾自的埋头工作。
  挖地瓜、挖竹笋,甚至砍柴、下田插秧,这些活都是她从小做惯了的,但今
天她突然变得特别迟缓,一条地瓜拿在手上,都快被太阳烤熟
  了,才想起把它扔进竹篓里。
  老天,天气实在太热了!她伸手抹去汗水,不自觉竖起耳朵,半晌没听见他
的动静。他该不会昏倒了吧?想了想,终于忍不住悄悄回头张
  望。
  那人非但没有昏倒,而且神采奕奕。
  「我这篓已经装满了!你那边要帮忙吗?」他站起来,对她挥了挥手。
  又是一口大白牙!老天,他的嘴还真大!老妈总说男人嘴大才好,嘴大吃四
方,他真的很能吃,连她都快要吞进去了……咦?想到哪里去
  了?不是跟自己说好下去想那天的事吗?她连忙甩甩头。
  对了,她已经忘记了,已经把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抛到脑后了,已经忘记他
的唇、他的手、他用力含住她的……老天!她喘口气。她真没
  用,她的心理骗不了生理!她的身体经常不由自主的打颤,血液逆流,羞愤
得简直想变成一颗大番薯,埋进土里算了。
  她还算是有羞耻心,对不对?哪像他,做了那种不要脸的事情之后,还敢跑
来这里,一副没事人似的笑著!而且……老天,他现在又是在
  做什么?
  「喂……你在干什么?」她忍不住大惊失色。
  「脱衣服!」
  谁不知道他在脱衣服,他把扣子都解开了,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接著又一把
扯下衬衫……老天!她不敢再看,赶紧闭上眼睛,默数三秒,
  再睁开眼睛。他竟然把湿透的衬衫搭在肩上当毛巾。
  她像个傻子似的望著他健美的身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臂膀厚实,浓
密的胸毛沿著结实的六块肌肉一路往下延伸,最后隐没在腰际
  ……
  「喜欢你看到的吗?」他的身体因为她的专注凝视而显得灼热。
  「谁会喜欢暴露狂?」她没报警抓他就不错了。
  「真的?」他挑了挑眉,用手比了比嘴角,「但是你……流口水了。」
  她想也不想的抬手一抹。骗人!根本没有!一抬头,发现他眼里的促狭。
  「我看看……」他大步来到她面前,伸手刮刮她的脸,「你的脸这么红,是
不是中暑了?」
  才怪!她比较像中邪了!她还以为他又想……不不不,是她自己一直在想…
…老天!她一定是疯了!
  忽然,她眼前一暗,一扬眉,那人竟然毫无预警的往她压来,她不能言语、
不能行动,任由他吻住了她。
  她大吃一惊。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他的老婆跑了,他觉得寂寞、无聊,
又想来这里玩弄她?他当她是什么?欲火当头的替代品?
  「不要!」她一情急,死命的咬住他的唇。
  没想到他竟不闪躲,等她尝到了血腥味,立刻松口。
  她弹跳开来,隔著几步的距离,仓皇的望著他。
  他肿胀的嘴唇淌著血丝,她的心脏疾速收缩,喉咙也梗住了。他的眼眸深邃,
目光汹涌得像一团暴风雨,看得她心惊胆战。
  她又往后踉舱了几步,然后转身拔腿想逃。
  他反射动作的跳起来,野兽似的把她扑倒在地上。
  「走开!」她随手抓起一把泥上,掷向他。
  他没有闪避,任由泥上弄脏他的脸。
  她恍恍惚匆地推他一把,他却文风不动,死命的盯著她,眼里跳动著疯狂的
火光。
  「走开!」她抓住他眨眼的瞬间,连滚带爬又往前逃了几步。
  但他的反应更快,三两下又压住了她。
  两人像孩子似的在泥地里滚了又滚,弄得浑身狼狈。
  她的呼吸急促,头发凌乱,白皙无瑕的脸蛋满是污泥,却是他所见过最有吸
引力的女人。他终于压住她,疯狂而蛮横的撬开她的唇齿,毫
  无己心惮的吸吮著她口中的甜蜜。
  「唔……」她揪住他的头发,企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却徒劳无功。
  太阳好大,照得她的眼前一阵花白,她闭上眼睛,感觉理智逐渐被阳光蒸融,
好热……热浪从唇齿之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身体沦陷在
  可怕的激情里。
  他发狂似的亲吻她,一边带著她翻了个身,他躺在泥地上,让她趴伏在他身
上,与他紧紧嵌合,他吻得那样虔诚、那样焦灼、那样热切,
  长久又狂猛,吻得她天旋地转,再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们吻得难分难解、如火如茶……吻到她的手不自觉揪著他的发,几乎快要
断气。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相望,都呆住了。
  「对不起。」他先打破沉默。
  「对不起?」她喃喃的重复。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因为刚刚那个吻吗?她的初吻,就这样被他夺定了……
不,不对,不应该用「夺」这种字眼,刚刚她明明也沉溺其中
  ,甚至下曾反抗,是她放纵他态意蹂躏她的唇齿。
  「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她眼神闪烁,打定主意绝不让他知道那是她的初
吻!
  「噢!」这回换他有些狼狈。
  她忽然笑了。原来她也有伤害他的能力,否则他会当她是傻子,任他予取予
求!她不会让他如意,虽然她明明把什么都给他了,自尊、初
  吻,甚至连清白都差点赔上去,但她死也不会让他知道。
  桑伶丝推开他,狼狈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污泥,故作凶恶的说:「走开!
永远不要再来惹我!」
  像她这样的女孩,没人惹得起,他也不例外。
  「我已经惹了,是不是?」他来到她面前,望著她,嗓音低沉的说。
  泪水瞬间冲上眼眶,桑伶丝急忙转身,用手背抹抹眼睛,倔强的说:「你没
有惹我,你根本不需要惹我,你看到了,我很卑微,很渺小,
  低贱如蝼蚁……「她猛一咬牙,」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把我踩得粉身碎骨
了。「
  是的,他羞辱了她、逼走了她,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不是吗?
  「你冒著生命危险来到这里,是为了想拿回那份不平等聘书吧?」
  「那份聘书还在吧?」雷凛然问。
  「当然……」桑伶丝故作坚强的隐忍泪水,「不在了。」
  雷凛然蹙起眉心,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他怕她拿著那份聘书去威胁、闹事吗?
  「你放心,」桑伶丝抬头挺胸,「我已经把它撕了、烧了,那些不平等的承
诺,就此一笔勾消。」
  「一笔勾消?这么简单?!」他扬扬眉毛,露出几进无赖的笑容。
  她望著他,心跳突然快了一拍。「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然你还想怎样?」
  「不怎么样。」他撇撇嘴,摸著口袋,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她忽然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跳
出来。
  然后他抓起她的手,把那张纸交到她手里。
  她犹疑的摊开纸张,迅速浏览一遍,脸色刷白的抬起头。
  「我早猜到了,所以替你送来新的聘书。」他嗄哑的说。
  老天,他竟然给了她一份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聘书……他会读心术吗?他怎么
能预知她的伤心难过?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睁著水汪
  汪的眸子望著他,然后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噢!原来她心底那种奇特的、卑微的、小小的奢望,并不是自作多情……
  田里的活似乎怎么也忙不完,桑伶丝和雷凛然边工作边眉目传情,偶尔吻一
下、抱一下、滚一下,偶尔挖几条地瓜,好不容易装满两大竹
  篓的地瓜,回到家里,已是日正当中。
  踏进家门,她看见母亲独自坐在餐桌旁,盯著冷掉的午餐发呆,突然涌现一
股巨大的罪恶感,连忙放开他的手,奔到母亲身边。
  「妈。」
  一抬眼,桑母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这一前一后两个人怎么弄得满身都是
泥巴?她想起早上女儿对人家百般不客气的刁难样,不禁狐疑
  的皱起眉头。
  「怎么?你们打架啦?」
  「君子动口不动手啦!」桑伶丝连忙澄清,不过此时回想起来,这话说得好
像也不对,因为她不但动了口,还动了手,但不是打架就是了。
  「你这孩子!」桑母连忙起身招呼雷凛然。「快把东西放下,你一定累坏了。」
  看看他赤裸的臂膀上竟然各担了一篓地瓜,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十斤,丝丝竟
然袖手旁观!
  桑母连忙协助雷凛然卸下肩上的重物,接著略带责难的看了桑伶丝几眼。
  「妈,我本来要帮忙的……不过……」
  该怎么解释呢?说他把她吻得浑身无力?说他二话不说便将两个竹篓全都扛
上他的肩头?说他怎么也不肯让她分担一个竹篓?说他甚至想
  连她也一并扛上肩头?
  田里发生的那些羞人事,她连对母亲都难以启齿。
  见桑伶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雷凛然连忙挺身而出。
  「桑伯母,反正我体力好,扛两篓地瓜绰绰有余。」
  光是看到她蹲在田里工作的身影,就让他心痛到恨不得杀了自己,怎么忍心
让她扛著那么重的地瓜回家?!
  他作梦也想不到,她竟活得如此刻苦!
  难怪她拚了命的想要赚钱,难怪她情愿靠两条腿也不肯搭公车,难怪她会在
市场里租一间小小的房间,更别提母亲狂打电话也找不她,原
  来她的老家竟在连手机讯号都收不到的深山里。
  她那么拚命的赚钱,无疑的也是想改善家计!幸好自己不辞辛劳走这一趟,
至少他证明了桑伶丝跟他认识的那些拜金女郎完全不同。她淳
  朴、勤奋、任劳任怨,是他混帐,才会把她跟其女人混为一谈!
  「这样不好啦!雷先生跟我们做习惯粗活的乡下人不一样。我们这里偏僻得
连救护车都来下了,真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桑母不安的说。
  「桑伯母,你别担心,我身体一向很好,连感冒都很少罹患。」雷凛然拍胸
脯挂保证。
  桑母望著雷凛然高大健壮的体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丝丝她爸爸以前也
是这样又高又壮,谁也想不到他说倒就倒……」
  听见母亲谈起父亲的事情,桑伶丝受惊似的弹跳起来。
  「妈,你饿了吧?我们坐下来吃饭。」她慌慌张张的把母亲拉到餐桌旁坐下,
低头拿碗添饭。
  桑母看了雷凛然一眼,他也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桑伯母,你刚刚说伯父说倒就倒,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表情变得凝重。
  「没什么。」桑母惊觉失言,尤其女儿向来倔强、好强、不轻易示弱,自己
应该少说几句。
  「那伯父……」雷凛然不死心的追问。
  「我爸爸去世了。」桑伶丝急忙代替母亲回答。
  雷凛然心里的疑窦更深了。这对母女有什么秘密隐瞒著他?
  或许她对他并不如他对她那样疯狂……也或许除了他,她心里还有别人?!
  「对我,不应该有秘密吧?」他凝视著桑伶丝。
  「没有秘密。」她迅速否认。
  说她骄傲也好,不自量力也行,她就是下愿意让他知道她家负债累累。她好
怕去想这个问题,好怕他以为她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她
  真的好怕。
  桑伶丝的父母亲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孩,因为识字不多,只能靠著种田过
活,但是不管再贫再苦,依然咬紧牙关,用地瓜和稻米换取她
  的学费,一路坚持让她念到大学。
  「教育是脱离贫穷的唯一方法!」父母从小就这样告诫她。
  国小六年级以前,桑伶丝从来没有穿过鞋,冷冷的冬天她得赤著脚、咬著牙,
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平地的小学去读书。虽然家里没有书
  桌,她将棉被叠起来写功课,照样每学期拿第一名,还当选过模范生。
  然而三年前,就在她高三那年,身体向来硬朗的父亲却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
在田里倒了下去,母亲奔回家,打了119,救护车却在山里迷了
  路,转了好几圈才来到这里,父亲经过急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从此
瘫痪在床上,变成植物人。
  为了让父亲醒过来,母亲不惜花光家里微薄的积蓄,后来还用田地与房屋做
为抵押品,向银行借贷了几百万,给他最好的医疗,但是奇迹
  终究没有出现,一年前的某个深夜,父亲停止了呼吸,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离开了人间。
  父亲过世之后,每个月光是本金利息就要付出好几万,压得她们母女俩快要
喘不过气。
  金钱不是万能,但是没有钱万万不能!她一心只想赶快毕业,赚很多很多钱,
解决家里的债务压力,买一间舒适的房子,把母亲接下山,
  让她过过好日子,享享清福,她不希望母亲成天在太阳底下拚老命干活!
