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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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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 19:00: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回止淫风借淫事说法谈色事就色欲开端
  词曰:
  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
  悔杀少年,不乐风流院,放逐衰翁王孙辈,听歌金缕,及早恋芳药。
  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不比荣华境,欢始愁终。
  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睁眼看,乾坤覆载,一幅大春宫。
  这一首词名曰《满庭芳》。单说人生在世,朝朝劳苦,事事愁烦,没有一毫
受用处。还亏那太古之世开天辟地的圣人制一件男女交媾之情,与人息息劳苦,
解解愁烦,不至十分憔悴。照拘儒说来,妇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
  据达者看来,人生在世若没有这件东西,只怕头发还早白几年,寿还略少几
岁。不信单看世间的和尚,有几人四五十岁头发不白的?有几人七八十岁肉身不
倒的?或者说和尚虽然出家一般也有去路,或偷妇人或狎徒弟,也与俗人一般不
能保元固本,所以没寿这等。请看京里的太监,不但不偷妇人不狎徒弟,连那偷
妇人狎徒弟的器械都没有了,论理就该少嫩一生,活活几百岁才是,为何面上的
皱纹比别人多些?头上的白发比别人早些?名为公公实像婆婆?京师之内,只有
挂长寿匾额的平人,没有起百岁牌坊的内相。
  可见女色二字原於人无损,只因《本草纲目》上面不曾载得这一味,所以没
有一定的注解。有说他是养人的,有说他是害人物。若照这等比验起来,不但还
是养人的物事,他的药性与人参附子相同,而亦交相为用。只是一件,人参附子
虽是大补之物,只宜长服,不宜多服。只可当药,不可当饭。若还不论分两,不
拘时度饱吃下去,一般也会伤人。
  女色的利害与此一般。长服则有阴阳交济之功,多服则有水火相克之敝。
  当药则有宽中解郁之乐,当饭则有伤筋耗血之忧。世上之人若晓得把女色当
药,不可太疏亦不可太密,不可不好亦不可酷好。未近女色之际,当思曰:「此
药也非毒也胡为惧之」,既近女色之际,当思曰:「此药也非饭也胡为溺之」。
如此则阳不亢阴不郁,岂有不益与人哉?
  只是一件,这种药性与人参附子件件相同,只有出产之处与取用之法又有些
相反,服药者不可不知。人参附子,是道地者佳,土产者服之无益。女色,倒是
土产者佳,道地者不惟无益且能伤人。何谓土产?何谓道地?自家的妻妾,不用
远求不消钱买随手扯来就是,此之谓土产。任我横睡没有阻桡,随他敲门不担惊
恐。既无伤于元气,又有益于宗祧。交感一翻,浑身通泰。岂不谓之养人?
  艳色出于朱门,娇妆必须绣户。家鸡味淡不如野雉新鲜,旧妇色衰,争似闺
雏小艾此之谓道地。若是此等妇人眠思梦想,务求必得,初以情挑,继将物赠,
或逾墙而赴约,或钻穴而言私。饶伊色胆如天,倒底惊魂似鼠,虽无人见似有人
来。风流汗少而恐惧汗多,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试身不测之渊,立构非常之祸,
暗伤阴德,显犯明条,身被杀矣。若无偿命之人,妻尚存兮。尤有失节之妇,种
种利害惨不可当。可见世上人于女色二字,断断不可舍近而求远,厌旧求新。
  做这部小说的人原具一片婆心,要为世人说法,劝人窒欲不是劝人纵欲,为
人秘淫不是为人宣淫。看官们不可认错他的主意。既是要使人遏淫窒欲,为甚麽
不着一部道学之书维持风化,却做起风流小说来?看官有所不知。凡移风易俗之
法,要因势而利导之则其言易入。近日的人情,怕读圣经贤传,喜看稗官野史。
  就是稗官野史里面,又厌闻忠孝节义之事,喜看淫邪诞妄之书。风俗至今日
可谓蘼荡极矣。
  若还着一部道学之书劝人为善,莫说要使世上人将银买了去看,就如好善之
家施舍经藏的刊刻成书,装订成套,赔了贴子送他,他还不是拆了塞瓮,就是扯
了吃烟,那里肯把眼睛去看一看。不如就把色欲之事去歆动他,等他看到津津有
味之时,忽然下几句针砭之语,使他瞿然叹息道:「女色之可好如此,岂可不留
行乐之身?常还受用,而为牡丹花下之鬼,务虚名而去实际乎?」又等他看到明
彰报应之处,轻轻下一二点化之言,使他幡然大悟道:「奸淫之必报如此,岂可
不留妻妾之身自家受用?而为惰珠弹雀之事,借虚钱而还实债乎?」
  思念及此,自然不走邪路。不走邪路,自然夫爱其妻妻敬其夫,周南召南之
化不外是矣。此之谓就事论事以人治人之法。不但座稗官野史当用此术,就是经
书上的圣贤亦先有行之者。不信且看战国齐宣王时孟子对齐宣王说王政。
  那宣王是声色货利中人,王政非其所好,只随口赞一句道「善哉信乎」。
  孟子道:「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宣王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货。」
孟子就把公刘好货一段去引进他。宣王又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他说到
这一句已甘心做桀纣之君,只当写人不行王政的回帖了。若把人道学先生,就要
正言厉色规谏他色荒之事。从古帝王具有规箴:庶人好色,则亡身。大夫好色,
则失位。诸侯好色,则失国。天子好色,则亡天下。
  宣王若闻此言,就使口中不说,心上毕竟回复道:「这等寡人病入膏肓,不
可救药,用先生不着了。」谁想孟子却如此反把大王好色一段风流佳话去勾住他,
使他听得兴致勃然,住手不得。想大王在走马避难之时尚且带着姜女,则其生平
好色一刻离不得妇人可知。如此淫荡之君,岂有不丧身亡国之理?他却有人好色
之法,使一国的男子都带着妇人避难。大王与姜女行乐之时,一国的男女也在那
边行乐。
  这便是阳春有脚天地无私的主。化了谁人不感颂他,还敢道他的不是?宣王
听到此处自然心安意肯去行王政,不复再推寡人有疾矣。
  做这部小说的人得力就在于此。但普天下的看官买去当经史读,不可作小
说观。凡遇叫「看官」处不是针砭之语,就是点化之言,须要留心体认。其中形
容交媾之情,摹写房帷乐,不无近于淫亵,总是要引人看到收场处,才知结果识
警戒。
  不然就是一部橄榄书,后来总有回味?其如入口酸啬,人不肯咀嚼何?我这
番形容摩写之词,只当把枣肉裹着橄榄,引他吃到回味处也莫厌。
  摊头絮繁,本事下回便见。
        第二回老头陀空张皮布袋小居士受坐肉蒲团
  说话元朝至和年间,括苍山中有一个头陀,法名正一,道号孤峰。他原是处
州郡学一个有名诸生。只因性带善根,当其在襁褓之中不住的咿咿晤晤就像学生
背书一般。父母不解其故。有个行脚僧上门抄化,见了鬟抱在手中,似啼非啼似
笑非笑。僧人听之说他念的是《楞严大藏真经》,此子乃高僧转世。就回他父母
乞为弟子。父母以为妖言,不信。大来教他读书,过目成诵。但功名之事非其所
,屡次弃儒学佛,被父母痛惩而止。不得已出来应试,垂髫就入泮,入泮就帮
补。
  及至父母亡后,他待二年服阙,将万金家产尽散与族人。自己缝一个大皮袋,
盛了木鱼经藏等物,落去头发,竟入山修行。知道者称为孤峰长老,不知道的只
叫他做皮布袋和尚。与众僧不同,不□酒肉,淫邪之事戒得甚坚。就于僧家本等
事业之中也有三戒。那三戒是:不募缘,不讲经,不住名山。
  人问他为什麽不募缘,他道:「学佛之事大抵要从苦行入门。须劳其筋骨,
饿其体肤,使饥寒之虑日迫。饥寒之虑日迫则淫欲之念不生,淫欲之念不生则秽
浊日去,清静日来。久之自然成佛。若还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终日靠着施主拿
来供养。腹饱则思闲步,体暖则爱安眠。闲步而见可欲,安眠即成梦想。无论学
佛不成,种种入地狱之事不求而自至矣。我所以自食其力,戒不募缘。」
  人问他为甚麽不讲经,他道:「经忏上的言语是佛菩萨说出来的,除非是佛
菩萨才解得出。其馀俗口讲经,犹痴人说梦。昔陶渊明读书不求甚解。夫以中国
之人读中国之书,尚且不敢求甚解,况以中国之人读外国之书,而再妄加翻译乎?