  想到这些,桑伶丝打了个冷颤。
  卑微如她,究竟何德何能得到他的青睐?她能在他身边待多久?一年、两年、
三年……也许只有几个月,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很快就会
  厌倦她。
  如果她的脑袋更清楚一点的话,应该明智的拒绝他的追求,但她显然被冲昏
了头,不但留他在家里吃饭,最后还让他住下来。
  他帮忙劈柴、烧水,跟她们母女俩一块吃山菜、啃地瓜,在简陋的石砌浴缸
里洗澡,到了晚上就在客厅硬邦邦的地上打地铺。
  桑伶丝躺在自己的房间,不时听见他拍打蚊子的声音,有些不忍心。
  天才微亮,她急急忙忙跑出来。他正忙著收拾地铺,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
头。她定睛一看,他果然被叮得满头包。
  心口一紧,她的眼眶蓦地泛红。
  「真是不好意思,委屈你了。」桑母过意不去,赶忙拿出百草膏替他消肿。
  「没有委屈,我很高兴,真的……」比起黎梦薇的十指功,山里的蚊子算是
客气了。
  他情愿蚊子咬他一人,也不愿它们去招惹她们母女俩。
               正文第七章
  吃过简单的早餐,桑母就像赶鸭子似的赶桑伶丝回台北。
  「妈……」她想起田里还有好多工作要做。
  「没关系,那些我做习惯了,一天没做,反而全身骨头都不对劲。」桑母拍
拍她的手。
  这个贴心的女儿,从小吃了这么多苦,幸好她的一双手依然白细,她的脸蛋
依然无瑕,她是上帝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回去吧!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好好把握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与幸福!」
她唯一而亲爱的女儿,希望她能找到可以尽情撒娇的肩膀。
  「桑伯母,你放心,我们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你。」雷凛然第一次接触到这么
淳朴而善良的妇人,只是她肩上的担子似乎太重了。
  「好,下次你们回来,我杀一只大母鸡给你们补身子。」桑母俨然已经把雷
凛然当成自己的女婿看待。
  「一言为定!」他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
  透过后视镜,桑伶丝清楚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她的腰背佝偻了,长年的劳
动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一双手粗糙得几乎没有一
  片完整的肌肤。
  她突然心生不忍,她的母亲用一斤斤的稻米地瓜替她缴清学费,孤零零的守
在山里,转眼就要六十岁了,仍得天天下田干活,在大太阳底
  下受尽煎熬。什么时候母亲也可以吹吹冷气、享享清福?而那天……还要等
多久?
  回台北的一路上,桑伶丝一直很沉默,忧郁的望著窗外。
  「你在担心桑伯母吗?」雷凛然忍不住猜测。
  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脸色也很苍白。
  「我们把桑伯母接来台北住,好不好?我们两家都人丁单薄,如果同住在一
个屋檐下,会更热闹一些。」
  他热烈的提议,却换来她的摇头。
  「再说吧!」她又叹了口气。事情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望著她,猜不透她的心思,却也不愿意让她困扰。他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
要走,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的秘密。如果操之过急,只怕反而
  会吓跑她。
  他已经吓跑过她好几次,不敢再轻举妄动,甚至变得患得患失。
  「今天要去学校吗?」车子下了交流道,驶进台北市区之后,他才出声打破
了她的沉思。
  她歪著头想了一想,每次看到她这样做,他的心脏就会不自觉的加速跳动。
  一会儿之后,她又突然闭上眼睛,暗暗挣扎著,在心里作下一个重大的决定。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苦恼,回复
  一贯的水灵和清亮。
  「不去!」她对他扬起一抹清纯的微笑。「我之前跟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今天是最后一天。」。
  「那要回我家吗?」她可爱的笑脸感染了他,他转动方向盘的姿势变得轻松
而潇洒。「我妈很想你。」
  「嗯哼。」
  「贝贝也很想你。」
  「嗯哼。」
  「还有……」他突然握紧方向盘,「我也很想你!」
  她终于笑了。
  她也很想念雷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他,她的情人,至少今天是如此。
  「你可以带我去走一走吗?」她期期艾艾的说,满面嫣红。
  「你是指约会?」他舔舔干燥的唇,心脏突然开始狂跳。
  约会!多甜蜜的字眼。她的脸更红了,羞涩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好像有千万
颗星星在闪烁。
  她考倒他了,他是个工作狂,这辈子好像还没有跟女人约过会!他不曾陪女
人看过电影、逛过街、没去过游乐园,更别提郊游、烤肉、踏
  青之类的,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甜言蜜语,不曾送花给女人,他从来不需要
任何交往的过程,就直接跳到床上。
  「真糟糕,全台湾从南到北,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好像只有饭店。」他自嘲的
说。
  也难怪黎梦薇之前老是抱怨他不爱她,现在仔细想想,他以前还真是把她忽
略得彻底,他甚至不曾载过她一程,他爱车胜于女人,却载过
  桑伶丝好几次,每一次都不曾犹豫。
  她打败他所有的爱车,也打败了他。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个爱情刽子手会沦落为爱情俘虏,就算她要他上刀山、
下油锅,他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开著车在台北绕来绕去,想为她找一个最特别的地方,这可是他们的第一
次约会呢,怎么能不慎重!
  「去哪里好呢?」他手指敲著方向盘,苦苦思索。
  「去你最熟的地方。」她突然出声。
  他心神一荡,紧急将车子停在路边。
  「你说什么?」
  「去你最熟的地方吧!」她重复一遍。
  他惊愕而深切的看著她,一直看到她的眼底。
  她怎么那么热情,又那样悲哀?
  「到底怎么了?」她弄得他六神无主。
  「没有……」她摇头否认,慌忙揽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强壮的颈窝,轻声
低语,「我好喜欢、好喜欢你,从来不曾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不等她说完,他疯了似的堵住她的唇。
  老天,他要她当他的女人!他一直不肯承认,从第一次看见她开始,他就想
要她当他的女人了。
  「你是我的!是我的……」他从她的唇吻到她白皙的耳垂,又从耳垂一路往
下吻到她的颈项。
  她闭上眼睛,承受他激烈的需索。
  是的!她是他的,在他还愿意要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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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分享了一切只有情人之间才会做的傻事!
  他带她去阳明山,即使花季已经进入尾声,仍奇迹般的买到了一整束洁白的
海芋,她捧著、笑著、跳著,开心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女孩…
  …他带她去吃遍名产,直到她喊肚皮撑……他们躺在擎天冈的大草原上看星
星,星星像她的眼闪啊闪的,闪得他全身上下都在悸动::然后他
  们投宿阳明山上视野最棒的一家温泉酒店。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她斜倚在他怀里,看著窗外的月色,他忍不住叹了
好大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恋爱中的人总是特别敏感,她让他不快乐吗?
  他用下巴磨蹭她的头顶,凝重的说:「因为太幸福!」
  那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他握住她的手,又叹了一声,「人太幸福,就会害怕失去。」
  「你现在很幸福吗?」
  「因为很幸福,所以很害怕。」她不寻常的温驯与热情,让他莫名的感到不
安。
  「怕什么?」
  「怕……」他动了动身体,不安的说:「怕报应。」
  报应?她怔住了。
  「为什么?」
  「因为……」望著她可爱的脸,他心里的不安没来由的持续扩大,「我对梦
薇和其他女人做过一些很坏的事。」
  「比如?」
  「比如……我不爱她们,却跟她们上了床。我不爱她们,却享受她们的爱。
我对梦薇更坏,只怕坏上千倍万倍,我甚至还娶了她。」想起
  那桩如闹剧般的婚姻,他心里的罪恶感更深了。
  俗话说:不是不报,时机未到。谁知道老天爷何时会来向他索讨什么?想到
这里,他愈发抱紧桑伶丝。老天,他还没得到她,却已经在担
  心失去她了。
  桑伶丝敛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起黎梦薇,她还以为黎梦薇这三个宇是他
的禁忌呢!黎梦薇,曾经是他的妻子,她既嫉护又好奇。
  他叹口气,终于对她坦承过去荒唐的往事。
  「我在一个酒会中多暍了几杯,醒来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没多久,她说
她怀孕了,第一名模丢不起未婚生子这种脸,所以我娶了她。」
  为了年轻气盛时的酒后乱性,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桩婚姻对他而言是个
恐怖的折磨。
  「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你指著我痛骂一顿的事吗?」
  她睑一红。怎么可能忘记?她那天像是跟黎梦薇同仇敌忾,简直把他当成女
性公敌,甚至说他是爱情刽子手。
  「梦薇说得没错,我是伤害了她!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勉强自己爱
上她。梦薇很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情绪起
  伏特别大,经常借题发挥,在家里大吵大闹,骂我毁了她的前途和梦想,骂
我娶了她却不爱她,这对她而言是天大的侮辱。「
  她呆住了。黎梦薇,人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他却不曾爱过她?
  「我要求离婚,梦薇却要我将三亿财产汇到她的户头,她才同意还我自由。」
他叹了一口气,「诚如你所说的,我可是『并吞别人公司,
  吃人不吐骨头『的雷凛然总裁,我很精明也会盘算,花三亿买自由会不会太
贵了一点?「
  老天,他把她骂人的话记得可真清楚!她的脸更红了。
  雷凛然想起她来应征家教那天,站在门外,小小的身子站得挺直,把他骂个
狗血淋头的样子,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那天可真凶!」他嘲谵的一笑,「但是因为你,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婚。」
  奇怪,说得好像她该对这件事负责。
  「你是要负责!」雷凛然仿彿看穿她的心思。
  他当时就是因为看见她那双清澄的眼睛,一个念头贯穿了他,忽然觉得用三
亿换取自由,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抉择。
  「有首歌不是这样唱吗?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只不过是三亿,钱再多也赚
不完,我还会得到更多,你说是吗?」他声音嗄哑的对她诉说
  那天的决定,「就是那天,我关上大门送走你后,二话不说就签了字。」
  桑伶丝浑身一震。雷奶奶说过那天的事,那的确是他的「离婚纪念日」。
  「说起来,我是因为私心作祟想追你,才心甘情愿付出三亿,跟梦薇离婚。
我对梦薇真的很过分,对不对?」
  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她也一样,一直不敢承认,从那天起就一直想著别人
的「丈夫」!
  「幸好我离婚了,」他捏捏她的手,「三亿一点也不贵,换来一个新的人生,
找到一个真正值得追求的女人,还挺划算的,你说对不对?」
  他真傻,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为了追她,竟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她哽咽的说。
  「你值得的。」他固执的说:「为了你,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在乎。」
  雷凛然又叹了口气。也许是他对梦薇太残忍了,也许老天是为了惩罚他,所
以才让他遇见她,教他也尝尝那种追人追得惨兮兮的滋味。
  「我追你追到T大,追到山上,追得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你知不知道?」
他对她剖心。
  「我不知道……统统不知道,我以为自己是黎梦薇的替代品,你对我说过好
多难听话,那天晚上甚至还要付我『学费」……「
  「对不起。」他将她的头颅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请你原谅那个胡言乱
语的混蛋,他看似拥有一切,在感情上却是白痴,他不会表白
  ,没追过女人……真的,他太想要你,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会做出那
些胡涂事,说出那些混帐话!「
  他一再责怪自己,让她忍不住心软,也心痛。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她听著他如擂鼓的心跳声,轻轻皱起了眉头,
小声的说:「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你有的,你有的……真的,你让我幸福极了,也害怕极了。」
  如果真有因果报应,他期盼报应在他一个人身上,就算缺手断脚也没关系,
但是千万不要让他失去她。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她!
  但是他已经三十二岁了,结过婚、离过婚,有过一大堆不良的纪录,她呢?
还那么青春,有一成串的爱慕者,她让他爱得患得患失,甚至
  怀疑她真的愿意跟他吗?
  她缓缓扬起长睫毛,目光和他纠缠,他不再飞扬跋扈,凌厉的目光变得温暖
炽热,眼底恰似有千言万语。
  是的,他对她有满满的爱要倾诉,千言万语也道下尽。但他犹豫了很久,终
于提出一个很介意的问题。
  「坦白白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老了?」他的声音干干哑哑的,头一次在女
人面前显得没有把握。
  「老?」她定定的凝视他。他的眉头纠结,胡碴满腮,喉结在滚动,眼里混
杂著苦楚与狼狈,但是仍然英俊得像魔鬼。
  不!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浑身上下充满了魅力,明明是她配不上他,怎么
他竟问出这种问题呢?
  「你刚刚喝了酒吗?」她幽幽地反问。
  他怔了怔。「我早就戒酒了。」他发誓再不要重蹈过往的覆辙。
  「所以你现在是清醒的?」
  「你要是还怀疑我的话……」他咬咬牙,「就是要把我推到地狱里。」他说
了那么多,她竟以为他喝醉了?
  是啊,认识这么久,她没见他喝过酒呢!
  「你还没回答我。」他一脸执拗。
  她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拿他和学校的男生相比,他显得太性格、太阳刚、太霸道、太……她不
好意思想下去了,轻轻叹道:「我只是觉得,你跟我认识的所
  有男孩不一样。「这个千万女孩梦寐以求的男人,就是特别的与众不同。
  「喔,你认识多少男孩呢?」他忽然想起那个叫张子豪的篮球校队队长,想
起同学对她招蜂引蝶的评语……他的眉头皱成一团,脸色也变
  得有些阴暗。
  「不告诉你!」
  「两个?」他忍不住试探的问。
  桑伶丝摇摇头。
  「三个?」
  她再摇头。
  「五个?六个?」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她仍然摇头。
  「十个?二十个?」他几乎咬牙切齿。
  听起来像是集点数的赠奖活动,她咯咯笑了起来。
  「真的是二十个?!」他倒抽一口气,有想杀人的冲动。
  原来他也会嫉妒,也会小心眼。
  「你跟二十个都接过吻?」他低下头,重重的吻了她。「像这样?」他好不
容易才松开她,喘著大气,瞪著她。
  「嗯哼。」她含混其词。
  他一把扯掉她身上的T恤,望著她窈窕的曲线,眼底跳动著危险的火焰。
  「还有这样?」
  她惊呼一声,反射动作的想遮住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轻易的反扣住她的双腕,俐落的脱下她的胸罩,然后将她推倒床上,
拉下她的牛仔裤,剥除她的底裤,整个过程就像一场完美的攻
  坚行动,干净俐落。
  她浑身赤裸,脑袋乱烘烘的,不能思想,也不能说话,甚至忘了遮掩自己的
身子,只是呆愣的望著他,他的眼神显得黝黑深沉,甚至带点
  残忍。这个英俊的爱情刽子手,绝对具有把女人「碎尸万段」的本事。
  她突然觉得害怕,还有一丝莫名的渴望,不由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盯著她轻舔红唇的动作,眼光变得更深、更暗了。
  不愧是经历过二十个男友的女孩,诱惑男人的手段多么高明啊!看看她微微
颤抖的肩膀,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好好「安慰」她,她胸前的
  浑圆是那样的惹人怜爱,他的视线一路往下,滑过她纤细的腰肢、窄小的臀
部,瘦长的美腿……他的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她明明夹紧了双腿,
  却藏不住双腿之间若隐若现的春色。
  老天!他咬一咬牙,目光调向她那清纯到会让人感到微微心疼的脸庞,水汪
汪的眼眸是那样该死的纯真、无辜、欲拒还迎……欲望贯穿他
  的身体,淹没了他每一个感官。
  「该死……」
  他终于忍受不了,胡乱扯掉自己身上的衣物,像野兽般压住她,与她的身体
紧密贴合,双手捧著她的脸,吻她的额头、她的眼,她隐隐跳
  动的太阳穴、她细致的脸,以及她的唇。
  除了他的吻,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债务、没有压力、没有过去,也没有未
来,只有这一刻::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她无畏无惧的攀住他
  的肩,放软身子承受他几近忘情且粗暴的占有。
  她绵软的臣服让他更加疯狂,狂猛的肆虐她的红唇,随即拾起头,目光灼灼
的盯著她因情欲而迷蒙的眼,嗄哑的问:「那二十个男人……
  你也让他们这样吗?「
  这人……竟然还在斤斤计较刚刚的玩笑!
  「你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原来嫉护攻心的滋味如此蚀人,以前他让别人
尝的,现在那些果然都报应到他身上。
  她凝视著他,眼波盈盈。
  他即使在真情流露的时候,还是充满了男人味,她会永远记住,这个男人为
她吃过醋。这些美好的回忆,足以支持她继续撑下去。
  她轻轻握住他的大掌,用细致的脸颊摩挲他略显粗糙的掌心,接著缓缓侧身,
出于本能的虔诚亲吻他的掌心。
  一波更强大的骚动从掌心流窜到他的四肢百骸,直击他的脑门。他不禁昏昏
沉沉的想,这是什么?这是她从二十个男友其中一个身上学到
  的?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她身上究竟还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迟早……他会把那些秘密一一掀出来!
  他缓缓移动手掌,滑过她的嘴,用修长的手指爱抚她如玫瑰花办般柔滑的双
唇,同时低头,用极度缓慢而磨人的速度接近她,直到她的红
  唇因欲望而颤抖,直到她双手急切的攀住他的肩,直到他确定她和他同样身
陷在炽烈的欲望火海里,他发出低哑的笑声,猝然吻住了她。
  「唔……」
  她发出微弱的娇喘,像一把细细的尖刀,刺进他更深的要害。那里……已经
坚硬如钢铁了,但是还不行,他咬著牙关,誓言清除那二十个
  男人留下来的痕迹。
  他的吻来到她的耳边,舌尖逗弄著她敏感的耳后肌肤,一边喘道:「我不管
你以前有多少个男人,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捏著她的脸颊,」说你是我雷凛然一个人的。「
  从未尝过情欲滋味的桑伶丝屈服了,因为他霸道的占有行为而屈服。「我是
你一个人的……」
  「叫我。」他边说边舔她。
  她想告饶、想逃,却又……贪图更多,他灵活的舌头探入她的耳朵,舌尖肆
无忌惮的探索著她耳内所有的敏感点。
  「雷凛然。」她气息狂乱,指尖插入他的黑发。现在,她只记得这个名字。
  「叫我凛然。」他皱起眉头。
  「凛然。」她依从了。
  「叫我然。」他得寸进尺。
  「然。」她又依了。
  「再叫!」他不能容忍她用这样的声调唤过别人的名字,她连声音都必须是
他的。
  「然……然……」她迭声呼喊,柔情似水。
  他彻底疯狂了,用双手、用双唇、用全身去探索她所有的美丽,他要彻底铲
除那可恶的二十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来的痕迹,他要彻底探索
  她的一切秘密。
  突然,他拦腰抱起她,来到穿衣镜前,让她在地上站稳。
  镜中赤裸裸的男女影像,让她窘迫不已,转身想逃跑。
  「别走!」他伸手将她捞回来,紧紧揽著她的腰,强迫她迎视镜子。
  他一手滑到她胸前,狎弄她形状姣好的乳房,并垂首肆虐、吸吮另一边丰挺,
然后唇手交换,轮流亵玩。
  「你这里挺起来了。」他一手挑起她胸前敏感的蓓蕾,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
迫她看。
  「不要这样!」她难为情的闭上眼,任由他捏痛她的下巴。
  「你脸红的样子真美。」原来害羞也是一种挑逗,她果然让他开了眼界。他
的眼神变得更加深下可测,太阳穴狂跳。
  「不要这样!」她低喊。她不喜欢这样。
  他瞪著镜中她纯真害羞的绋红容颜,不禁怀疑,脸红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吗?
  「你会喜欢的。」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嗄哑的说:「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
  美丽而热情,她才是真正的天生尤物,甚至不需要名牌与珠宝的衬托,便是
一个发光体。
  「不要、不要……」她才不要看,她不美,她丑死了,她浑身上下毫无曲线
可言,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她不要他这样……看她!她不要!
  她拚命挣扎,但终究拗下过他的强硬,还是面向镜子,瞪大眼睛,惊慌失措
的看著镜子的人影。
  镜子里的女人是谁?
  那是她吗?那个脸庞嫣红、眼神迷蒙、身段玲珑的女人……是谁?桑伶丝几
乎不认识自己了。
  「你看,你的胸部白皙似雪……」他站在她身后,对著她的耳朵吹气,大掌
从她身后绕过来,罩住她的双乳,感觉她雪白的乳房在他掌中
  逐渐胀大。
  是吗?她浑身虚软,意识恍惚。她望著镜中的自己,望著他的大手在她胸前
游走,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激起了她敏感的战栗。
  「还有……你这里很美!」
  她看见他的一只大手缓缓往下移动,滑过她的小腹,企图挤进她的双腿之间。
她一时紧张,反射动作的夹紧双腿。
  「是我!」他低语。
  她的视线在镜中与他交缠,身子还有心被他掌控。是他、是他、是他啊……
那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她只能是他的了!
  她喘口气,任由他拨开她颤抖的双腿,感觉他的大掌探入她私密的禁地,她
心口一紧,双膝一软,紧张得昏厥过去。
  他将她抱到床上,一接触到绵软的床铺,她反射动作的翻了个身,下一会儿,
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瞪大眼睛,控制住体内奔腾的欲望,不敢置信的轻拍她的脸颊。
  她嘴角微扬,睡得又香又甜。
  看来今天的约会行程排得太满,反而把她累坏了。
  真是得不偿失,现在他这个爱情刽子手不但无法大快朵颐,反而得充当消防
队员,自行想办法「灭火」。
  啊!真是惨无人道!
               正文第八章
  隔天,雷凛然一醒来,便发现她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该死!」他低咒一声,想不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过来!」
  虽然他睡眼惺忪,却还是那么霸道,她毫不反抗的贴近他,像只小猫乖乖的
偎著他。
  他坐起身,不容分说的吻住她。
  「喂,你还没有刷牙呢!」偷了个空,她忍不住抗议。
  「等下你可以陪我再刷一次。」他用舌头撬开她的唇,持续霸道的行为。
  她耽溺在这个吻里好一会儿,突然瞥见床头的时钟,已经快七点了,忍不住
推了推他。「我上课要迟到了。我已经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再
  缺课下去,肯定会被教授死当。「
  「你只担心学校,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他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生气的
说:「你昨天『半途而废』,把我一个人丢在旁边,很过分喔!」
  爱情会让人变得幼稚,他觉得自己好像贝贝。
  「对……对不起,我太累了。」
  她吐吐舌头,可爱得让他根本没法生气。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你再补偿我好了。」
  雷凛然掀开被单,赤身裸体的越过她,走向浴室。
  看著他精壮的背影,她不禁呆住了。
  真是漂亮的男人,脸孔漂亮,身材也漂亮,漂亮到让人吃惊的程度。她望著
他,不禁有些许遗憾,昨夜她不应该那么没用的昏过去,她多
  想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这个俊美得有如神祇的男人!
  「我看见你流口水啰!」他没回头,调侃的说。
  「你背后又没长眼睛!」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他吹著口哨,心情大好,「我没锁门,随时『欢迎光临』。」
  桑伶丝跺脚,拿起枕头扔向他。
  雷凛然动作迅速的躲进浴室,掩上门,并逸出一串大笑声。
  赶在上课钟声响起的前一秒钟,雷凛然及时把桑伶丝送进教室。
  同学们见到她,先是瞪大了眼,像是吃了一惊,然后低头交头接耳,窃窃私
语。
  甩甩头,桑伶丝不以为意的坐下来。
  不一会儿,季纱纱将一张纸条放到她桌上。
  老天!你请假这段时间,学校差点发生凶杀案。
  桑伶丝扬眉,无声的询问。
  季纱纱叹口气,旋即又递来一张纸条。
  你说不认识的那个大帅哥,竟然揪著助教的衣领,要他把你交出来,差点把
助教吓死。
  是吗?他一个字也没提。
  见她不吭声,季纱纱再接再厉。
  他一直站在原地,几乎成了一尊石膏像。
  突然,窗外下起倾盆大雨,雨水拍打著玻璃窗,巨大的声响让他回神,抓起
一把伞冲入雨幕,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庞,模糊了他的视线,但
  是他毫无所觉,拚命往前跑,然后,远远的看见她一身湿淋淋的站在雨里。
  老天,他就知道她没带伞!