我不敢求为菩萨之功臣,但免为佛菩萨之罪人而已。以此知愚守拙,戒不讲经。」
  人又问何不住名山,他道:「修行之人须要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天下可欲
之事不独声色货利。就是适体之清风,娱情之皎月,悦耳之禽鸟,可口之薇蕨,
一切可爱可恋者皆是可欲。一居胜地,便有山灵水怪引我寻诗,月姊风姨搅人入
定,所以入名山读者学业不成,入名山学道者名根难净。况且哪一处名山没有烧
香的女子,随喜的仕官?明月翠柳之事乃前车也。我所以撇了名刹来住荒山,不
过要使耳目之前无可沾滞的意思。」
  问者深服其言,以为从古高僧所未发。他因有此三戒,不求名而名日彰。
  远近之人发心皈依者甚众,他却不肯轻收第子,要察他果有善根绝无尘念者,
方才剃度。略有一毫信不过,便拒绝不收。所以出家多年,徒弟甚少,独自一个
在山涧之旁构几间第屋,耕田而食,吸泉而饮。
  一日,秋风萧瑟,木脱虫吟。和尚清晨起来,扫了门前落叶,换了佛前净水,
装香已毕,放下蒲团,就在中堂打坐。忽有一少年书生,带两个家童走进门来。
那书生的仪表生得神如秋水,态若春云。一对眼睛比他人更觉异样光焰。
  大约不喜正观扁思邪视,别处用不着,唯有偷看女子极是专门。他又不消近
身,随你隔几十丈远,只消把眼光一瞬,便知好丑。遇者好的就把眼色一丢。那
妇人若是正气的,低头而过,不者到他脸上来,这眼光就算是丢在空处了。若是
那妇人与他一样毛病的,这边丢去,那边丢来,眼角上递了情书,就开交不得了。
  所以不论男子妇人,但生下这种眼睛就不是吉祥之兆,丧名败节皆由于此。
看官们的尊目若有类此的不可不慎。彼时这书生走进来,对佛像拜了四拜,对和
尚也拜了四拜,起来立在旁边。和尚起先在入定之时不便回礼,待完了工课方才
走下蒲团,也深深回了四拜。叙坐已定,就问其姓名。书生道:「弟子乃远方之
人,游苏浙中。别号」未央生「。闻师父乃一代高僧两间活佛,故此斋戒前来,
瞻仰说话。」
  你道那和尚问其姓名他为何不称名道姓,却说起别号来?看官要晓得元来之
时士风诡异,凡是读书人不喜名道姓俱以别号相呼。故士人都有个表德,有称为
「某生」,有称为「某子」,有称为「某道人」。大约少年者称生,中年者称子,
老年者称道人。那表德的字眼也各有取义,或是情之所钟,或是性之所近,随取
二字以命名,只要自己明白,不必人人共晓。书生只因性耽女色,不善日而喜夜,
又不喜后半夜而喜前半夜,见《诗经》上有「夜未央」此句,故断章取意名为「
未央生」。
  当时和尚见他称誉太过,愧不敢当,回了几句谦逊的话。其时瓦铛之中斋饭
已熟,和尚就留他吃了晨斋。两个对坐谈禅,机锋甚和。原来未央生性极聪明,
凡三教九流之书无不流览。这禅机里面别人千言万语参不透的,他只消和尚提头
一句就彻底了然。和尚心下暗想道,好个有知识的男子,只怪造物赋形有错,为
何把一副学佛的心胸配一个作孽的相貌?我看他行容举止分明是个大色鬼,若不
把他收入皮布袋中,将来必到钻穴逾墙,酿祸闺阃。天地间不知多少妇人受其荼
毒。我今日见了这悖乱之人而不为众人弥乱,非慈悲之道也。
  就对他道:「贫僧自出家以,来阅人多矣。那些愚夫愚妇不肯向善的固不足
道,就是走来参禅的学士,听法的宰官也都是些门外汉,能悟禅机的甚少。
  谁想居士竟有如此灵明,以此学禅不数年可登三味。人生在世,易得者是形
体,难得者是性资。易过者是时光,难过者是劫数。居士带了作佛的资性来,不
可走到鬼魅的路上去。何不趁此朝气未散之时,割除爱欲,遁入空门。贫僧虽是
俗骨凡胎,犹堪作他山之石。果能发此大,力注此大因果,百年后上可配享于
僧伽,下亦不至听命于罗刹。居士以为何如?「
  未央生道:「弟子归禅之念蓄之以久,将来少不得要归此法门。只是弟子尚
有二未酬,难于摆脱。如今年纪尚幼,且待回去毕了二事,安享数年。到那时
然后来摩顶归依,未为晚也。」
  和尚道:「请问居士有哪二?莫非是要策名天府,下酬所学?立功异域,
上报朝廷麽?」
  未央生摇头道:「弟子所不是这二事。」和尚道:「既不是这二事,但所
毕竟是何事?」
  未央生道:「弟子所者乃是自己力量做得来的,不是妄想的事。不瞒师父
说,弟子读书的记性,闻道的悟性,行文的笔性,都是最上一流。当今的名士不
过是勉强记诵,移东换西,做几篇窗稿,刻一部诗文,就要树帜词坛,纵横一世
了。
  弟子看来那是假借,要做真名士毕竟要读尽天下异书,交尽天下奇士,游尽
天下名山,然后退藏一室,着书立言传于后世。幸而挂名两榜,也替朝廷做些事
业,万一文福不齐老于墉下,亦不失为千古之人。故此弟子心上有私语二句道,
要做世间第一个才子。「
  和尚道:「这是第一句了。那第二句呢?」未央生待开口又复吞声不好说出
的意思。和尚道:「第二句居士既然怕讲,待贫僧替说了吧。」
  未央生道:「弟子心上的事师父那里说得出?」和尚道:「贫僧若说不着,
情受罚。只是说着了,居士不要假推不是。」
  未央生道:「师父若说得着,不但是菩萨又是神仙了,岂敢遁词推托?」
  和尚不慌不忙道:「是要娶天下第一位佳人。」
  未央生听了不觉目瞪口呆,定了半晌,方才答道:「师父真异人也!这两句
私语是弟子心上终日念的,师父竟像听见了一般,一口就着着了。」和尚道:「
岂不闻人间私语天闻若雷乎?」
  未央生道:「论起理来,情欲之言本不该对师父讲。今师父既猜着,弟子不
敢瞒师父说弟子道心尚浅,欲念方深。从古以来」佳人才子「四个字再分不开,
有了才子定该有佳人作对,有了佳人定该有才子成双。今弟子的才华且不必说,
就是相貌也不差。时常引镜自照,就是潘安、卫介生在今时,弟子也不肯多让。
天既生我为才子,岂不生一个女子相配?如今世上若没有佳人则已,倘或有之,
求佳耦者非弟子而谁?故此弟子年过二十尚未定亲,是不肯辜负才貌的意思。
  待弟子回去觅着佳人成了配偶,生一子以继宗祧,那时节良已酬无复他想,
不但自己回头,亦当劝化室人同登彼岸。师父以为何如?「
  和尚听了冷笑道:「这等看来居士的念头一毫不差,只是生人造物的天公有
些不是。若把一副丑陋形骸付与居士,居士具一点不昧之灵,或者能于正果。
  所以古来之人常有瘌疾痫症,手折足翘,因受天刑而成仙。仙人也就是这种
道理。
  居士只因赋形之时天公忒骄纵了些,就如父母爱子一般,幼少之时唯恐损伤
皮肉,恼壤性情,不忍打他一下,骂他一句。儿子大来,只说皮肉性情是天地生
成的,父母养就的,所以任意去为非作歹。犯下罪来受官府之鞭笞,遭朝廷之邢
戮,方恨父母骄纵太过,至有今日。这副细异皮肉、骄纵性情不是好祥瑞也。居
士因你的相貌是第一个才子就要去寻第一位佳人,无论佳人可得不可得,就使得
了一位,只恐这一位佳人额角上不曾注写「第一」的两个字。若再见了强似他的,
又要翻转来那好的。这一位佳人若与居士一般生性,不肯轻易嫁人要等第一个才
子,居士还好娶来作妾。
  万一有了良人,居士何以处之?若千方百计必要求遂所,则种种堕地狱之
事从此出矣。居士还是要堕地狱乎?上天堂乎?若甘心堕地狱,只管去寻第一位
佳人。若要上天堂,请收拾了妄念,跟贫僧出家。「
  未央生道:「师父说」天堂地狱「四个字,未免有些落套,不似高僧之言。
参禅的道理不过是要自悟。本来使身子立在不生不灭之处便是佛了。岂真有天堂
可上乎?即使些有风流罪过亦不过玷辱名教而已。岂真有地狱可堕乎?」
  和尚道:「」为善者上天堂,作恶者堕地狱「果然是套话。只是你们读书人
事事俱可脱套,唯有修身立行之事一毫也脱不得。无论天堂地狱,明明不爽。
  即使没有天堂,不可不以天堂为向善之阶。即使没有地狱,不可不以地狱为
作恶之戒。你既□明套话,我今不说将来的阴报,只说现在的阳报,少不得又是
套话。
  古语有云:「我不淫人妻,人不淫我妇」这两句是极常的套话。只是世上贪
淫之人不曾有一个脱得套去,淫人妻女,妻女亦为人所淫。若要脱套,除非不奸
淫则已。若要奸淫,少不得要被套话说着。居士还是要脱套乎,要入套乎?若要
入套,只管去寻第一位佳人。若要脱套,请收拈了妄念跟贫僧出家。「
  未央生道:「师父所言讲的样样透澈。只是为愚蒙者说法,不得不讲个尽情,
使他听得毛骨悚然,才知警戒。若对我辈说理亦未必如此。天公立法虽严,行法
亦未尝不恕。奸淫必报者虽多,奸淫不报者亦未尝不少。若挨家逐户去访缉奸淫,
淫人妻女者亦使其妻女偿人淫债,则天公亦其亵矣!总之循环之道,报施天理,
大概不爽,为人不善者不可不知道,就是劝化的大题目了,何必如此纳柱?」
  和尚道:「照居士这等说来,世上的奸淫亦有不报的麽?只怕天公立法并不
曾使人漏网。或者居士忠厚,略有使人漏网处。据贫僧看来,淫人妻女而不报者
古今并没有一个。书史所载,俗口相传者,盈千累万。居士请试想之,淫人妻女
是得便宜的事,肯对人说,故知道的多。妻女被淫是失便宜的事,不肯对人说,
故知道的少。内中还有妻瞒其夫,女瞒其夫,连自家也不知道,还说奸淫之报必
无此事。直到盖棺之后,方信古语不诬,到那时节这了悟的话又对人说不出了。
无论奸人的妻女,才以妻女偿人淫债。只奸奸淫之念一动,此时妻女之心不知不
觉也就有许多忘了。譬如自家的妻女生得丑陋,夜间与他交媾不十分起兴,心上
想着日间所见的标致女子,把妻子权当了他,自取其乐。焉知此时妻子心上不嫌
丈夫丑陋,想着日间所见的标致男子,把丈夫权当了他,自取其乐?此等事人人
有之,虽无损于冰霜之操,颇有伤于匪石之心。亦男子好淫之报也。举心动念尚
且如此,何况身入其室,体压其层而鬼神不见,造物不嗔,使妻子为全节之妇乎!