  他的心揪痛。明明知道她很容易被吓跑,根本不该对她凶。
  刚刚一定捏痛她了……
  他迈步往前奔去,想要将她拥进怀里,轻声细语的哄著。
  都怪他的嘴太笨拙了,他的心太急切了,他根本不懂怎么追求女人,根本不
该对她生气……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他身边疾速驶过,他来不及闪避,水花喷溅在身上,
他忍不住低咒一声,抬起头,却看见那辆车在桑伶丝身旁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走出来,绕过车头,打开另一边的
车门,然后::淋得像落汤鸡的桑伶丝毫不犹豫的钻进车里,
  车子很快又开走了。
  雷凛然伫立在雨中,觉得一阵晕眩,过了一会儿,他跳起来,伸手拦下一辆
计程车,迅速钻进后座。
  「跟上前面那辆车!」他神色疯狂,咬牙切齿。
  司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猛踩油门,深怕不小心追丢了,搞不好小命就此不
保。
  「不好啦!」她摔开他的手。
  「你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他觉得有点闷。
  「嘘……」什么男朋友?!她紧张不已,左右张望,「才不是!」
  才怪!她看起来明明就「是」的样子。
  怎么?她怕以后没人追?还是怕那二十个男友生气?
  雷凛然还来不及说什么,好巧不巧,一个男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发现了桑伶
丝。
  他无视雷凛然的存在,热切的说:「桑伶丝,哇,你请假那么久,害我上体
育课时好无聊,等一下来单挑喔!」
  哪来的混小子?!
  「张子豪,你上次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还不跪地求饶!」桑伶丝毫不客气
的回道。
  张子豪,想要追她的篮球校队队长?听她叫得那么顺口,雷凛然简直想揍人。
  「上次不算……上次是我让你的啦!」张子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发现
空气中充满火药味,神经大条的哇哇叫。
  「你哪一次不是让我的……」
  「喂,给点面子嘛!」张子豪抓抓头,这才发现他们对面还有个人,而且是
个很面熟的大帅哥。
  奇怪,他在哪里看过他?在报上,还是在教室?对了,就是这个人,那天揪
著助教的衣领的就是这个人,那时他刚好在现场。
  「桑伶丝,他……他……」张子豪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这个暴力分子
跟桑伶丝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他……」她看了雷凛然一眼,含糊的说:「他是我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
  哇塞!她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简直像只大老虎!张于豪吞了口口水,幸好
他不必当武松,不然可能无法打死这只老虎。
  他把注意力移回桑伶丝身上,开玩笑的说:「意思是说,我还有点希望?」
  「半点也没有!」桑伶丝答得毫不犹豫。她跟张子豪直来直往惯了,他是个
没有心眼的大男孩,很好相处,也不会因为她拒收过他的情书
  而跟她翻脸,而且就算他三番两次找她斗牛都输得很惨,也不会小家子气记
恨在心中。
  「好痛。」他假装胸口中箭,惨叫一声。
  桑伶丝笑了。同样的问题,他问过八百遍,而她也拒绝过八百遍,久而久之,
她看得出来他对她已经从暧昧升华成纯友谊了。
  「对了,我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
  「那个……」张子豪猛地发现,她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正恶狠狠的瞪著他,
只好自动认输。「算了,下次再说好了。」
  说完,他讪讪然的走进教室。
  「你干嘛那么凶啊?!张子豪又没惹你!」桑伶丝忍不住替张子豪抱屈。
  「我瞪他,你心疼了?」雷凛然没想到她竟维护那个居心不良的混蛋,「难
不成他是你二十个男友的其中一个?」
  「你……」简直有理说不清!
  「要不然你干嘛要说我是你家教学生的爸爸的老板?!」
  他的头衔还真长哩!而且听起来他好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她觉得跟他这
种「老人家」在一起很丢人吗?
  「那你要我怎么说?」这种事,怎么说怎么怪!
  「说我是你的男人不就得了!」
  那种话,谁说得出口?!
  「还是你心虚了?」他的醋劲吓死人的大。
  「我想去洗手间啦!」
  老天,她的膀胱都快爆炸了。
  她捧著纸袋想去厕所,又觉得应该先把食物放在教室里才对。
  在她离开前,他霸道的撂下话,「中午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开玩笑,他才不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张子豪有机可乘,谁知道他看似开朗,背
地里会出什么招数!
  「我跟季纱纱约好吃午餐了。」桑伶丝想也不想,拒绝了他的午餐邀约。
  季纱纱?他还以为她只跟他一个人好!但他还不至于跟季纱纱吃醋,至少她
提供过不少关于桑伶丝的情报,包括她的功课表。
  「你跟季纱纱的午餐,我请客。」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不好。」她不肯。
  「哪里不好?」他瞪著她。
  她和昨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昨夜她那么乖巧、温驯,他喜欢她任他予取予
求的娇羞模样,不过……那也不代表他下喜欢她的独立、倔强
  与聪明!他伶牙俐齿、聪明伶俐、丝丝入扣的小情人,乖也好,坏也好,总
之,她驯服了他。
  「女孩和女孩间,总有些秘密要说。」而那些秘密是不能让他听见的,她自
己想起来都觉得羞惭,但是她不得不去面对,这是她放手一搏
  的机会。
  「秘密?」他冷哼一声。
  她怎么跟谁都有秘密?她们母女之间有秘密,她跟季纱纱之问也有秘密,搞
不好她跟那二十个男友之间也有一堆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呢?搞不好也是她的秘密之一,是她不愿意承认的秘密情人!
  「算了。」希罕咧!她真当他是会求女人的窝囊废物?
  雷凛然装模作样的离开,故意放慢脚步,半晌,回头一看,她竟真的进教室
了。
  他一肚子气无处发,用力一踢,把地上的小石头踢飞到大老远。
  去他的二十个男人!去他的张子豪!去他的……他真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变成
「无醋不吃」的男人!唉!
  看来他的一世英名注定要毁在她手上,这辈子万劫不复了!
  冷战持续了好几天,雷凛然一直等她来求和,桑伶丝却迟迟不吭声。
  他从来都不是会对女人低声下气的那种男人,她能当他是空气,但他还真是
没志气,就是受不了她对他冷冰冰。
  他蹑手蹑脚来到女儿的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桑伶丝说故事,听她唱
晚安曲,然后犹豫了好久,决定假装进去看女儿,乘机半拖半
  拉的把她带到女儿房间外的阳台上,对她低声下气。
  他雷凛然不哄女人则已,只要他开口,还怕她下乖乖就范、束手就擒吗?
  她当然被驯服了,像只猫咪偎在他怀里。
  他搂著软玉温香,不禁眉开眼笑。
  原以为事情应该就此化解,没想到……反而更严重了!
  桑伶丝不但渐渐的不跟他说话,甚至开始回避他的眼神。
  她老是躲在雷依贝或是雷奶奶身边,根本下让他有机会越雷池一步。她是个
尽责的家教、贴心的晚辈,却是个很糟糕的情人,尤其让他感
  到抓狂的是,她始终禁止他公告他们两人的恋情!
  他为什么要受到这种非人的对待?
  天可怜见,结果有一天连雷依贝都看不下去,跳出来帮腔了。
  她人小鬼大的拉著桑伶丝,「桑老师……」
  从桑伶丝回来之后,雷依贝便开口跟她说话。
  小女孩指著她的额头,半是天真、半是有意的说:「你这里有一个月亮。」
  「月亮?!」桑伶丝一愣,旋即涨红了脸。
  「是啊!」雷依贝笑吟吟的说:「爸爸说过,桑老师额头上有个漂亮的月亮,
对不对?」
  小女孩洋洋得意的转头,一副想邀功讨赏的精明样。
  雷凛然皱眉。对是对,但是贝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是我不小心听到的啦!」雷依贝吐吐舌头。
  「什么时候?」雷凛然还以为他们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她到现在都还叫他雷
先生,他也依然唤她桑老师,贝贝是哪只耳朵听到他说她额头
  上有个漂亮的月亮?!
  「就是有一次……」雷依贝支支吾吾,「有一次桑老师哄我『睡』了以后,
爸爸跑进来,后来……」
  后来他把桑伶丝强行拉到女儿房间外的阳台上,对她东摸西摸,又亲又吻,
当他说她额头上那道疤痕像一弯淡淡的月亮时,她还羞得把脸
  埋进他的胸怀,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他记得她淡淡的发香若有似无的刺
激著他的感官……
  等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他对她低声下气的时候,贝贝在做什么?
  「你不是『睡』了吗?」他逮到了她的语病。「睡」著的人怎么会听见那些
话?还是她连那些限制级的画面都偷看到了?
  「人家……」雷依贝眼见露了馅,索性开始耍赖,猛跺脚,「反正就是这样
啦!」
  这小鬼!以后追她的人可有苦头吃了。
  雷凛然拿她没辙,只有苦著一张脸。
  不过,桑伶丝的反应却大得惊人,她竟然哭了起来。
  这下可把雷依贝吓傻眼了。
  她弄哭了桑老师,自觉闯了大祸,急忙去拉她的手。
  「桑老师……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她只是好奇,爸爸和桑
老师之间好像有点怪怪的。
  「没关系……没关系……」桑伶丝抹去眼泪,对自己失控的反应感到羞窘。
  「你不喜欢爸爸说你额头上的疤痕像月亮吗?」雷依贝边说边摇著她的手指
头。
  「噢!」桑伶丝蹲了下去,迅速把脸埋进双膝问,再次痛哭失声。
  「爸爸……」雷依贝吓傻了,赶紧向雷凛然求救。桑老师怎么哭得更伤心了?
  「你先进去吧!我来跟桑老师谈一谈。」他摸摸雷依贝的头。
  雷依贝还没行动,桑伶丝却突然跳起来,满脸泪痕,声音破碎的说:「不要
谈,我没什么要跟你谈的!」
  说完,她像一阵风似的离开,留下雷依贝和雷凛然父女面面相觑。
  桑伶丝已经整整两个礼拜不肯跟他说话了,只要他一接近,她立刻离开,不
肯看他一眼、不肯听他说话,把他当作隐形人。
  雷凛然的心情因此坏透了。
  这天晚上,雷奶奶和雷依贝睡得特别早,他终于在她溜回家前,逮住了她。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他说。
  「我说过,我没什么要跟你谈的。」她依然逃避。
  「喔!但是我有好多事要问你。」
  他想了解她的压力,想了解他们的未来。她跟他的未来,他已经在脑海里勾
勒出无数美好的蓝图,但那仅止于他自己的想法,他也想听听
  她的意见。
  「不要问!」桑伶丝捣住耳朵,慌乱的摇头,「求你,什么都别问,好吗?」
  他望著她,她的神情充满了不安与戒备。他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挣脱,
她像一条滑溜的鱼,他捉不住她。
  「你到底在怕什么?」他问。
  「没有。」她回答得干脆俐落。
  雷凛然再也忍不住,用力把她拥进怀里,疯狂的吻她。她挣扎了一下,却又
放弃了抵抗,默默承受著他几近暴烈的惩罚式亲吻。
  他的吻从暴烈慢慢变得温柔缠绵,感觉到她的心跳加速……她没变,她还是
他柔驯的小鸟,她还是他的!他要她,她也要他,不是吗?
  「今晚留下来。」他在她耳边喘息的说。
  「不要!」她像是受到惊吓,从他怀里逃开。
  他望著她的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在她小小的脸上有一抹奇怪
的颜色,义无反顾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心惊胆跳。
  咬咬牙,他不敢再逼问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又让步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只剩下这个卑微的、小小的请求,没想到她却连这个
机会都不肯给他。
  「我想搭公车。」她干脆的拒绝。
  他和他的宾土车加起来都敌不过一辆公车!她竟然如此狠心的对待他的一片
痴心,她没见到他已经被她弄得筋疲力竭?而她呢?她看起来
  比他还要糟糕一千倍、一万倍。
  她更瘦了,眼底浮著黑眼圈,身上原本散发淡淡的香气,似乎混杂了奇怪的
味道,像是烟味、酒味……他的好脾气被她磨尽,这个女孩到
  底是怎么回事?
  她生来是为了折磨他吗?
  终于,他按捺不住内心千百个疑问,暴跳起来,掐住她的手腕,瞪著她。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喝酒?」
  「我……」她的双眼变得又大又圆,布满惊骇。「没有!」她再次迅速否认,
接著在他的瞪视下,缓缓垂下头。
  「该死的!」他又让她害怕了。
  她又露出畏惧的脸色,又什么都不肯跟他说,又想远远的逃开他……他感到
后悔、焦灼,他不是故意要刺探她什么。
  深吸一口气,雷凛然深切的看著她,诚挚的说:「我不是逼问你,只是关心
……」
  她承受不了他眼里炽热的火焰。不要关心!不要……她在心里疯狂的呐喊。
她不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女孩了,已经不值得他这样对待她
  ,她配不上他这样的男人,以前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
  「让我走。」她绝望的喊道,使劲全力甩开他的掌控,踉踉舱舱的逃了出去。
  她语气里浓浓的哀愁与无奈深深震住了他,他僵著身于,目送她开门、关门、
奔离,她甚至不曾回头,毫不留恋的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正文第九章
  三十分钟后,黑色轿车在一家俱乐部前停了下来,门口几个小弟一拥而上,
接管了车子,而那个高大男人拥著桑伶丝走进俱乐部。
  「这一带可是个不夜城,男人的天堂!」司机嘿嘿笑说,然后在雷凛然杀人
般的目光下,硬是闭嘴。
  雷凛然丢下一张干元钞票,铁青著脸色下车,大踏步来到俱乐部门口。
  这里他很久没来了,廊檐下几个正在玩扑克牌的保镖全是生面孔。
  那些大汉见他来势汹汹,不约而同的丢下牌,站了起来。
  他浑身湿答答的,却掩盖不住天生王者般的尊贵气势,尤其他森冷的双眼,
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大汉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后肌肉最发达的那一个站出来,硬
著头皮开口,「先生,请问你是会员吗?」
  雷凛然一语不发,紧盯著那扇紧闭的水绿色大门,门上银白色的英文字——
MOONRIVER,闪亮亮的,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不但是这里的会员,还曾经是他们的VIP咧!
  雷凛然,人们口中的天生赢家,俱乐部里的超级玩家,黎梦薇口中的爱情刽
子手……但那些似乎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觉得自己老了
  ,老得玩不动了,老得提不起也放不下,老得……竟然会对女人动了真心!
  他时而捏紧拳头,时而放松,反覆几次之后,终于开口。
  「刚刚进去的那对男女是谁?」
  大汉们互望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好像他问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那个男的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保镖,空手道高手,专门负责保护蓝色月亮
的安全。」
  蓝色月亮?他的眉毛微微挑起。
  「因为她老是穿著一件蓝色洋装,所以大家都叫她蓝色月亮,她是我们这里
的红牌。」另一名大汉一脸神气,仿佛能当蓝色月亮的保镖是
  莫大的荣耀。
  红牌?雷凛然的心狠狠抽痛。
  「几乎天天都有人捧著大把钞票想要一睹蓝色月亮的庐山真面目,但不是每
个人都有这个机会,今天光是能见到她的背影,老兄,你太幸
  运了,可以去买张乐透彩券。「
  大汉们又互相望来望去,哄堂大笑。
  「你们……」雷凛然的眼神冷冽凌厉,捏著拳头,阴狠而缓慢的问:「笑够
了没?」
  像是被一把利刃刺穿身体,大汉们霎时僵住。
  雷凛然拗了勘指关节,出其不意的挥拳猛打那几名大汉。
  「妈的!原来你不是来听笑话,而是想来自寻死路!」其中一人牙齿被打落,
忍不住啐了一口鲜血。
  亏他们兄弟还兴致勃勃的跟他扯了半天。
  雷凛然也啐了一口,「没错,我是活得不耐烦,但是拉几个垫背的也不错。」
  说完,又是一阵狂挥猛打。
  「弟兄们!上!」那些大汉也下再客气,七手八脚的涌上去。
  第二天,桑伶丝下课后照样来到雷家,佣人阿娥却说所有的人都到医院去了。
  「怎么了?」她抓著阿娥,焦虑的问:「是贝贝还是奶奶?她们生病了吗?」
父亲一病不起的恐怖记忆,再度袭上心头。
  「贝贝和奶奶都很好。」阿娥摇摇头,「是雷先生受了伤,他昨晚不知道为
什么跑出去,淋了一身湿,倒在水沟里,被路人发现,叫救护
  车送到医院去了。「
  「怎么会这样?」
  阿娥抓了抓头。「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医院和警察局都是早上才打电话来
通知。」
  「哪一家医院?」桑伶丝急出一身汗。
  老天保佑,他千万要没事……
  桑伶丝连门都忘了敲就冲进病房,来到床边,一看到他,眼眶立刻泛红。
  他的左手臂打上石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里满足血丝,头发凌乱,简直
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打架了?跟谁?为什么?」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却不答腔,看起来遥远而冰冷,就好像她是个不
相干的陌生人。她呆住了。怎么?他不认识她了吗?
  过了好久,总算有人出声。
  「不好意思,阿凛折腾了一晚,大概是太累了。」
  听见陌生女子的声音,桑伶丝缓缓抬头,那女人站在床的另一边,手里端了
一碗还冒著烟的热汤。
  老天!竟是……黎梦薇!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桑伶丝这才发现除了黎梦薇,房里还有雷依贝以及雷奶奶,她们全都看著她。
  她感到有些狼狈不安,气氛很奇怪,还有些紧绷。
  老天!她做了什么?她打扰了他们「一家人」吗?
  「对不起。」她低头,对自己擅自闯入的鲁莽行为感到赧然。
  雷凛然躺在床上,眼神阴沉的望著她。听听她道歉的语调多么诚挚,她看起
来多么的楚楚动人,他甚至再度因为她深深的震动了一下。她
  果然特别「厉害」,连他都被蒙蔽。原来她玩弄男人的伎俩,就跟她挑地瓜
的手法一样熟练。
  但是谁规定从山里来的女孩就不能骗人?她纯真的脸就是最高明的骗术!
  他想起他们初次见面那天,她还指责他是「并吞别人公司,吃人不吐骨头」
的雷凛然总裁!他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她无谓无惧站立在他面
  前的模样,她的笑、她的泪、她纤细的身体曲线、她蹲在地上挖地瓜的身影、
她的吻、她的甜蜜,还有她若有所思、忧心忡仲的脸庞……
  她却用她的纯真,将他一步一步推进地狱!
  是的,他已经在地狱里了。
  身体上的痛,怎么敌得过心痛啊;:
  老天!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你的确应该道歉。」他冷哼一声,不过不是对他,而是对她自己,她糟蹋
了上帝赋予她的一切美好,糟蹋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她毁
  了自己,也毁了他!
  他绝对不会原谅她,一定会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是什么!他会用同样「刻
骨铭心」的方法教她记住他!
  病房内的气压突然降得很低,低到每个人好像都喘不过气。
  雷凛然死瞪著她,而她不知所措的望著雷依贝,雷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桑伶
丝,露出茫然的表情,黎梦薇则偏著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护士敲了几下门,推著轮椅走进来。
  「雷先生,做检查了。」
  「嗯。」他僵硬的点了下头。
  在护士的协助下,他勉强撑起身子,模样有些狼狈。
  桑伶丝再也顾不得他冷漠的脸色与言词,连忙伸手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却扬
手挥开了她。
  「不要你管!」
  她更加尴尬,只好静静退开,保持沉默。
  「没关系,我来就好了。这种事情靠的是方法,而不是力气。」护士露出友
善的微笑,三两下就把雷凛然安置在轮椅上。
  桑伶丝不由自主的看著护士的动作,睑色更苍白,不敢相信高大而生笼活虎
的雷凛然竟然腿也受伤了。
  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也许是看到了她眼里流露的真情,护士忽然开口,「他被人围殴成这样,没
有脑震荡已经是万幸了。」
  围殴?!桑伶丝猛吸一口气,眼眶更红了。
  「你是家属吗?要陪雷先生去做检查吗?」护士望著她。
  「不是。」不等她回答,雷凛然连忙否认。
  桑伶丝畏缩了一下,对护士难堪的笑了笑。她很想去,但是没有资格,而且
……他也不要她!他漂亮的太太回来了,他已经不需要她。
  「那雷太太要去吗?」护士认出了黎梦薇。
  黎梦薇还没说话,雷奶奶便抢著开口,「还是我陪儿子去吧!」
  说完,她看了桑伶丝一眼,然后跟护士和坐在轮椅上的雷凛然一起离开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黎梦薇、桑伶丝和雷依贝,气氛比刚刚好一点,至少黎梦薇好
像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比较轻松,说话也比较大声,不再小心
  翼翼,她很快就掌控了现场。
  「你就是贝贝的家庭教师桑老师吧?真抱歉,我都忘了跟你打招呼。」黎梦
薇笑吟吟的来到她面前,一副女主人的态度朝桑伶丝伸出手。
  「这阵子我们贝贝让你费心了。」
  「没有,贝贝很乖。L桑伶丝握住她的手。第一名模的手果然又细又白,睑
蛋细致如白雪,身形高跳,是少见的九头身美女,身上穿了一件
  鹅黄色圆领公主装,更加衬托出她典雅出众的气质。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她不得不自惭形秽,甚至心生嫉妒。她跟雷凛然明明是
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突然对他说过的一切感到恍惚。怎么可能
  有人会为了追她这只丑小鸭,而跟这个天鹅般的女人离婚呢?
  「我几个月前去欧洲参加时尚进修前,贝贝还是个顽皮捣蛋的孩子,没想到
短短几个月,她不但出落得像个小大人一样,英文也说得顶呱
  呱!你不知道,我和我先生都很感谢你呢!「黎梦薇笑说。
  是吗?桑伶丝的脸色更白了。
  「之前我跟阿凛有些风风雨雨,不过到头来,阿凛一受伤,第一个通知的人
还不是我!唉,我跟他已经是老夫老妻,谁也离不开谁了。」
  黎梦薇像是想要澄清什么。
  是啊!离婚又如何?离婚又复合的例子在现代社会也不算稀有,何况黎梦薇
分明十分温柔,跟他所说的悍妻根本判若两人!
  「真抱歉!」黎梦薇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自顾自的往下说:「他昨天受了
伤,所以心情不太好。」
  不愧是第一名模,笑容绚丽,让桑伶丝看得目眩神迷。
  「这也不能怪他,不管是谁断了手、断了脚,心情都不会太好,对不对?而
且我们阿凛一向很少生病,身体壮得像条牛呢!」
  桑伶丝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想到他伤成那样,她的心揪成一团。
  「阿凛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说话,明明痛得要命,也不会叫一声,
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过他的心地很好,所以你不要把他说的
  话放在心上。「黎梦薇一派轻松的说。
  桑伶丝神情恍惚。他的确是个男子汉,但是在她面前,他会生气、会斗嘴,
刚开始她也以为他闷,后来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直接、很热情的
  人,而且……他还会吃醋!不过,黎梦薇说得没错,她不应该把他放在心上。
  他们谁都不该把谁放在心上,弄了半天,到头来竟是误会一场!她根本不该
来医院!