贫僧此言却不是套话。居士以为然否?」
  未央生道:「极讲的入理,只是还要请问师父,有妻女者淫了人的妻女还有
妻女相报,倘若无妻女者淫了人的妻女,把甚麽去还债?这天公的法度也就行不
去了。还有一说,一人之妻女有限,天下之女色无穷。譬如自家只有一两个妻妾,
一两个儿女,却淫了天下无限的妇人,即使妻女坏事,也就本少利多了。
  天公将何以处之?「
  和尚听了,知他大块顽石推移不动的人,就对他道:「居士谈锋甚利,贫僧
就不敢当。只是这种道理口说无凭,直待做出来方见明白。居士请自待娶了佳人
之后,从肉蒲团上参悟出来,方得实际。贫僧观居士有超凡入圣之具,登岸造极
之资,实不忍舍万一。到豁然大悟之后,还要来见贫僧,商量归路。贫僧从明日
起终朝拭目以待。」说罢,取出笺纸提起笔来,写五言四句的一首偈道:请抛皮
布袋,去坐肉蒲团。
  须及生时悔,休嗟已盖棺。
  和尚写完递与未央生道:「粗笨头陀,不识忌讳,偈语虽然太激,实出一片
婆心。屈居士留之,以为后日之验。」说完立起身来,竟像要送他的意思。
  未央生知道见绝,又念他是个高僧,不敢悖悖而去,只得低头陪罪道:「弟
子赋性愚顽,不受教悔,望师父海涵。他日重来,尚祈收纳。」
  说罢依旧拜了四拜,和尚也一般回礼送他出门,分别而去。那和尚的出处言
之已尽,后面只说未央生迷恋女色事,不复容叙孤峰,要知孤峰结果到末回始见。
        第三回道学翁错配风流婿端庄女情移薄情郎
  却说未央生别了孤峰,一路叽叽哝哝的埋怨道:「好没来头!我二十多岁的
人,一朵鲜花才开,就要教人削发修行,去寻苦吃。世上那有这样不情的人。
  我今日见他不过是因他是由名士出家,胸中必有别样见解,要领略他禅机,
好助我的文思。谁想竟受他许多怠慢,又做一首乌龟偈赠我,教我怎当得起?我
一个昂藏的丈夫,若做了官还要治天下,管万民,难道自家妻子就管不下?我今
遇着好妇人,偏不肯当面错过。略做几桩风流罪犯,把自家闺门严谨,看有个男
子来讨得债去。况且有妇人嫁我这样标致丈夫,就有别个男子来引诱他,只怕也
看不上眼。那失节之事料定是没有的。他方才那一首偈,论理就该扯碎了丢还他。
只是后来相见要塞他毒口没有凭据,我且留在身边,看他后来见了悔过不悔过。

  思量以定就将偈语折好藏在衣带中。
  回到家里,分咐几个伴当各路去传谕媒婆,要寻世间第一位佳人。他原是个
阀阅之家,又兼才貌双全,哪一个男子不得他为婿,哪一个妇人不得他为夫?
自从传谕之后,日日有几个媒婆寻他说亲。小户人家任凭他上门去相,若是大户
人家要顾体面,或约在寺院中,或定在荒郊外,俩下相逢,以有心装作无意,相
得分明。惹了多少妇人回去害相思,他却个个都看不上眼。
  有个媒婆对他道:「这等看来别的女子都不是你的对头,只有铁扉道人的小
姐名叫」玉香「,才配得你上。只是他父亲古怪,定不肯使人相,你又定要相,
这事又是做不来的了。」未央生道:「他为何叫做」铁扉道人「?你为何见得他
小姐标致?既然标致,为何不肯使人相?」
  媒婆道:「这老者是有名的宿儒,做人孤介。家中有田有地无求于人,生平
没有一个朋友,独自一个在家读书,随你甚麽人去敲门,他只是不开。有一个贵
客慕他的名去访他,敲了半日门,莫说不开,连答应也不答应。那贵客没奈何,
题诗一首写在门上而去。中间有两句道:」但知高士篷为户,谁料先生铁为扉。
「他后来见了诗句道:」铁扉两字道得不差「,他就把做别号叫做」铁扉道人「。
生平没有儿子止得一女,生得如花似玉,无人可比。又且读了一肚子书,都是父
亲所教,凡诗词歌赋皆做得出。他家的闺门严谨,又不走去烧香,又不出来看会,
长了一十六岁不曾出头露面,至于三姑六婆飞不进门。因昨日那老者立在门前,
见我走过叫住问道:」你莫非是做媒的麽?「我答道:」正是。「」
  「他就请我到家中指着女儿对我道:」这是我的小姐,要招个像样的女婿当
儿子养老。你可留心替我访择。「我就把相公说上,他道:」我也闻得他的才名,
但不知德行何如?「我又道:」相公少年老成,毫无破绽。只是一件,他要亲眼
相一相才肯下聘。「他听得这句话就放下脸道:」胡说!只有扬州人家养的瘦马
肯与人相,那有正经女儿许男子见面之理。「我见他说了这话不好再讲,竟自出
来。故此知道这头亲事定做不成。」
  未央生闻言心中暗想道:「我如今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明日娶了妻,心性哪
一个拘管?就是自己行监坐守难道没有出门的时节?这老儿的古板如此,我若赘
在他家,不消我去提防,他自家的女儿自然会照管,我就出门一世也不妨事。
  只是不得相一相究竟不放心,媒人的口那里信得。「就对他道:」照你说来
亲事是极好的,毕竟求你设个法子使我窥见些影响,只要大段不差也就罢了。「
  媒婆道:「这个断断不能。你若不信,只好去求签问数,卜之于神。该做就
做,不该做就罢。」未央生道:「也说的是。我有个朋友,请仙判事及其灵验,
待我请他来判断过了,然后回你的话。」媒人答应而去。
  次日未央生斋戒沐浴,把请仙的朋友延至家中。焚香稽首,低声祝道:「弟
子不为别事,只因铁扉道人之女名唤玉香。闻得他姿容绝世,要娶为妻,但属耳
间未曾目击,所以请问于大仙。果姿容绝世,弟子就与他连姻,稍不然即行谢绝。
伏望大仙明白指示,勿为模糊之言,使弟子参详不出。」祝完又拜四拜,起来扶
住仙栾,听其挥写。果然写出一首诗道:红粉丛中第一人,不须疑鬼复疑神。
  只愁艳冶将淫诲,邪正关头好问津。
                右其一
  未央生见了这一首,心上思道:「这等看来姿色是好的,只是后一句明白说
他冶容诲淫,难道这女人已被人破了瓜去不成?诗后既有」其一『二字,毕竟还
有一首,且看后作何如。「
  只见仙鸾了一会,又写出四句道:妇女贞淫挽不差,但须男子善齐家。
  闭门不使青蝇入,何处飞来玉上瑕。
              右其二回道人题
  未央生见了「回道人」三字知是吕纯阳的别号,心上大喜道:「此公于酒色
二字极是在行,他说好毕竟是好的了。后面这一首是□我心中之疑不通,要我堤
防的意思。我想这古板丈人替我拘管,料然无事。后两句明明说他铁扉之中无人
钻得进的意思,不必再疑惑了」。就望空拜谢了纯阳,叫人唤媒婆来。分咐说:
「仙诗判得甚好,如今不消去相瞒,竟去说亲罢了。」
  媒人甚喜,走到铁扉道人家,把未央生求亲的意思述了一遍。道人道:「他
起先要亲眼相亲,就是重色不重德的人了,轻薄可知。我要招个有品行的女婿,
不要这等务外之人。」
  那媒婆要趁媒钱,只得把巧话回复道:「他要相的意思不是为色,只怕举止
轻佻,没有福相,后来不得夫人。故今访得府上的闺训甚严,小姐的阃德又备,
故此心安意肯,特地央我来求亲。」道人道见他说的近理,就许了亲约,定吉日
过门完烟。
  未央生虽听了媒人之话,信了仙诗之言,只因不曾相得,到底狐疑。直到成
亲之夜,拜堂已毕,同入绣房,定睛细看,方才欢喜。怎见得新人的好处?
  有新词一首为证:
  人窈窕,浑身满面都堆俏。都堆俏,愁容可掬,频眉难效。
  还愁不是新人料,腰肢九细如何抱?如何抱,柔如无骨,将又惊靠。
  右调《忆秦娥》
  怎见得新郎与新人成亲的乐处?也有新词一首为证:星眸合处羞即盼,枕上
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娇啼歇处情何限,趐胸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右调《玉楼春》
  却说玉香小姐姿容虽然无双,风情未免不足,还有一二分不中丈夫的意。
  只因平日父训既严,母仪又肃,耳不闻淫声,目不睹邪色,所读之书不是《
烈女传》就是《女孝经》,所说的话都与未央生心事相反。至于举止,不免有乃
父之风,丈夫替他取个混名叫「女道学」。对他说一句调情的话就满面通红,走
了开去。
  未央生极喜日间干事,好看阴物以助淫兴。有几次扯他脱裤,他就大喊起来,
却象强奸他的一般,只得罢了。夜间干事,虽然承当,都是无可奈何的光景与见。
  行房的套数只好行些中庸之道,不肯标新立异。要做「隔山取火」,就说犯
了背夫之嫌。要做「倒浇蜡烛」,又说倒了夫纲之礼。要搭他两脚上肩,也费许
多气力。
  至于快活之时不肯叫死叫活,助男子的军威,就唤他心肝命肉,竟像哑妇一
般,不肯答应。
  未央生见他没有一毫生动之趣,甚以为苦。我今只得用些淘养的工夫,变化
他出来。明日就书画铺中买一副绝巧的春宫册子,是学士赵子昂的手笔,共有三
十六幅,取唐诗上三十六宫都是春的意思。拿回去与玉香小姐一同翻阅,可见男
女交媾这些套数不是我创造出来的,古人先有行之者,现有赵文敏墨卷在此,取
来证验。
  起初拿到之时,玉香不知里面是甚麽册,接到手中揭开细看,只见开卷两页
写着「汉宫遗照」四个大字。玉香想道,汉宫之中有许多贤妃淑媛,一定是些遗
像,且看是怎生相貌。及到第三页,只见一个男子搂着一个妇人,赤条条在假山
上干事,就不觉面红发起性来道:「这等不祥之物,是从那里取来的?玷污闺阃,
快叫丫鬟拿去烧了。」
  未央生一把扯住道:「这是一件古董,价百金。我问朋友借来看的。你若赔
得百金起只管拿去烧,若赔不起,好好放在这边,待我把玩一两日拿去还他。」
  玉香道:「这样没正经的东西看他何用?」
  未央生道:「若是没正经的事,那画工不去画他,收藏的人也不肯出重价买
他了。只因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件正经事,所以文人墨士拿来绘以丹青,裱以绫
绢,卖于书画之肆,藏于翰墨之林,使后来的人知所取法。不然阴阳交感之理渐
渐沦没,将来必至夫弃其妻妻背其夫,生生之道尽绝,直弄到人无焦类而后止。
我今日借来不但自己翻阅,也要使娘子知道这种道理绝好受胎怀孕,生男育女,
不致为道学令尊所误,使夫妻后来没有结果的意思。娘子怎麽发起恼来?」
  玉香道:「我未信这件勾当是正经事。若是正经事,当初立法的古人何不教
人明明白白在日间对着人做?为何在更深夜静之时,瞒了众人就像做贼一般,才
行这件勾当?即此观之,可见不是正经事。」
  未央生笑道:「这等说来怪不得娘子,都是你令尊不是。把你关在家中,没
有在行的女伴对汝说说风情,所以孤陋寡闻,不晓人事。你想,世上的夫妻哪一
对不在日里去干事?哪干事不是明公正气使人知道的?若还夫妻日里不行房,这
画画之人怎麽晓得些些套数?怎麽描写得这样入神,使人一看就动兴起来?」
  玉香道:「这等我家父母为甚麽不在日间做事?」
  未央生道:「请问娘子,怎见得令尊令堂不在日间做事?」
  玉香道:「他们若做事,我毕竟撞着。为何我生长一十六岁并不曾撞着一次?