  「雷太太,我了解。」桑伶丝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种了然的死心。
  「你了解就好!我们贝贝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家庭教师,真是前辈子修来的
福气。」黎梦薇也笑说。
  贝……喔!对了!桑伶丝低下头,发现雷依贝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这小
家伙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好像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呢!
  「看来今天没办法上课了。」桑伶丝弯下腰,揉揉她的头,轻声的说:「那
么,我们改天再见了。」
  雷依贝注视著桑伶丝,轻启小嘴,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在见到母亲锐利的目
光,选择噤声。
  她不会忘记忤逆母亲的下场有多惨,她怕死了母亲高分贝的尖叫辱骂,以及
狂砸东西的狠劲,她更伯母亲再度抓花爸爸的脸,也怕她又拿
  花瓶敲破桑老师的额头,桑老师已经有一个「月亮」了,尽管爸爸说月亮很
漂亮,奶奶却说那叫破相,她不想害桑老师再次破相,所以一定要
  忍耐……
  黎梦薇不是演员,但她变脸的本事比起演员毫不逊色,前一刻明明瞪得雷依
贝不敢出声,马上又装出让入神魂颠倒的笑容。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跟我先生商量过了,他受了伤,我又刚回国,家里可
说是一团乱,所以贝贝的家教课只好暂停,改天我会把薪水汇
  到你的户头。「
  黎梦薇说话的方式还真迂回,简单的说,就是桑伶丝被解雇了。
  依据契约,雷凛然是不能解雇她的。
  桑伶丝知道自己有权据理力争,不过他们一家已经团圆,她没有存在的必要
了。
  「我知道了。」她僵硬的笑了笑,「雷太太,请替我向雷先生和雷奶奶说一
声,谢谢他们这阵子的照顾,我度过了一段非常难忘的时光。」
  雷家的每一个人,她会永远记在心里。
  「再见了。」桑伶丝转身,抬头挺胸的走出病房。
  半晌,雷依贝突然扑到门边,疯了似的拍打著门板,不断的哭喊著:「桑老
师……桑老师……」
  她不要妈妈,她要桑老师,桑老师不会嫌她的手脏,即使她跌倒沾了污泥,
桑老师还是会紧紧牵著她的手,桑老师的声音好温柔,会说好
  多好听的故事,还会唱好多好听的歌曲,有桑老师在,她可以一口气吃两碗
饭,桑老师会帮她洗澡、会哄她睡觉,在桑老师身边,她觉得自己
  快乐得像条鱼……
  她多希望桑老师不只是桑老师,可以当她的妈妈,那么她就下会再那么害怕、
那么恐惧、那么无肋了……
  梦薇妈妈为什么要回来?她已经在图画纸上把她涂掉了,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结束雷家的家教工作后,桑伶丝并没有因此而闲下来。
  她依然很忙,忙著赚钱,忙著还钱,这一直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不过,
她没去再找家教工作,她想这辈于再也没有什么可教别人的
  了,所以完全不考虑就接受了纱纱舅舅的提议,延长在MOONRIVER
的工作时间。以前是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现在则是晚上七点到午夜十二
  点。
  纱纱舅舅很大方,纱纱刚带她来这里的时候,一个月薪水十万元,离开雷家
后,纱纱舅舅又主动再加十万元,真巧,两个十万元,她的生
  命跟十万元还真是有缘,以前雷凛然也给她这么多。但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不
值这么多,也跟纱纱舅舅说过,因为就像纱纱说的,她的工作其实
  很轻松,只是端端酒,绕一绕,甚至不用像其他女孩一样穿得花枝招展,当
然她也不穿短裙,只穿雷奶奶送给她的那件蓝色洋装,那是她唯一
  一件漂亮的衣服。
  有时候她会对纱纱舅舅感到愧疚,她没做什么,竞领这么多薪水,他却说她
值得,硬把钱塞给她,还说她值得更多。
  「总之,我那笨外甥女纱纱这回可真是替我挖到一个宝!」
  他告诉她,自从店里多了她,生意愈发兴隆,即使她坚持三不原则,不陪笑、
不摸手、不出场,但是只要她绕几圈,也能红透半边天,赚
  进源源不绝的钞票。
  好景不常,俱乐部的生意每下愈况,从宾客满门变成门可罗雀,纱纱舅舅隐
约觉得有蹊跷,不查则已,一查魂都飞了一半,原来前阵子门
  口那几个笨蛋保镖竟然揍了不该揍的人。
  「老大,我们原本当他是兄弟,谁晓得他会突然出手打人!」
  「对啊,我们是正当防卫!」
  「住口!」纱纱舅舅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当上这群白痴的老
大,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敢狡辩,殊不知那个太岁有本事让他
  这个老大都去暍西北风。
  如今太岁口气强硬,要他在关门大吉与交出蓝色月亮之间做个选择!
  在这行闯荡二十年,谁不卖他几分人情引头一次被人威胁,感觉超级不爽!
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敢听,连个屁都不敢放,就怕对方
  随便动动小指头,让他吃不完兜著走。
  纱纱舅舅不知道该怎么对桑伶丝开口,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诚实为上策。
  他定进休息室,挑明了说:「有人开价两千万,我们五五分帐,MOONR
IVER和你,各拿一千万,你觉得怎么样?」
  简直是屁!连他都觉得很糟!亏他还跟纱纱保证过一定会罩她同学,结果自
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不是有句成语叫「红颜祸水」?还有一句什么?
对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太岁摆明了是为她而来,他能怎么办?
  好半晌,桑伶丝才明了他的意思,低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有你的三不坚持,但是老实说,这种机会也不是人人遇得上。有
人在这里从小姐做到老姐,一辈子也揽不到一千万!这个行业
  是很现实的。「纱纱舅舅忍不住叹口气,他不是想说服她,只是分析事实给
她听。
  说完,他走向门口,不一会儿,又转回头。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回家之前告诉我你的决定就行了。」他没提保镖闯祸
的事,也没说如果她拒绝这桩交易,他就得关门大吉。
  至少,这点承担他还有。
  桑伶丝没等他走出去,就开口回答了。
  「不用想了。」
  纱纱舅舅顿住脚步,回头,错愕的看著她从镜子中倒映出来的脸。
  「我答应。」她又说。
  这女孩就是这种个性,丝毫不拖泥带水,要就要,不要就拒绝到底。
  「我们五五分帐,各一干万。」她转头望著他,淡淡的笑了。
  没有什么好坚持的,谁都一样,不是吗?只要能还清债务,把母亲从山里接
下来,不管对方是什么牛鬼蛇神,她都认了!
  她不想从小姐做到老姐,因为等她变成老姐的那一天,母亲可能只剩下一堆
白骨了。
  而且也没谁值得她坚持什么,多么可笑的三不坚持,她曾经为了雷凛然而做
的可笑坚持,但谁要那些坚持?
  「赚到我那份一千万元,我就要离开这里。」桑伶丝说。
  「那当然。」纱纱舅舅早就看出她下会在MOONRIVER待很久!而且
也没人会让她在这里待下来。
  「谢谢你。」她最后对他说。
  他愣住。他把她卖了,她还谢谢他?!他该怎么回答?不客气吗?该死,他
该赏自己一巴掌才对!他竟然沦落到必须卖掉女孩才能保住
  MOONRIVER,简直愧对纱纱!
  桑伶丝又对他笑了笑,然后缓缓伸出手,摸了摸眉心中间那道浅白色的疤痕。
  像她这样的丑八怪,竟然还能卖两千万?!
  这世界也算是无奇不有了吧?
               正文第十章
  今晚是蓝色月亮的「千万处女秀」,也是她在MOONRIVER「告别作。」
  一推开VIP室,她就怔住了。有个男人斜倚在床上,右手肘支著身体,从
被单下那强健的线条来推断,他应该是浑身赤裸的。
  那赤裸而轻佻的男人是雷凛然!他就是纱纱舅舅口中知名不具的神秘人物。
他左手臂的石膏已经清除,断裂的手骨痊愈了。许久不见,他
  英俊得更像个魔鬼!
  她的心脏狂跳。
  他斜睨著她,目光中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屑,口气轻蔑的问:「你就是蓝色月
亮?」
  桑伶丝重重一震。原来他并没有认出她!随后猛然想起,是的,她什么都不
是了,她是蓝色月亮,化了浓妆的俱乐部小姐,别说是他,连
  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样也好,他是萍水相逢的寻欢客,而她是为钱出卖灵肉的卖春女,他们原
本就没有必要相遇、相识,更遑论相恋。
  相恋?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声,他只是她的头号与最后一号「恩客」!
  「过来。」他命令道。
  她略显僵硬的走过去,他等不及似的大手一捞,将她掳到床上,反身压制住
她,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肩头,而她并不反抗,认命的闭上双眼
  ,准备承受一切。但是过了许久,他却没有动静。
  她睁开眼,对上他那双黝黑的眸子,明显感觉到他阳刚的欲望贴著她,他的
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但他似乎并不急著解放欲望,反而一
  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他的眼睛像黑洞,会把人吞进去,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的一颗心慢慢揪紧
……
  「怎么了?」她做得不够好?不够挑逗?
  「没什么。」他盯著她,脸色和眼神一样阴暗,声音冷如刀锋。「只是想把
你好好看个够。」
  她心虚的别开眼,拒绝和他的视线交接,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口。
  「快点,人家等不及了。」
  雷凛然挑起眉,眼底燃烧熊熊火焰,脸上的肌肉紧绷,看起来像是怒气冲天。
  怎么?她又错了?那样不知羞的话,不但没让他欲火焚身,却换来他更加锐
利的审视。
  「我好看吗?」她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故意对他抛媚眼,勉强自己摆出娇
媚的姿态。
  「浪得虚名的庸脂俗粉!」他撇撇嘴,伸手刮了刮她脸上的浓妆,嫌恶地说:
「见鬼的蓝色月亮……简直糟蹋了钞票!」
  桑伶丝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已经死去,任由他用各种无情的话语批判她。她
告诉自己,他轻视她也好,鄙视她也没关系,反正这是最后一
  次,只要忍过这一次,她的人生就海阔天空了。
  但是她把他想得太简单了,她忘了他原本就不是个寻常人物。
  「我要求换货!」他突然宣告。
  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但是旋即恢复镇定,故作老练的戳戳他裸露的
胸肌肉,咯咯假笑道:「这里是俱乐部,不是药妆店,买贵既
  不能退差价,也没有退货和换货这种事!「
  「我要换货!」他下理会她的冷笑话,态度强硬的重申。
  「我说……」
  「住嘴!」
  他猛地跳了起来,把她拽到床下,疯了似的拖进浴室。
  她惊跳起来,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
  把她拉到莲蓬头下,他打开水龙头,水注喷洒在她身上。
  「我要换货!」雷凛然咬著牙说。
  「不要!」她拚命推拒,心里掠过一丝恐惧。
  他眼底有一抹接近疯狂的神色,一手抓著她,一手抄起香皂,不容分说的往
她睑上奋力涂抹。
  她更害怕、更胆怯了,又哭又喊:「让我走!让我走!」
  「门都没有!」他丢下香皂,抓超莲蓬头,对著她的脸喷洒。
  泪水与温水同时冲刷著她的脸庞,她双手掩面,却留不住脸上的五颜六色,
水流冲走蓝色月亮的保护色,露出额头上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感到赤裸而虚弱,惶惶然抬趄眼,泪雾模糊中,她看见他森冷凌厉的眼神
定定的瞪著她,然后他像见鬼一样放开她的手。
  她无肋的倒在浴缸一角,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冰冰冷冷的说——
  「我要换货!从蓝色月亮换成桑伶丝!我亲爱的家庭教师!」
  好一个藏在暗夜里的蓝色月亮!好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终于扯破她的假面具。
  她如同挨了一刀,这一生她从来不曾这样狼狈、恐惧、羞惭又痛苦,他早就
看穿了她,却残忍的和她兜著圈子。
  「为什么?」她喃喃询问,怎么也想不透,「你有黎梦薇了,为什么还要来
这里?」
  他的太阳穴暴跳,眉头紧皱,眼神闪烁,搞不懂她干嘛扯上黎梦薇!她听不
懂人话吗?他对她掏心掏肺说过那么多,怎么她还在扯那些有
  的没有的?
  黎梦薇生下贝贝以后,他就没碰过她,他们早就离婚了,仅有在医院里见过
一次,谁知道她突然从国外跑回来干嘛,他看到她只会病情加
  重,而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在鬼扯什么?不过……
  他阴阴的笑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她爱扯淡,他奉陪到底。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语无伦次。
  「干什么?」他冷笑一声,「干我们那天没干完的好事!」刷一声,撕破了
她身上的蓝色洋装。
  她被彻底的击垮了。
  他果然够狠,真是个刽子手,把她从头劈到脚,也把她的自尊切得粉碎。
  她颓然的倒卧浴缸,任由他像头野兽撕烂她的衣裳……
  她唯一一件美丽的洋装……雷奶奶送给她的洋装……但是她不配,那是属于
黎梦薇的,而他也是黎梦薇的,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
  …至于她呢?
  只是路边一株不起眼的小野花,任人随手摘下,再随手丢弃。
  他拦腰抱起她,再扔到床上。
  她缩在床的一角,浑身赤裸,水珠沿著发梢落在颈项上,滑到小巧饱满的乳
尖,然后落到她双腿之间那片幽暗里。
  他望著她,眼中布满血丝,跳跃著危险的火焰。
  「那天我们进行到哪里?」他缓缓爬到她身上,压下脸,鼻尖对上她的,残
忍的问。
  她喘口气,难堪的发抖。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著他,另一只手则捏住她的乳房,恶意的
拧弄著上面艳色的敏感。
  「这里?」
  他的唇移到她的耳边,逗弄著她,轻柔却不改残佞的开口。
  「还是这里?」
  大掌从圆滚挺立的乳尖下滑,一路探进她的双腿之间。
  她反射动作的夹紧双腿,但是他轻易的用膝盖分开,大手毫不客气的长驱直
入,狂荡的压迫著她女性的核心。
  喔!不……她死命咬著嘴唇,双腿颤抖。
  她的柔弱与无助,却催动了他更进一步的攻势,他甚至将手指戳进密穴。
  她浑身一紧,惊骇的望著他。
  他缓缓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淫邪的低语:「就是这里……那天我们就是玩
到这里,对吧?」
  「求求你……」她忍不住哀求,「求求你,别再说了……可不可以别再说了
……」
  他不再说了,那些情啊爱啊承诺啊,他对她说过太多了,他这辈子没对女人
说的全对她说过了,但是她把他当什么?
  「是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不是吗?」他将长指戳得更深,探到
她的最深处。
  她惊喘一声,明知道他只是想羞辱她、玩弄她,却依然轻易弄热了她的身子,
她的乳尖难堪的挺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不能思考…
  …
  「你根本不想听我说话,只想要这个,对吧?」
  他猛吸一口气,抽出指头,看著她面泛潮红,一咬牙,再次长驱直入,感受
到她深处细嫩的肉膜吞吐著他,激荡著他,激得他浑身发汗,
  几乎克制不了勃发的欲望。
  「你还没尝过我的手段呢!没有一个女人不爱我的手段,尝过的人都离不开
我呢!」他放肆的邪笑。
  她禁不住他索命似的疯狂进出,忽然逸出呻吟。
  「很好,至少你还记得我喜欢听你叫。」
  他抽出指头,分开她的双膝,将他的阳刚抵住她的入口,她已经潮湿而柔软,
做好吸纳他的准备。
  她惊恐而羞惭的咬住嘴唇。
  他猛地挺身,一举冲进她的密穴。
  「啊……」她抓紧床单,强烈的疼痛令她尖叫出声。
  她眉头紧蹙、牙齿紧咬下唇,看起来楚楚可怜,又该死的诱人,即使像他这
样身经百战的男人都会受不了。他知道她疼,恨不得能代替她
  承受痛苦,但是他们之间总是要过这一关。
  他拭去她脸上的汗水,双手扶住她的臀,再度挺腰冲撞她的紧窒,闯进她的
深处。
  「忍耐一下……」他在她耳边低语。
  她细瘦的身体在他剧烈的撼动下,上下摇晃,雪白小巧的乳房晃出诱人的乳
浪。在他狂烈的抽撤下,她竟然觉得快乐,他摇得她魂飞魄散
  ,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个男人,一种无以名状的快感凌驾了她。
  「叫我!」他霸道的命令。
  「雷凛然!」她喘息的大叫,双手在他的背脊抓出几道淡淡的血痕。她只记
得这个名宇,他男性的阳刚牵动了她体内最敏感的神经,双腿
  紧紧缠绕他的腰部,弓起身子,冀求著陌生的解脱。
  他咧嘴笑了,奋力挺腰,冲破封锁,直达阵地,将欲望喷进她体内,迸出惊
人的烈焰,火光一片片,散成无数的小星星,一点一点坠落在
  她柔软的沃土……
  夜里,雷凛然醒来好几次,每一次都疯狂的占有她。
  她黑著眼圈,一次又一次的承受他无度的需索。
  他要过了她,竟又更渴望她!
  最后一次醒来,他望著她像只猫儿蜷在他身边的睡颜,终于不忍心摇醒她。
他轻轻拂开她额头上的发丝,望著那道淡淡的疤痕发呆,那是
  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记号,老妈说得没错,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因他破了
相,注定他得负责。
  他百分之一百愿意对她负责,但是她似乎不领情,甚至不太关心他的死活!
他受了重伤,她不但对他不闻不问,甚王连家教课也不来上了
  ……他却依然渴望著她!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背弃了一大堆女人,最后却被她踩得死死的。
  长叹一声,他拥著熟睡的她,睁眼望著窗外的天色渐渐由黑翻白,然后太阳
露睑了。
  她动了动,抬起眼眸,与他对望。
  她的神情看起来极度忧伤,仿彿一点也不高兴在他身边醒来,让他惊恐极了。
她又想逃跑?总是这样,他追得愈紧,她逃得愈远,硬生生
  的把他排拒在外……她差点就成功了,他差点又被她唬弄。
  想到这里,雷凛然竟又沉不住气,忍不住用力将她拥进怀里。
  「别动!」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嗄哑的说:「除非你想再来一次!」
  他很想,但是怕她承受不起,他昨夜太激动、太忘情,忘了那是她的初夜!
她是他一个人的……
  他轻轻抚著她光裸的背脊,忍不住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热泪瞬间冲进她的眼眶。他随便一句话就害她变成爱哭鬼。
  「还……痛吗?」他的喉结滚动几下。
  她摇头。
  还好,他没弄伤她。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拉她坐起来,他靠在床头,而她靠在他胸前,他环抱她的腰,握住她的手,
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她转头看他,呆住了。
  「怎么了?」雷凛然发现她的手好凉,焦虑的问:「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去?」
  「可是……我下海了……」桑伶丝垂下头。
  「见鬼了!我就是你唯一下过的那个『海』!」他暴躁的大喊。都这个节骨
眼了,她还不肯跟他说实话!
  去她的下海、去她的二十个男朋友……
  「我已经派人把你家祖宗八代都翻过好几遍,家庭、学校、朋友……该知道
的我全知道了!」他跳起来,愈说愈激动,「我是第一个让你
  见识到什么叫作男人的人。「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可是……」那他也知道那些债务了!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的话。她必须跟他回去,这就是他来这里的唯一理
由!
  她不顾他的死活也好,无故旷职也罢,他全都可以不跟她计较。
  她像毒,他戒不掉她,也不打算戒掉。
  然后雷凛然跳下床,拿起西装外套,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支票,扔到她身上。
  「只不过是钱而已,就这么简单,你要钱,而我刚好多的是!」
  「可是……」桑伶丝任由支票飘落地面,脸色发紫。「我不能白拿你的钱!」
  她不能要他的钱,而且他的妻子黎梦薇回来了,那她算什么呢?她不敢再想,
也不敢再问。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愿意跟他回去,情愿跑到山上种地瓜,跑到俱乐部兼差,
她什么都愿意做,就是不愿意跟他开口提那千万债务的压力!他对她掏心挖肺,
她却对他那么见外!
  「很好,你有骨气,你了不起!」雷凛然的手指头发抖,他气疯了,疯到咬
牙切齿、口无遮拦,「你放心,你并没有白拿我的钱,你还让
  我多玩了好几回,我算是连本带利捞回来了。「
  她活像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愣住。
  他一甩头,残忍而冰冷的说:「如果你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来,让别人玩我雷
凛然玩过的女人,那就大错特错!」
  桑伶丝终于还清银行的债务,租了一间二十坪的房子,把母亲接来一起生活。
  期末考过后,暑假来了,桑伶丝和桑母也兴起做个小生意的念头,一则为了
生活,二来桑母有事可以做,原本想开冰店,但是她们太外行
  ,想来想去卖烤地瓜最保险,因为那是她们最熟悉的食物。
  不过台北的店租不便宜,尤其是学校附近的地点更抢手,结果纱纱舅舅知道
了,立刻表明愿意出钱投资。
  「你不怕天气太热,热呼呼的地瓜卖不出去?」桑伶丝问他。
  「你开店,一定稳赚不赔!」纱纱舅舅对她有信心。
  「为什么?」
  他抓抓头,「总之,我不会看错人。」
  「你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
  开玩笑!他是靠女人吃饭的,她替他赚了不少钱,包括那一千万!一天一千
万,简直大快人心。
  投资她,就是投资他自己,绝对错下了。
  烤地瓜店开幕了!
  她们没做宣传,但是一开张就有死忠的支持者。
  有个漂亮女孩天天都来,一买就是两大袋,价值两千元。
  「想不到台北女孩这么爱吃地瓜!」桑母一脸惊愕。因为常吃,她都吃伯了。
  「大概现在流行健康食品吧!」桑伶丝没想到她们误打误撞,竟杀出一条路。
  她家的烤地瓜好吃到会上瘾,连苏丽晶都闻风而来。
  「看看,这是谁啊?仙女不去织布,竟然跑来卖烤番薯!」她还是老样子,
一张嘴巴不饶人。
  桑伶丝没回嘴,丢了个刚出炉的大番薯给她。
  「你想烫死人啊引」苏丽晶将大番薯丢来丢去。
  「趁热最好吃。」桑伶丝淡淡的笑说。
  「我又没有说要跟你买!」苏丽晶撇嘴,「只是看看不行喔?」
  「不用买,请你。」
  这还差不多!苏丽晶不客气的剥开,咬了一口,大惊小怪的嚷道:「怎么你
家的地瓜好像……」她觑了桑伶丝一眼。这女人好像真的也没
  跩到哪里去嘛!她吞下口中的地瓜,「特别甜啊!」
  桑伶丝愣住,忽然想到另一个人也曾说过类似的句子。你家的白开水好像特
别甜……
  「是不是加了蜜?」苏丽晶又说。
  桑伶丝回过神来,「你的嘴才像加了蜜呢!那么会说话。」
  两个女孩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不约而同的大笑。
  比起来,苏丽晶更气季纱纱,桑伶丝好歹长得不错,但是季纱纱凭什么把到
张子豪啊?!
  苏丽晶用力又咬一口,「季纱纱才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她写情书被退,季
纱纱却跟退她情书的人在一起,教她情何以堪喔!
  「他们两个在交往?」桑伶丝发出疑问。难怪他们两个最近老是一前一后来
这里,原来他们是这里约会!
  她又想到那个人、阳明山、那个夜MOONRIVER……
  苏丽晶看著她伤感的脸色,还以为她非常介意张子豪移情别恋。
  「喂,你还好吧?」都怪自己说话不经大脑,忘记张子豪以前追过她。
  「喔!」桑伶丝摇摇头,勉强挤出笑容。「我很好。」
  「天气热,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苏丽品嘴巴坏归坏,不过心地善良,安
慰著桑伶丝,「季纱纱和张子豪都是昏了头的傻瓜!」
  谁陷在情网中还是聪明伶俐的?她也曾是傻瓜,另一个更傻,傻到为了她,
就算倾家荡产也不在乎!