  莫说眼睛不曾看见,就是耳朵也不曾听见?「
  未央生笑道:「好懵懂妇人!这桩事只是儿女看见不得,听见不得。除了儿
女,其馀丫鬟使婢哪一个不看见?哪一个不听见?他们要做事必竟晓得你不在面
前,把门闭了,然后上场。若被你看见就怕引动春心,思想男子,生出郁病来。
故此瞒着你做。」
  玉香想了一会道:「他们日里也常关门睡觉,或是干事也未可知。只是羞人
答答的,你看我我看你,如何做得出来?」
  未央生道:「日里行房比夜间的快活更加十倍。其间妙处正在我看你你看我,
才觉得动兴。世间只有两种夫妻断不可在日间干事。」
  玉香道:「哪两种夫妻?」
  未央生道:「丑陋丈夫标致妻子,此一种。丑陋妻子标致丈夫,又一种。」
  玉香道:「为何这两种人日间做不得事?」
  未央生道:「做这事全要你爱我我爱你,精神血脉彼此相交,方才会快活。
若是妻子生得肌肤雪白,又娇又嫩,就像美玉琢成的一般,丈夫把他衣脱了搂在
怀中,一面看一面干,自然兴高十倍。那阳物不觉又坚又硬,又粗又大了。
  只是女子看见男人就像鬼怪一般,身上皮肉又黑又粗。穿了衣服还不觉,此
时脱了丑态毕露,掩饰不来。况与雪白肌肤相映,八分丑陋就觉有十二分。妻子
看了岂不憎嫌?心上既然憎嫌就要形於词色,男子看见不知不觉坚硬的也软了,
粗大的也细了。快活事不曾做得,反讨一场没趣。不如在夜里行房,还可以藏拙。
这是标致妻子与丑陋丈夫干事的样子。那标致丈夫与丑陋妻子行房的情敝也与此
一般,不消再讲。若是我和你这样夫妻,白对白河谠红,娇嫩对娇嫩,若不在日
间取乐,显一显皮肤,终日钻在被窝里面暗中摸索,可不埋没了一生,与丑陋夫
妻何择?娘子不信,我和你试一试,看比夜间的滋味何如?「
  玉香倒此处不觉有些省悟,口里虽然不肯,心上却要顺从,但觉两腮微红,
骚容已露。未央生暗想,他有些意思来了。本要下手,只是此女欲心初动,饥渴
未深,若就与他做事譬如馋汉见了饮食,信口直吞,不知咀嚼,究竟没有美处。
我且熬他一熬然后同他上场。就扯一把太师椅,自己坐了,扯他坐在怀中,揭开
春宫册子一幅一幅指与他看。那册子与别的春意不同,每一幅上前半页是春宫,
后半页是题跋。那题跋的话前几句是解释画面上的情形,后几句是赞画工的好处。
  未央生教他存想里面神情,将来才好模仿,就逐句念与他听道:第一幅乃纵
蝶寻芳之势。跋云:女子坐太湖石上,两足分开。男手以玉麈投入阴中,左掏右
摸以探花心。此时男子妇人俱在入手之初,未逢佳境,故眉眼开张,与寻常面目
不甚相远也。
  第二幅乃教蜂酿蜜之势。跋云:女子仰卧锦褥之上,两手着实,两股悬空,
以迎玉麈,使男子识花心所在,不致妄投。此时女子的神情近于饥渴,男子的面
目似乎张惶,使观者代为之急,乃画工作恶处也。
  第三幅乃迷鸟归林之势。跋云:女子倚眠绣床之上,双足朝天,以两手扳住
男人两股往下直舂。似乎佳境已入,能恐复迷,两下正在用工之时,精神勃勃。
真有笔飞墨舞之妙也。
  第四幅乃饿马奔槽之势。跋云:女子正眠榻上,两手缠抱男子,有如束缚之
形。男子以肩取他双足,玉麈尽入阴中,不得纤毫馀地。此时男子妇人俱在将丢
未丢之时,眼半闭而尚睁,舌将吞而复吐,两种面目一样神情。真画工之笔也。
  第五幅乃双龙斗倦之势。跋云:妇人之头倚于枕侧,两手贴伏,其软如绵。
男子之头又倚于妇人颈侧,浑身贴伏,亦软如绵,乃已丢之后。香魂欲去,好梦
将来,动极近静之状。但妇人双足未下,尚在男子肩臂之间,尤有一线生动之意。
不然竟像一对已毙之人,使观者悟其妙境有同棺共穴之思也。
  玉香看到此处不觉骚性大发。未央生又翻过一页,正要指与他看,玉香就把
册子一推,立起身来道:「甚麽好书,看得人不自在。起来你自己看,我要去睡
了。」
  未央生道:「还有好光景在后面,一发看完了同你去睡。」
  玉香道:「难道明天没有日子,定要今天看完?」
  未央生知他急了,就搂住亲嘴。往常亲嘴把舌头送过去,他的牙门紧闭不开,
若要他伸过来一发不能够了。做过一月夫妻还不知舌长舌短。此番才靠朱唇,他
的舌头已不知不觉度过两重牙门来了。
  未央生道:「心肝,我和你不消上床就把这太师椅当了假山石,照册上的光
景摹拟一番何如?」
  玉香假意恼道:「这岂是人干的事?」
  未央生道:「果然不是人干的事,乃神仙干的事。我和你权做一刻神仙。」
  就手解他裤带。玉香口虽不允手却允了,搭在未央生肩上,任他把着裤子脱
下。只见裤裆之中湿了一大块,乃看画之时淫水流出的原故。未央生把自家裤子
也脱了,扯他坐在椅上,两脚分开,将玉麈插入阴中,然后脱他上身的衣服。
  为甚麽起先不脱衣服,直到脱裤之后才解上衣?要晓得未央生是个在行的人,
若先脱他上面衣服,他心上虽然着急外面还要怕羞,毕竟有许多造作。故先把要
害处据了,其馀的地方自然不劳而定。这是行兵擒王捣穴的道理。
  玉香果然凭他把一身的衣服脱得精光,唯有脚上的褶裤不脱。这是何故?
  原来褶裤里面就是足脚,妇人畏脚之时只顾下面齐整,十指未免参差,没有
十分好处。
  况且三寸金莲必竟要褶裤罩在上面才觉有趣。不然就是一朵无叶之花,不耐
看了。
  所以未央生得窍只除这一件不脱。替他脱完之后把自己的衣服也尽脱下,然
后大整旗枪,分开小脚架在椅上,挺起玉麈向阴中左掏右摸,也像第一幅春宫探
觅花心的光景。掏摸了一会,玉香就把两手伸直抵住交椅,把阴户凑上来迎合玉
麈。玉麈往左,以左承之。玉麈往右,以右承之。忽然抵着一处,觉得里面似酸
非酸,似痒非痒,使人当不得又使人离不得的光景,就对未央生道:「如今只是
这样罢了,不要左掏右摸,搔坏了人。」
  未央生知道花心已得,就依了他。并力只攻一处,由浅入深,由宽而紧,提
了数百提。又见玉香的两手不觉来在身子后面扳住两股向上,直凑与第二幅春宫
的光景自然相合。未央生就把他双足提起放在肩上,以两手抱住纤腰,尽根直抵。
此时玉麈更觉粗大,塞满阴中。又提了数百提,只见他星眼将朦,云鬓欲坠,却
像要睡的光景。未央生扑两扑道:「心肝,我知道你要丢了。这椅上难为人,到
床上去完事罢。」
  玉香正在要紧头上,恐怕走上床去未免要取出玉麈来,把快活事打断了。
  况且此时手酸脚软动弹不得,要走也走不上床。闻他一说这一句只是闭了双
眼摇头不应。未央生道:「心肝,你莫非走不动麽?」玉香把头点一点。
  未央生道:「待我抱你上去就是。」竟把他双足架在手臂上。玉香双手抱住
未央生,口里含了绛舌。未央生抱将起来,玉麈留在阴中并不抽出,一边行走一
边抽送做个走马看花的势。
  抱到床上,把玉香放倒,架起双足从头干起。再抽数百抽,玉香忽然叫道:
「心肝,我要不好了!」双手紧紧搂住未央生,口里哼哼吓吓就像大病之人要绝
命的一般。未央生知道阴精已生,把玉麈顶住花心用力一揉,也陪他似死。
  两个抱住睡了一刻,玉香醒转来道:「我方才死了去你知道麽?」
  未央生道:「我怎麽不知道!这不叫死叫做丢。」
  玉香道:「怎麽叫做丢?」
  未央生道:「男有阳精女有阴精,干到快活尽头处那精就来了。将来未来之
时,浑身皮肉连骨头一齐趐麻起来,昏昏沉沉竟像睡去一般,那精才得泄。
  这就是丢了。那春宫第五幅就是这个模样。「
  玉香道:「照你说来丢过之后还会活竟是不死的麽?」
  未央生道:「男子与妇人干一次丢一次,还有阴精来得快的妇人,男子丢一
次他丢几十次的。这叫做快活,那里会死!」
  玉香道:「既是如此,从今后我日日要丢,夜夜要丢了。」
  未央生大笑道:「何如我劝你不差麽!这副春宫册子可是件宝贝麽?」
  玉香道:「果然是件宝贝。若买来放在家里常看看也是好,只怕那朋友要来
取去。」
  未央生道:「那是哄你的话,其实是我自己买的。」
  玉香听了欢喜。两个说完起来穿了衣服再看春宫,看到兴高之处重新又干。
夫妇二人从这一日起分外相投,愈加恩爱。
  玉香自看春宫之后,道学变做风流。夜间行房不行中庸之道,最喜标新立异。
  蜡烛也肯倒浇,隔山也容取火。干事之时骚声助兴的狂态渐渐在行。未央生
要助他淫性,又到书铺中买了许多风月之书,如《绣榻野史》、《如意君传》、
《痴婆子传》之类,共有一二十种。放在案头任他翻阅,把以前所读之书尽行束
之高阁。夫妇二人枕席之欢就画三百六十幅春宫也还描写不尽。真是:「琴瑟不
足喻其和,钟鼓不能鸣其乐。」
  未央生至此可谓快乐之极矣,只是一件,夫妇里面虽然和谐,翁婿之间甚觉
不合。为甚麽原故?只因铁扉道人是个古执君子,喜质朴恶繁华,忌说风流爱讲
道学。自从未央生入赘之夜见他衣服华丽,举动轻浮,心上就觉有懊恼。叹一口
气道:「此子华而不实,必非有成之器。吾女失所规矣。」
  只是聘礼已收,朱陈已结,不可改移,只得将错就错,等他成亲后以严父拘
管,把他磨炼出来,做个方正之士。所以词色之间毫不假借,莫说言语舛错,做
事差池定要呵斥他教训他,就是行起坐卧稍有不端正处,亦要聒絮一番。
  未央生少年心性,父母早亡,不曾有人拘束,那里受得这般磨难?几次要与
他相抗,只怕妻子有所不安,有妨琴瑟之乐,没奈何只得隐忍。忍到后来忍不过
了,心上思量道,我当初不过慕他女儿,因他不遣嫁定要招人,我所以来就他。
他如何竟把泰山势来压我。他那样一个腐儒我不去变化他也罢了,他反要来变化
我。况且我这一个风流才子将来正要做些窃玉偷香脍炙人口的事,难道靠他一人
女儿就勾我终身大事不成?都像这等拘管起来,一步路也不许乱走,一句话也不
容多说,若还做出分外事来倒不问我一个死罪?我如今思量与他拗又拗不得,忍
又忍不过,只有一着,除非把女儿交托与他,只说出门游学,且往别处走走。
  如今世上第一位佳人已被我娶着,倘若遇见第二位纵不能沟娶他,便做几夜
露水夫妻,了了夙缘也是好的。
  主意定了,要先对玉香说过然后请问丈人,又怕玉香贪恋枕席之欢不放我去,
若先受他一番阻挠就不好再对丈人说了。只得瞒了玉香背后告丈人道:「小婿僻
处山邑,孤陋寡闻,上少明师下无益友,所以学问没有长进之日。如今要拜别岳
父,游艺四方,使眼界略宽,胸襟稍大。但见有明师益友之处就在那边下帷,遇
了场期就到省中应试,或者博得一科两榜也不枉岳父招赘一场。不知肯容小婿去
麽?」
  铁扉道人道:「你在我家做了半年女婿,只有这一句话才堪入耳。肯离家读
书是极好的事,我为甚麽不肯?」
  未央生道:「岳父虽然见允,只怕令爱怪小婿寡情,新婚未几就要远出。
  如今照小婿的意,想只说出自岳父之心非干小婿之事,方才没有牵带,可以
率意径行。「
  道人道:「说得极是。」
  商量定了,道人当着女儿劝未央生出门游学,未央生假意不肯,道人正言厉
色苦说一番,未央生方才依命。玉香正得有趣之时,忽然听得丈夫要去,就像小
孩子要断乳一般,那里苦得过?连出门以后的欠账都要预支了去。未央生也晓得
长途寂寞,一时未必有妇人到手,着力承奉。就像办酒席的一般,虽然是为客而
设,也落得自家奉陪。一连几夜的绸缪,真是别人替他说不出,只好夫妻自家知
道而已。
  到临行之时,未央生别了丈人妻子,带了家童随身而去。
  此后未央生奇遇尚多,静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宿荒郊客心悲寂寞消长夜贼口说风情
  未央生别了丈人妻子,出门游学。信足所至,没有一定的方向,只要有标致
妇人的所在,就是他安身立命之乡。每过一府一县,定要住几日。他是个少年名
士,平日极考得起,又喜结社,刻的文字最多。千里内外凡是读书人没有一个不
知道他的,所以到一处就有一处朋友拉他入社。他把作文会友当了末着,只有寻
访佳人是他第一件要紧。每日清晨起来,不论大街小巷,定去寻历一边。
  所见的都是寻常女子,再不见有天姿国色。
  一日在荒郊旅店之中,两个伴当一齐生起病来,动身不得。要出门走走没个
跟随的人,怕妇人家见了不像体面,独自一个坐在下处甚觉无聊。
  忽见隔壁房里有个同下的客人走过来道:「相公独坐未免寂寞,小人有壶酒
在那边,若不弃嫌请过去同饮一杯何如?」
  未央生道:「萍水相逢,怎好奉扰?」
  那人道:「我闻得读书人是极喜脱略的,相公为何这等拘执?小人虽是下贱
之人,极喜结朋友,只是相公前程远大,不敢高攀。如今同在旅店中,也是难逢
难遇,就屈坐一坐何妨?」
  未央生正在闷极之中,巴不得扯人讲话,就应允了。同他过去,他把未央生
送在上面,自己坐在旁边。未央生再三不肯,扯他对坐,那人就问姓名。未央生
把自己的别号说了,也问他是何尊号。
  那人道:「小人是个俗子,没有别号。只有个浑名叫做」赛昆仑「。」
  未央生道:「这个尊称来的异样。为何取这三个字?」
  那人道:「若说起来只怕相公害怕,不屑与小人对饮了。」
  未央生道:「小弟也是豪侠之人,随你神仙鬼怪立在面前也不怕的。至于贵
贱贤愚一发不论,只要意气相投,有甚麽不屑!」
  赛昆仑道:「这等就不妨直说了。小人平日是个做贼,能飞墙走壁,随你几
千丈的高楼,几百层的厚壁,我不消些气力就直入他卧榻之中,把东西席卷出来。
不盗第二日也不使他知道。人说当初有个昆仑,能飞入郭令公府中盗取红绡出来。
他一生一世不过做得一次,我不知做了几百次,故此把我叫做」赛昆仑「。」
  未央生大惊道:「你既然久做此事,又出了名,人人晓得,难道不犯出事来?」
  赛昆仑道:「若犯出事来就不为豪杰了。自古道:」拿贼拿赃「,赃拿不着,
我就对他说,他也不敢奈何我。远近的人没有一个不奉承我,惟恐得罪了我要算
计他。我生平有些义气有」五不偷「:遇凶不偷,遇吉不偷,相熟不偷,偷过不
偷,不提防不偷。」
  未央生道:「这五种名目来的有意思了,请逐件说明。」
  赛昆仑道:「人家有凶事,或是生病或是居丧,或是有飞灾奇祸,他正在急
难之中,我若去偷他,如火上添油,他一发当不起了。我所以不去。人家有喜事,
或是嫁娶或是起盖,或是生子寿诞,他正在吉庆头上,我若去偷他,使他没有好
彩头,将来做事就蹭蹬了。我所以不去。那一面不相识的人我去偷他不为过。若
是终日相见拱手作揖的人,我去偷他,他总不疑我,我见了他也觉得有些惭愧。
我所以不去。那财主人家金银甚多,我去下顾一次,只当打他的抽,何为之过?
若偷过一遭得了甜头只管去骚扰他,就是个贪得无厌之人,这样事我也不做。那
提心吊胆的人家夜夜防贼,口里不住的说贼。他以不肖之心待我,我就以不肖之
心待他。偷他一遭使他知道我的见识,不容易防的。若是宽胸大度之家,知道钱
财是身外之物,不以为意,或是大门忘了不闭或是房门设而不关,我若去偷他就
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了,我岂肯做他。这就叫做」五不偷「。远近之人见我有这些
好处,所以明知我是贼,不以为贼待我,反与我相处不以为辱。如今相公若还不
弃,就在这里拜个弟兄,以后有用着小人处,只管效劳,就是死也肯替的。」
  未央生听他说话,不觉心上叹息道,不意盗贼之中竟有这般豪杰,我若同他
相处与别处还用不着,倘若遇了佳人如红绡、红拂之类,在高门大宅之中,或有
消息不能相通,或身子不能出入,我就托他当了昆仑何等不妙?思量到此不觉手
舞足蹈起来。后来听说要同他结拜,心上就有些踌躇,口里虽应道「极好」,心
内不十分踊跃。
  赛昆仑知道他心思就开口道:「相公口里决了,心上还未决,莫非怕有连累
麽?无论小人高强,做贼断然不犯,就是犯了出来,死便自家死,决不扳扯无辜
之人。相公不消多虑。」
  未央生见他参破机关又解了疑虑,满口应承。两人各出分资办了三牲祭礼,
写出年月日,就在店中歃血为盟,誓同生死。赛昆仑年长,未央生年幼,序了兄
弟之称。又同享祭物,吃到半夜。要分别去睡,未央生道:「两处睡了大家都寂
寞,不如同在小弟床上,抵足谈心,消此长夜何如?」
  赛昆仑道:「也说得是。」两人就脱了衣服,同床而睡。
  未央生才爬上床,不觉就露出惯相来。口中说道:「怎麽这样好所在,没有
看的上的妇人!」
  赛昆仑听了问道:「贤弟为何说这两句,莫非不曾娶弟妇?要各处求亲麽?」
  未央生道:「弟妇是娶过了。只是一个男子怎麽靠得一个妇人相处到老?