  他虽是傻瓜,却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他的手、他的吻、他漂亮的身体、深
情的低语……
  「桑伶丝,你怎么又傻啦?」苏丽晶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我情愿自己傻了。」
  「你『怪病』又犯啦!」她才刚觉得她比较正常了。
  「你不觉得……」桑伶丝顿了顿,幽幽的问:「傻子比较快乐吗?」
  她多想一辈子当快乐的傻子。
  情愿自己没收下那张支票!
  雷凛然也很忙,还是那家冷血投顾公司的总裁,仍是员工心目中可望不可及
的天生赢家,员工本来就对他敬畏有加,不过现在他们看到他
  ,更是吓得屁滚尿流,退避三舍。
  只是WINNER的总机小姐比较倒楣,得时时刻刻坐在位子上接电话,只
要一看到雷凛然走进公司,脸色立刻发青。
  「午……午安,总裁。」简单几个宇说得结结巴巴,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
因为他实在是让人捉摸不定,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今天他依旧一手拎著公事包,另一手拎著两大袋的东西。
  「陈小姐……」
  「什……什么事?」向来冷硬派的雷总裁,没骂人、没生气、没皱眉头,一
副迷人风采,但是她更加坐立难安,也更害怕了。
  「这个……」他把两个袋子放在柜台上,「你拿去请大家吃。」
  「总裁……」她欲言又止。
  「怎么?」雷凛然狐疑的看著她。什么事那么难说出口?
  「我是说……」陈小姐咽了下口水。「总裁没发现最近办公室的气氛怪怪的
吗?」
  「哪里怪?」公司的股票拚命涨,大家都有分红,他觉得公司员工的士气正
高昂哩!
  「下是怪啦!」她自觉措辞不当,「应该说是『味道』不太好。」
  「什么味道?」
  「就是那个……」糟糕,她有点想要「那个」了。
  「什么?」雷凛然皱眉。总机小姐便秘吗?
  「那个……」她忍不住了,突然发出「噗」一声。
  他看著她,她整张脸都红了。
  老天!就是这个味道!
  雷总裁怎么会没发现办公室里响屁连天?!大伙都快要受下了了,搞不清楚
他是吃错药还是忘记吃药,总之,地瓜再好吃,也不能「强迫」员工每天吃啊!
  烤地瓜店的生意扶摇直上,除了「两千小姐」天天都来捧场之外,店里又多
了许多忠实顾客。
  有一天,「两千小姐」因为来得比较晚,烤地瓜已经卖得所剩无几,凑不到
两千元。
  「真抱歉!」桑母搓著手,老实的说:「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所以烤
地瓜都快卖光了。」
  「没关系,有多少包多少!」「两千小姐」不改豪气的说。
  「小姐,你买这么多地瓜,一定很重,下次打电话来,我们可以替你送过去。」
桑伶丝双手忙碌著,还不忘为顾客著想。。
  「没关系,反正有人载我。」
  「男朋友喔!」桑母笑说。
  「是老板。」「两千小姐」眼神闪烁。
  桑母会心一笑,「慢慢来,总有一天,老板也能变老公。」
  什么跟什么?桑伶丝和「两千小姐」同时呆住,然后相视一笑。
  「两千小姐」将两千元递给桑伶丝,提著两袋地瓜潇洒的离开。
  桑伶丝握著钞票,觉得怪怪的。
  对了,她忘了找人家钱了!连忙抓起零钱,拔腿追了出去。
  「小姐……小姐……」她一边跑一边叫。
  但是「两千小姐」已经转弯,隐没在巷口。
  桑伶丝追至巷口,看见她坐进一辆车里,还关上门。
  「小姐!」她大叫一声,旋即奔上前去。
  这回,「两千小姐」听见了,摇下车窗。
  「小姐,你今天买的烤地瓜不足两千元,忘了找钱了。」桑伶丝把钱递给她。
  「对喔!」她伸手拍了下额头,接过零钱,放进皮包里,「其实你不用跑这
一趟,明天再给我也行,反正我天天都会去买烤地瓜。」
  「不行!我们做的虽是小本生意,但是银货两讫是非常重要的。」桑伶丝坚
决约说。
  「两千小姐」眨了眨眼,叹口气。「你果然……很与众下同。」
  「哪有!大部分的人都直接说我怪。」桑伶丝红了脸。
  「你不怪,你很可爱。」说著,「两千小姐」又叹口气。
  桑伶丝看著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但是哪里不对……
  「两千小姐」的口气不对、神色不对、眼神不对,看起来没那么豪气、没那
么潇洒……
  「我想……我不得不认输。」「两干小姐」说。
  那是什么意思?她被「两千小姐」弄得神经紧张了。她看看她,再看看车子,
这辆车……还真有点眼熟……不只如此,坐在她旁边驾驶座
  上的那个人影也满眼熟的……
  突然,她不能呼吸,动弹不得。
  不对的是她自己!她一直自我欺骗,故意视而不见。
  她早就看到他了,却不愿意承认,「两千小姐」的老板跟她的前老板……是
同一个人哩!
  接下来,桑伶丝有点搞不太清楚状况,「两千小姐」突然打开车门,撂下
「老总,我去搭计程车。」的话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等她回神,已经坐进车里,雷凛然坐在驾驶座上,车子在快车道上奔驰。
  看著窗外飞逝的景色,闻著浓浓的烤地瓜香,桑伶丝不知所措,只好保持沉
默。
  许久,雷凛然开口了。
  「你不问我?」他握著方向盘,看她一眼。
  「问什么?」她依旧看著窗外。
  「问她是谁。」
  「她是谁?」
  「我的秘书。跟在我身边快十年了。」
  「跟?」好奇怪的字眼。
  「我们上过床。」他不打自招。
  他们也上过床,不是吗?那又怎样?她不语,仍望著窗外。
  过了一会儿,雷凛然又说:「你不问我?」
  「问什么?」她藉由后照镜,看著后座的两大袋番薯。
  「你想知道什么?」他咬咬牙。
  番薯已经不冒烟了,她的心却是热的。
  「纱纱舅舅借我还债的钱是你的?」她问。
  他紧握方向盘,不吭声。纱纱舅舅什么时候变成大喇叭了?他明明再三要胁
他别说!
  「投资开烤地瓜店的钱也是你的?」她又问。
  他猛踩油门,拚命超车。他要扭断那个王八蛋的脖子,竟然连这都对她招了!
  「你投资烤地瓜店,然后掏钱动员一堆人来买?」她再问。
  「我只动员秘书一人,你别冤枉人!」他狼狈地解释,不好意思说他天天请
员工吃烤地瓜,吃得大伙响屁连天,怨声载道。
  「我只猜错了这一点?」她终于抓到他的小辫子。
  「呃……」他愕然。
  想不到借钱和投资都是她猜的,不是纱纱舅舅说的?该死!现在可好,谁来
帮忙扭断他这个大喇叭的脖子?
  算了,她都已经猜中了,他也没什么好瞒她的。
  雷凛然把车子停在路边,盯著她。
  「既然你这么会猜,要不要顺便猜猜置物箱里面装的是什么?」
  「什么置物箱?」
  「就在你前面这个。」他指著她的座位前方。
  「你以为我有透视眼啊?」
  「想一想,搞不好你一猜就中。」
  她歪著头,凝神思考,眨眨眼,眼前闪过几道光束,好强、好刺眼,她的眼
神闪烁。
  「你想到什么了?」雷凛然赶紧发问。
  「没有。」她看到了那个东西,但紧抿著嘴角,说不出来。
  雷凛然深吸一口气,打开置物箱。
  里面有两个盒子,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里面装著一个马克杯,大的里面有
一件洋装。一个是他害她打破的,一个是被他撕破的……
  「这是要赔给你的。」他把东西堆在她的腿上。
  他买下这两样东西好久了,却迟迟不敢交给她,深怕一不小心又吓胞了她。
  他总是留不住她,总是误会她……
  要不是后来贝贝「大义灭亲」,说出那天在病房里发生的事,他到现在还误
以为她不管他的死活,根本没想到是黎梦薇背地里胡言乱语,
  还将她解雇。
  接著他又像神经病一样跑到MOONRIVER大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他把事情搞砸了,甚至没脸见她。
  只好拿出一大笔帮忙费加遮口费,拜托纱纱舅舅出面,藉由他的名义替她还
了上千万的债务,还投资烤地瓜店。
  他知道她不是见钱眼开的女人,她一点也不希罕他的钱,她情愿去借贷、去
卖身……就是不愿意跟他开口。
  但是除了钱,他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心吗?
  他早就没有心,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偷走了。
  桑伶丝望著堆在腿上的那两件礼物。
  她伸手摸了摸洋装,跟雷奶奶送给她的那件一样轻柔,款式一样,色泽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它不曾属于黎梦薇,是他买来送给她的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
  然后她再摸了摸马克杯,质地粗粗的,但是很好用,她曾经拥有的那个用了
好多年,直到破掉。她一直想再买一个同样的马克杯,但不确
  定是何时何地在哪个小摊子买的,他竟然替她找来了。
  她有过的、失去过的,他一一替她找回来了。
  那是怎样的深情和执著?她低头凝视著衣服和马克杯,泪水逐渐模糊视线。
  「怎么了?」他盯著她的表情,紧张起来,「你不喜欢?」
  「不是……不是……」她闭上眼睛,又有奇怪的光束在眼前闪烁。
  「那是为什么?」他问。
  「不是这个……」她强调。
  「什么?」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是这个!」她睁眼蹙眉,一脸执拗。
  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看起来不快乐。他还是失去她了?她不要他的礼
物、他的钱、他的支票……唉!
  「你想去哪里?我送你。」雷凛然终于明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心情,
却无力留住最珍贵的这一瓢。
  「银行。」她说。
  「哪一家?」全台湾有数百家银行呢!
  「雷家。」
  「哪一个雷家?」全台湾姓雷的人肯定也不少。
  「雷凛然家。」
  他忽然喘不过气。
  「快点,我赶著兑现支票!」她嚷道。
  支票……那张支票!雷凛然浑身颤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明白,结果她竟然
懂了。
  她明白,那天看到那张空白支票的时候,她其实什么都明白了!是她太傻、
太骄傲,一直在斤斤计较。计较什么呢?十万元薪水?聘书上
  写的三百万违约金?额头伤疤的赔偿费?一千万的债务?开店的投资?
  她斤斤计较著不愿用他的钱,但是在最后关头拉她一把的永远是他,他从没
跟她计较过什么!
  他表面强势,私底下却处处让著她、让著雷奶奶、让著贝贝,为什么?
  她心里早有答案,却因为骄傲,一直钻牛角尖、相信黎梦微的片面之词,差
点铸下大错……骄傲了这么久,才弄懂他说的那句「为了你,
  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在乎!「的真正意义。
  他不可能欺骗她,也不可能丢下她!她开了一家店,安静的守在里面,她想
他总会来的,等他来的时候,她不会再客气,也不会再骄傲!
  她含泪凝望著他,他也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眸闪著澄透的亮光。那张空白支
票,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来兑现呢!
  「你打算换多少?」他问她。
  「你有多少?」她有些蛮横的反问。
  「你想狮子大开口?」他挑眉。
  「我以为你一直在等我这样做。」她说。
  他大笑。
  是的!他一直在等她这样做,等她卸下骄傲,等她把所有的重担移到他的肩
膀上,等她真正把他当成她的男人……
  老天,他开心得想唱歌,唱那首「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就像他第一次看
见她时心里哼著的那首歌。
  他得到她了,现在的、以后的,更多更多的日子、还要生更多更多的孩子…
…雷凛然低头吻她,然后从置物箱里拿出一样东西,抓起她的
  手,套进她的指头。「怎么可能?!」她扬手惊呼,「就是这个光!」
  就是这个光,绚烂夺目的光芒,她看到了。
  原来置物箱里除了洋装、马克杯之外,角落还静静躺著一枚晶莹剔透的钻戒。
有人说,把钻戒送给女人,就等于把一颗心送给她。
  如果是一张空白支票又怎么说?雷凛然会说:那就把一生交给她吧!这张没
有填写额度的爱情支票,他打算用一生一世去兑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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