  必竟在妻子之外,还要别寻几个相伴才好。不瞒长兄说,小弟的心性是极喜
风流的,此番出来名为游学,实是为访女色。走过了许多州县,看见的妇人不是
涂脂抹粉掩饰他漆黑的肌肤,就是戴翠项珠遮蔽他焦黄的头上,那里有一个妇人
不消打扮,自然标致的?所以小弟看厌了,不觉说这两句。「
  赛昆仑道:「贤弟差了。天下好妇人决不使人见面,那见面的决不是好妇人。
  莫说良家子女,就是娼妓里面,除非是极丑极陋没人爱的,方肯出来倚门卖
笑。略有几分身价,就坐在家中等人去访他,方肯出来,何况好人家子女,肯立
在门前使人观看?你若要晓得好妇人,只除非来问我。「
  未央生听了,就昂起头来道:「这又奇了。长兄又不在风月场中着脚,为何
晓得我那事?」
  赛昆仑道:「我虽不在风月场中着脚,那风月的事却只有我眼睛看得分明,
耳朵听得分明。我且问你,天下标致的女子还是富贵人家多,贫贱人家多?」
  未央生道:「自然是富贵人家多。」
  赛昆仑道:「这等富贵人家标致的女子,还是脸上搽了脂粉身上穿了衣服才
看的仔细,还是洗了脂粉脱了衣服才看得仔细?」
  未央生道:「自然是洗脱去了才见本色。」
  赛昆仑道:「这等就明白了。我们做贼的人那贫贱人家自然不去,去走动的
毕竟是珠翠成行的去处,自然看见的多了。去的时节又是更深漏静之时,他或是
脱了衣服坐在明月之下,或是开了帐幕睡在灯影之中。我怕他不曾睡着不敢收拾
东西,就躲在暗处,把双眼盯在他身上看他,响不嫌诏不动,直待他睡着了方才
动手。所以看得仔细,不但面貌肌肤一毫没有躲闪,就是那牝户之高低,阴毛之
多寡,也看得明白。这数百里内外的人家,哪个妇人生得好,哪个妇人生得不好,
都在我肚里。你若要做这桩事,只消来问我。」
  未央生起先还在被窝中侧耳而听,及至说道此处,不觉露出胸膛坐起来道:
「有理。大人家女随你甚麽人不得见,就见也不分明,惟有你们相得到。还有一
说,你看了标致的妇人,又见了丰满的阴户,万一动起兴来都怎麽处?」
  赛昆仑道:「起先少年的时节,见这光景也熬不住,常在暗地对着妇人打手
铳,只当与他干事一般。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看着阴户就像寻常动用
的伙并不动情。只是见他与丈夫干起事来,口里哼哼唧唧阴中即即作作,未免有
些动兴起来。」
  未央生见他说到至妙处,就拨转身子睡到一头去听。赛昆仑道:「你若不嫌
亵渎,待我说一两桩为你听,未知肯听否?」
  未央生道:「妙极!如得如此,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快快讲来。」
  赛昆仑道:「我生平看见的事甚多,不知从那里说起。如今随你问一件,我
就说一件罢了。」
  未央生道:「请问妇人是喜干的多,是不喜干的多?」
  赛昆仑道:「自然是喜干的多。大约一百个妇人只有一两个不喜干,其余都
是喜干的。只是这喜干的里面有两种。有心上喜干,口里就说要干的。有心上喜
干,故意装作不要干,待丈夫强他上场,然后露出本相来。这两种妇人倒是前面
的一种好打发。我起先躲在暗处见他催丈夫干事,我想是个极淫之妇,通宵不倦
的了。谁想抽不下几下就丢,一丢之后精神倦怠只想睡觉,随丈夫干也罢不干也
罢。惟有心上要干假说不干的妇人,极难相处。我曾去偷一家,见丈夫扯妻子干
事,妻子不肯。丈夫爬上身去,反推下来。丈夫只说是不要干,竟呼呼的睡了。
那个妇人故意把身子翻来覆去,要碍他醒来。见碍他不醒,又把手去摇他。
  谁想丈夫睡到好处,再不得醒。他就高声喊起来道:「有贼!」若把别个做
贼的,就被他吓走了。我知道他不是喊贼,是要惊醒丈夫,好起来干事。果然不
出所料,只见丈夫吓醒之后,他又把巧话支吾道:「方才是猫提老鼠跳一下响,
我误听了,只说是贼,其实不相干。」就把丈夫紧紧搂住,将牝户在阳物边挨挨
擦擦。丈夫才动起兴,上身去干。初时抽送还免强熬住,不露骚声。抽到数百上,
渐渐哼哈起来,下面淫水流不住。干到半夜丈夫丢了,他的骚兴正发,又不好叫
丈夫再干,只得装声叹气却像有病的光景。叫丈夫揉胸模肚,不容他睡。丈夫睡
不着,只得又爬上身从头干起,直到鸡鸣方才歇息。累我守了一夜,正要收拾东
西天又明了,只得潜身而出。所以晓得这种妇人极难相处。「
  未央生道:「请问妇人干事的时节,还是会浪的多,不会浪的多?」
  赛昆仑道:「自然是会浪的多。大约十个妇人只有一两个不会浪,其馀都是
会浪的。只是妇人口中有三种浪法,惟有我们听得清楚,那干事的男子反不知道。」
  未央生问:「哪三种?」
  赛昆仑道:「初干的时节,不曾快活,心上不要浪,外面假浪起来,好等丈
夫动兴。这种声气原听得出大约,口里叫出来的字字清楚。此是一种浪法。
  干到快活的时节,心上也浪,口里也浪,连五官四肢都浪起来。这种声气也
听得出,叫出来字字模糊,上气不接下气。又是一种浪法。干到快活尽头处,精
神倦了,手脚软了,要浪浪不出。这种声气在喉咙里面,就有些听不出了。我曾
偷一家,见他夫妻干事,起先乱颠乱耸,响声如雷。干到后面,那妇人不响不动,
宛如被男子入死了一般。我走到近处去听,只见喉咙里面咿咿呀呀似说话非说话,
似叹气非叹气。我听了这光景知道他快活极了,不觉淫兴大动,浑身酸麻,又不
曾打手铳,自己的精竟流出来。所以晓得妇人又再有这一种浪法。「
  未央生听到此处,也就浑身酸痒,不觉的阳精竟流了一席。还要问他别的,
不想天已大明。两个起来梳洗毕,依旧对坐说些妙话。两个绸缪几日,交情愈密,
未央生就对他道:「小弟生平以女色为性命,如今得遇长兄可谓三生有幸了。若
不以心事相托,岂不当面错过?要求兄长把见过的妇人拣第一个标致的,生个法
子使小弟经一经眼,若果然是绝色,不瞒长兄说,小弟的贱造是有红鸾照命的,
生平一见了妇人,我不去寻他,他自然来寻我。到那时求长兄显个神通,成其好
事何如?」
  赛昆仑摇头道:「这个使不得。我生平有偷过不偷之戒。偷过了他财物尚不
忍再偷,何况于有关名节的妇人?只好从今以后留心为你寻访,走到人家见有标
致妇人就不偷他财物,竟走回来与你商量,做成好事,这还使得。」
  未央生道:「小弟有眼不识义士,方才的话唐突多了。只是一件,既蒙金诺
要替小弟留心,若果见了绝色妇人,千万不可偷他财物,忘了今日之言。诺做得
事成,小弟后来自然图报。」
  赛昆仑道:「这等看来,你果然有眼不识义士。我若是想你图报的人,又不
如拿现在的穗了。就是你日后做官,许我打几次抽,那打抽的银子也看得见,
不如我做一次盗。这样的报也可以不图。我如今许你一个标致妇人,少不得明日
还你一个标致妇人。你如今既遇了我不消到别处去,且在这边赁几间房子读书。
也不要靠我一个,你若看见有好的,就自己去做事。我若看见有好的,走来报你。
两路搜寻,自然遇着,决不至落空。」
  未央生大喜,就央人去寻寓处。临别之时,又扯住他拜了四拜,方才分别。
  毕竟未央生的奇遇如何,下回便见。
        第五回选手姿严造名花册狗情面宽收雪鬓娘
  未央生自赛昆仑别后,搬在一个庙中作寓。这庙是送子张仙的行宫,里面房
间甚少,往常是不寓客的。只因未央生不惜重价,别处一两一月他情出二两,
道士贪图微利,所以租与他住也。为甚麽肯出重价?只因本庙的张仙极其灵验,
远近妇人来求子者极多。未央生要在此处做个选场,所以谋在这边作寓。自进寓
之后,每日定有几班妇女进来烧香。那烧香的妇女又与别处烧香的不同。
  十个之中定有一两个将就看得。这是甚麽缘故?原来各处烧香的妇人大抵老
中年的多,少年的少,所以没一个看得上眼。此处烧香的妇人都是求嗣而来,老
年的经水已绝,必无生理。中年的经水将绝,子兴已阑。所以进来求嗣都是少年
女子,不过有一二个老成的陪来。但凡女子十四岁至二十岁这五六年中间,无论
好歹,面上都有点桃花色艳,隐隐动人。所以十个之中定有一两个看得。
  未央生每日早起,打扮得整整齐齐,在神座前走来走去。望见有妇人来就躲
在张仙的背后,听道士替他通诚,又看他拈香礼拜,把面庞态度看得无遗。
  然后攻其不备从里面闯出来。那妇人见他姿容绝世,都吃一惊,疑是自己至
诚把泥塑的张仙拜活了,下来送子与我。直待他走下阶前摇摆一会,方才晓得是
人。
  那灵魂已被活张仙勾去了。弄得那些女子心花意乱,眼角传情,都恋恋不肯
回去。也有故意遗下汗巾子为表记的。
  自此以后未央生举止分外轻佻,精心愈加放荡,竟说世间标致女人该是我受
用的。自起先入庙之时就钉下一本袖珍册子,藏在夹袋之中,上面题四个字「广
收春色」,凡是烧香女子有几分姿色就登记入册。如妇人某人,年岁若干,良人
某某,住居某处,都细细写下名字。旁又用朱笔加圈,以定高下。特等三圈,上
等二圈,中等一圈。每一名后面又做四六批语,形容他的好处。
  那未央生怎麽晓得许多妇人并丈夫姓名住处?只因妇人入庙烧香定有个香火
道士立在旁边替他通诚,就问他姓甚麽名甚麽,年纪多少,系那一位信士之妻,
住在何坊何里。那妇人就不说,定有个家人使婢替他答应。未央生此时就记在腹
中,待他去后,取出册子登记上去。
  不上数日,把一方的女色收罗殆尽。虽然录了许多妇女,都是一等中等的,
要那三圈头竟没有一个。心上想到,我生平的志向原要娶世间第一位佳人,起先
在家里娶着的只说是第一位了。如今看起来与他一样的尽多,可见还算不得第一
位。我想天下的女色岂有有了榜眼探花而无状元之理,必竟有第一位的在那边我
还不曾遇着。如今看来看去,这些妇女只好存在这边做个备卷,若终久遇不着亦
可拿来塞责。我且姑待几日,看以后进来的何如。于是取法加严,不肯少恕。
  一日,精神怠倦,正在房里睡觉,忽见家童跑进来道:「相公快起来看标致
女子。」
  未央生连忙下床来,戴新巾,穿丽服,又要照照镜子,未免耽搁了一会。
  及至走到外面,只见两位少年女子,一个穿银红,一个穿藕色,陪伴来的是
个半老佳人,都烧了香要出去了。未央生隔着许多路把那两个少年女子一看,真
是巫山神女,洛浦仙颐,比往常所见的大不相同,一时不觉风颠起来。见他要走
还不曾出门,就如飞赴去跪在门槛外,不住的叩头。把两个家童与香火道士皆吓
得口呆,只怕妇人要发作。
  谁想未央生外面虽是疯癫,心上却有主意。料那三个妇人若是肯走这条路的,
知道我见他标致爱他不过,所以跪拜他,料他必不发作。若还是正气的发作起来,
我只推是外面走来的人,要拜张仙求嗣,见有女眷在内,混杂不雅,所以不敢进
去,跪在门外叩头。他难道晓得我寓在庙中不成?把这个计较放在胸中,立于不
败之地,所以才敢如此。
  果然那三个妇人不知就里,只说他是求嗣的,都缩转身去立在旁边。直等他
拜完,方才举步。拜的时节,那两个少年女子虽然一般顾盼,只是那种意思还在
有意无意之间,不觉得十分出像。独不那个半老佳人,对着未央生十分做作,自
己掩口不住的笑。临行之际,还把未央生瞧了几眼,方才出去。
  未央生痴足半晌不能出声,将去一二里才问香火道士是那家的女子。道士见
他轻举妄动,几乎惹出事来,埋怨不了,那肯对他说!
  未央生要跟着轿子去追踪迹,他又知道去远了,追赶不上,只得回到房中,
闷闷的坐。心上想到,这等可恨的事,那些不中意的个个都晓得姓名住处,偏是
这两个极中意的一个也不知道下落。可惜一对绝世佳人当面错过。就取出那本册
子,要添这两个上去,竟无名字可写,只得先记一笔在前,道:某月某日遇国色
二名,不知姓氏,姑就所衣之色随意命名,彷佛年齿性情开列于左,以便物色。
  银红女子一名。年可十七八。察其情意,他于归未决而欲窦未开者。
  批:此妇态如云行,姿同玉立。朱唇绽处,娇同解语之花。纤步移时,轻若
能飞之燕。眉无忧而长蹙,信乎西子善颦。眼不倦而慵开,应是杨妃喜睡。
  更可爱者,赠人以心,而不赠人以物,将行无杂佩之遗。示我以意,而不示
我以形,临去少秋波之转,殆女中之隐士而阃内之幽人。置之巍等,谁曰不宜?
  藕色佳人一名。年可二十许。察其神气,似适人虽久而原阴未刘者。
  批:此妇风神绰约,意志翩跹。眉无待画之痕。不烦京兆,面有难增之色。
焉用何郎肌肉,介肥瘦之间,妙在瘦不可增,肥不可减。妆束居浓淡之际,妙在
浓似乎浅,而淡似乎深。所可怜者,幽情郁而未舒,似常开不开之菡萏。心事含
而莫吐,怠未谢愁谢之芳菲。所贵与前,并压群芳,同称国色者也俟!
  面试后再定元魁,批评已毕,心上又想到,那个半老佳人也不减少年风致。
别的且不要说,只是那双眼睛或如一件至宝了。他起先丢上许多眼色,我只因主
意那两个,不曾回他一眼。如今想来甚不过意,况且与标致妇人同行,不是妯娌
定是亲戚,也就要看标致的分上宽待他几分了。他又肯帮情凑趣,引那两个顾盼
我,分明是个解人。我若寻得他,何愁那两个不入鹄中?我今也把他写在册上,
加一个好批评。一来报他牵卷之情,二来若寻着的时节就把这册子送与他看,先
把他奉承到了,不愁他不替我做事。
  就提起笔来,把国色二名的「二」字改作「三」字。因他穿服是玄衣,再添
一名道:玄色美人一名。年疑四九,姿同二八。观体其态,似欲事书疏而情甚炽
者。
  批:此妇幽情勃动,逸兴湍飞。腰肢比少妇虽实,眉黛与新人竞曲。腮红不
减桃花,肌莹如同玉润。最销魂者,双星不动而眼波自流,闪烁如同崖下电。
  寸步未移而身容忽转,轻飘酷似岭头云。即与二美鼎足奚多让焉!
  写完,每一个名字上圈了三圈,依旧藏在夹袋中。
  从这一日起,那张仙殿上去也得,不去也得。进来的妇人看也可,不看也可。
  只把这三个佳人时刻放在心上,终日带了这个本子沿街去撞。再不见一毫踪
影,心上想道,赛昆仑见识最高,路数又熟,为甚麽不去问他?只是一件,他原
许我寻一个,这几日不见,想是去寻了。我若对他说,他只道我有中意的,倒把
这担子丢开了。况且没名没姓,教他哪里去查?我且放在肚里,再等几日他或许
寻一个来报我也不可知,别的东西怕多,标致妇人也不怕多了。自此以后,每日
起来不是出门问撞,就是在家死等。
  一日,在街上遇着赛昆仑,就扯住问道:「大哥,向日所许的事为何不见回
音?莫非忘记了?」
  赛昆仑道:「时刻在心,怎麽会忘记。只是平常的多,绝色的少。近日才寻
着,正要来报你,恰好撞着。」
  未央生听了,满脸堆下笑来道:「既然如此,请到敝寓去讲。」两人偕手而
行,一同入寓。把家童打发出去了,两个关了房门商量好事。
  不知是哪一家妇人造化,遇着这会干的男子,又不知是哪一家丈夫晦气,惹
着这作孽的奸夫?看官不用猜疑,自有下回分解。
         第六回饰短才漫夸长技现小物怡笑大方
  诗曰:
  不是房中作干才,休将末技惹愁胎。
  暗中谁见潘安貌,阵上难施子建才。
  既返迷魂归楚国,问伊何事到阳台。
  生时欲带风流具,尺寸还须自剪裁。
  赛昆仑坐下先问未央生道:「贤弟这一向可曾有甚麽奇遇麽?」
  未央生怕他要卸担,只回没有。接口就问道:「长兄方才所说的是那一家?
住在那一处?多少年纪?怎麽样姿色?」
  赛昆仑道:「我如今寻着的不止一个,一共有三个,只许你拣择一个。
  你不要贪心不足都想要,做起来这就成不得了。「
  未央生心上疑惑道,我心上有三个,他口里也说三个,莫非是日前见的不成?
  若果然是,只要弄得一个上手,那两个自然会来,何须要他帮助?就回复道
:「岂有此理!只要有一个也就够得紧了,怎敢做那贪得无厌之事!」
  赛昆仑道:「这等才好。我且问你,你还是喜肥的还是喜瘦的?」
  未央生道:「妇人家的身体肥有肥的妙处,瘦有瘦的妙处。但是肥不可胜衣,
瘦不可露骨。只要肥瘦得宜就好了。」
  赛昆仑道:「这等说来三个都合着你意思。我再问你,你还是喜风流的喜老
实的?」
  未央生道:「自然是风流的好。老实妇人睡在身边,一些兴趣也没有,倒不
如独宿的乾净。」
  赛昆仑摇头道:「这等说来,三个都不是你的对头。」
  未央生道:「怎见得那妇人老实?」
  赛昆仑道:「那三个妇人皆是一般家数,若论姿色,倒有十二分,只是」风
流「二字不十分在行。」
  未央生道:「这个不妨。妇人家的风情态度可以教导得来。不瞒长兄说,弟
妇初来的时节也是个老实头,被小弟用几日工夫把他淘熔出来,如今竟风流不过
了。
  只要那三个妇人姿色好,就老实些小弟自有变化之法。「
  赛昆仑道:「这也罢了。我再问你,你还是一见了面就要到手,还是肯熬
月工夫,慢慢伺候到手?」
  未央生道:「不瞒长兄说,小弟平日欲火极盛,三五夜不同妇人睡就要梦遗。
  如今离家日久,这点欲心慌得紧了。遇不着标致女子还可以勉强支持,若遇
着了,只怕就涵养不住了。「
  赛昆仑道:「这等,丢了那两个,单说这一个罢。那两个是富贵人家女子,
一时难到手。这一个是穷汉老婆,容易设法。我因许你这桩事,时时刻刻放在心
头,遇了妇人定要仔细看看。那一日,偶从街上走过,看见这个妇人坐在门里,
门外挂着一条竹帘。虽然隔着帘子看不明白,只觉得面庞之上红光灼灼,白焰腾
腾,竟象珍珠宝贝,有一段光芒从里面射出来一般。再看他浑身态度,只像一幅
美人图挂在子里面随风吹动一般。我走过去那门对面立了一会,只见一个男子
从里面出来,生得粗粗笨笨,衣服褴褛,背一捆丝到市上去卖。我就去问他,邻
居说他姓权,为人老实,人就因此叫他做」权老实「。那妇人就是他妻子。」
  「我恐隔着帘子看不仔细,过了几日又从门首经过。他又坐在里面。我心生
一计,掀开子闯进去,只说寻他丈夫买丝。他说男人不在家,若要买丝家里尽
有,取出来看就是。说罢回身取丝出来。我见他十个指头就如藕芽一般,一双小
脚还没有三寸。手脚虽然看见了,还有身上的肌肉不能看见,未知黑白何如。」
  「我又生个法子,见他架子顶上还有一捆丝,就对他道:」这些都不好。
  那架子顶上的拿来看看何如?「他答应了,就擎起手臂来去拿。你晓得,此
时热天,他身上穿的是单纱衫子,擎起手来的时节,那两双大袖直褪到肩头上面,
不但一双手臂全然现出,连胸前的两乳也隐隐约约露出些影子出来。真是雪一般
白,镜一般光。我生平所见的妇人这就是第一了。」
  「我因劳他半日,不好意思,只得买了一捆丝出来。请问贤弟,这妇人你是
要不要?」
  未央生道:「这等说来竟是个十全的了,有甚麽不要?只有这个妇人怎麽就
能够见面,见了面就能勾到手?」
  赛昆仑道:「不难。我如今就同你拿些银子去伺候,等他丈夫出门,依旧用
前面的法闯进去买丝。你中意不中意一见就决了。我想他终日帮着那个粗笨丈夫
老老实实,一些情趣也没有。忽见了你岂不动心?你略做些勾引他的光景,他若
当面不恼,我回来就替你商量做事。管取三日之内定然到手。若要做长远夫妻,
也都在我身上。」
  未央生道:「若得如此,感恩不浅。只是一件,你既有神出鬼没的计较,又
有飞墙走壁的神通,天下的事必没有难做的了。为甚麽这一个就做得来,那两个
全不说起?毕竟是穷汉好欺负,富贵人家不敢去惹他!?」
  赛昆仑道:「天下事都是穷汉好欺负,富贵人家难惹,只有偷妇人一节,倒
是富贵人家好欺负,穷汉难惹。」
  未央生道:「这是何故?」
  赛昆仑道:「富贵人家定有三妻四妾,丈夫睡了一个,定有几个守空房。
  自古道饱暖思淫欲。那妇人饱食暖衣,终日无聊,单单想着这件事。到没奈
何的时节,若有男子钻进被去,他还求之不得,岂肯推了出来?就是丈夫走来撞
见,若是要捉住送官,又怕坏了富贵体面,若是要一齐杀死,又舍不得那样标致
妇人。
  妇人舍不得,岂有独杀奸夫之理?所以忍气吞声,放条生路让他走了。那穷
汉之家只有一个妻子,夜夜同睡,莫说那妇人饥寒劳苦不起淫心,就有淫心与男
子干事,万一被丈夫撞见,那贫穷之人不顾体面,不是拿住送官,就是一同杀死。
所以穷汉难惹,富贵人家好欺负。「
  未央生道:「既然如此,你今日所说的事又与这议论相反?」
  赛昆仑道:「不是我做的事与说的话相反,只因这一个人家与那两个人家的
地位恰好相反。所以这一家好设法,那两个妇人难以到手。」
  未央生道:「如今小弟心上已注意在这一边了,只是那两个妇人何妨也说一
说,等小弟知道长兄的盛意,为我这样费心。」
  赛昆仑道:「那两个妇人一个有二十多岁,一个有十六七岁。他两个在娘家
是嫡堂姐妹,在夫家又是姻亲妯娌。夫家世代做官,只有他两人的丈夫是个秀才。
哥哥叫做」卧云生「,与那二十多岁妇人做亲四五年了。兄弟叫做」倚云生「,
与那十六七岁的妇人成亲不上三月。两人的姿色也与方才说的妇人一般。
  只是一样的老实,干事的时节身也不动,口也不开,看他意思竟像不喜干的
光景。
  妇人又不好淫,丈夫又没有三妻四妾,夜夜同睡,难以算计。你除非千方百
计引动他淫心,又要伺候他丈夫不在,方才可以下手。这不是有几月工夫?不如
卖丝的妇人,丈夫常不在家,容易设法。「
  未央生见他说那两个与妇人与日前所见之人有些相似,心上还舍不得丢开。
又对他道:「长兄的主意虽不差,只是还有见不道处。你说那两个妇人老实没有
淫心,必是他丈夫本钱细微,精力短少,干得他不快活,所以如此。若还遇了小
弟,只怕那老实的也会不老实起来。」
  赛昆仑道:「我看那两个男子本钱也不细微,精力也不短少。只是比了极粗
大长远的稍逊他。我且问你,你的本钱有多少大?精力有几时长?也要见教一见
教,使我知道你优俩的深浅,好方心替你做事。」
  未央生欣然道:「这个不劳长兄挂念,小弟的本钱精力也算得来。随你甚麽
大量妇人,定要请他吃个醉饱,方才散席。决不像酸子请客,到把饱的吃饥,醉
的吃醒了。」
  赛昆仑道:「这等就好。只是略说一说也不妨,贤弟往常与妇人干事大约有
多少提方才得泄?」
  未央生道:「小弟与妇人干事没有甚麽规矩,只请他吃一个无算数就罢了。
那里记得数目。」
  赛昆仑道:「数目记不出,时刻是记得出的。大约耐得几更天气?」
  原来未央生的本事只有半更,因要赛昆仑替他做事,恐怕说少了他要借端推
委,只得加上半更。就答应道:「小弟的力量足足支持得一更!」
  赛昆仑道:「这等说来也是平常的精力,不叫做高强。若是夫妇干事,有这
本领也就好了。若要隔家过舍去做偷菅劫寨的事,只怕不是平等力量可以做得来
的。」
  未央生道:「长兄不消过虑。小弟前日买得有绝好的春方在那边,如今正为
没有妇人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要好事做得成,到临时用些搽抹的功夫,不怕他
不久。」
  赛昆仑道:「春方只能使他久,不能使他大。若是本钱粗大的,用了春方就
象有才学的举子,到临考时吃些人参补药,走到场屋里自然精神加倍,做的文字
出来。那本钱微细的,用了春方尤如腹内空虚的秀才,到临考时就把人参补药论
斤吃下去,走到场屋里也只是做不出。我今只问你这物事有多少大?有几寸长?」
  未央生道:「不消说得,只还你不小就是。」
  赛昆仑见他不说,就伸手去扯他的裤裆,要他脱出来看。未央生再三回避,
只是不肯。赛昆仑道:「若是这等,劣兄绝不敢替你做事,若强替你做事,万一
不看那妇人疼痒,被他叫喊起来,说你去强奸他怎麽了得?到那时弄出事来倒是
劣兄耽误你了。怎麽使得?」
  未央生生见他激切,只得陪个笑脸道:「小弟的本钱也看得过,只是清天白
日在朋友面前取出,觉得不雅。今长兄既然过虑,小弟只得献丑了!」就把裤带
解开,取出阳物,把一双手托住,对赛昆仑掂几踮,道:「这就是小弟的微本。
长兄请看。」
  赛昆仑走近身去仔细一观,只见:本身莹白,头角鲜红。根边细草蒙茸,皮
里微丝隐现。量处岂无二寸,称来足有三钱。十三处子能容,二七娈童最喜。
  临事时身坚似铁,几同绝大之□于。竣事后体曲如弓,颇类极粗之虾米。
  赛昆仑把阳物看了一会,再不则声。未央生只说见他本钱粗大,所以吃惊,
就说道:「这是疲软时如此,若到振作之后还有可观。」
  赛昆仑道:「疲软时是这等,振作时也有限。请收拾罢。」说完不觉大笑道
:「贤弟为何不知分量,自家本钱没有别人三分之一,还要去偷别人的老婆!
  我起初见你各处寻妇人,只说定有绝大的家伙带在身边,使人见了害怕,所
以不敢轻易借观。那里晓得是根肉搔头,只好放在阴毛里面搽痒,正经所在是用
他不着。「
  未央生道:「不瞒长兄说,小弟这贱具虽不甚魁伟,也曾有人喝彩过的,亦
不至如此无用。」
  赛昆仑道:「有人喝彩,必是未经破瓜的处女,不曾干事的孩童,若见了他
自然要赞叹几句。除了这两种人,只怕就与我一样,不肯奉承尊具了。」
  未央生道:「照长兄说来,难道世上人的肉具都大似小弟的不成?」
  赛昆仑道:「这件东西是劣兄常见之物,不止千馀根。从没有第二根像尊具
这般雅致。」
  未央生道:「别人的且不要管,只请问那三个妇人的丈夫,他腰间之物比小
弟的何如?」
  赛昆仑道:「比贤弟的大也大一两倍,长也长一两倍。」
  未央生笑道:「我知道长兄的话不是真言。乃不肯替小弟任事,借端推委,
如今试出来了。我且问你,那两个的或者你夜间去偷他看见了,也不可知。
  这个卖丝的妇人,据你说不过日间去一次,又不曾遇见他男子,怎麽知道他
的东西比小的长大一两倍?「
  赛昆仑道:「那两个是目见的,这一个是耳闻的。我初见之时,走去问他邻
舍,邻舍对我说了姓名。我又问他道:」这样标致女子嫁了那粗蠢丈夫不知平日
相得否?「邻舍道:」他丈夫的相貌虽然粗蠢,还亏得有一副争气的本钱,所以
过得日子还不十分吵闹。「我又问道:」他的本钱有多少大?「邻舍道:」量便
不曾替他量,只见他夏天脱了衣服那件东西在裤子里荡来荡去,就像棒槌一样,
所以知道他的本钱争气。「我今日所以定要问你借观,就是为此。不然为甚麽没
原没故借人阳物看起来?」
  未央生听了,才晓得他是真话,有些没趣起来。只得又对他道:「妇人与男
子相处,也不单为色欲之事,或是怜他的才,或是爱他的貌。若是才貌不济的,
就要靠本事了。小弟这两件都还去得,或者他看才貌分上恕我分也不可知。
  还请长兄始终其事,不可以一短而弃所长,把为朋友的念头就中止了。「
  赛昆仑道:「才貌两件是偷妇人的引子,就如药中的姜枣一般,不过借他气
味,把药力引入脏腑。及至引入之后,全要药去治病,那姜枣都用不着了。
  男子偷妇人若没有才貌,引不得身子入门。入门之后,就要用着真本事了。
难道在被窝里相面,肚子上做诗不成?若还本钱细微,精力有限的,就把才貌两
件引了进去,到干事的时节一两遭干不中意,那娇人就要生疏了。做男子的既然
拚了性命偷着女子,也要与他心投意合相处一生半世便好。若要只图一两遭快活,
为甚麽费这样心机?
  且不要说男子偷妇人要图长久快活,就是妇人瞒丈夫偷男子,也不知费多少
提防,担多少惊吓,指望要快活。若还一些受用也没有,就像雌鸡受雄的一般,
里面还不曾得知就完了账,岂不坏他一生名节?「
  「贤弟不要怪我说,都像你这样的本钱,这样的精力,只要保得自家妻子不
走邪路就勾了。再不可痴心妄想,去玷污人家女子。今日还亏劣兄老到,相体裁
衣,若还不顾长短,信手做去,使衣服大似身子,岂不坏了作料?等那妇人报怨
也罢了,只怕贤弟还要怪我谋事不忠,故意寻那宽而无当的妇人来塞责。劣兄出
言粗卤,贤弟不要见怪。」
  未央生见他言语激烈,料想好事不成,无言可答。赛昆仑又安慰了几句,就
起身辞去。未央生兴致索然,也就送他去了。
  他扫兴之后不知如何,直到下回是有定局。
         第七回怨生成抚阳痛哭思改正屈膝哀求
  却说未央生一团高兴,被赛昆仑说得冰冷,就像死人一般。独自坐在寓中想
到,我生长二十多岁,别的物事见得也多,只有阳物其实不曾多见。平常的人藏
在衣服里面,自然看不出了。只有那些年少的龙阳,脱下裤来与我干事,方才露
出前半。他的年纪轻似我,物事自然少似我,终日所见都是小似我的,所以就把
我的形大了。今被他说所见之物没有一根不长大于我,这等我的竟是废物了,要
他何用?只是一件,我在家中与妻子干事的时节,他一般也觉得快活。
  就是往常嫖女客偷丫鬟,他们一般也浪,一般也丢,若不是这件东西弄得他
快活,难道他自己会浪,自己会丢不成?可见他的话究竟不是真言,还是推诿的
意思。疑了一会,又相一会。忽然了悟道,我晓得了,妻子的牝户是件混沌之物,
从我开辟出来的。我的多少大,他的就多少宽;我的多少长,他的就多少深。以
短投浅,以细投窄,彼此相当,所以觉得快活。譬如取耳一般,极细的消息放在
极小的耳朵里面转动起来,也觉爽利。若还是宽耳朵遇着细消息,就未必然了。
日前赛昆仑说妇人有心上不浪,口里假浪之法,焉知那些丫鬟女客不是因得了我
的钱财,故意奉承我,心上其实不要浪,口里假浪骗我,也不可知。浪既可假,
岂有丢不可假乎者?他说这话虽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以后遇着男子,要留心
看他的阳物何如,就明白了。
  从此以后,与朋友会文的时节,朋友小解,他也随去小解;朋友大便,他也
跟去大便。把朋友的看一看,又把自己的看一看。果然,没有一个不雄似他的。
  就在路上行走,看是肩上坑上有人绊手,也定要斜着眼睛,把他的阳物看个
仔细。果然个个大也大的他、长也长的他。自此比验之后,未央生的欲心也渐渐
轻了,色胆也渐渐小了。心上思量道,赛昆仑的话句句是药石之言,不可不听。
他还是个男子,我前日被他一番取笑,尚且满面羞愧,万一与妇人干事,弄到半
中间被他轻薄几句,我还是自己抽出来不干的好、还是放在里面等他呕吐出来的
好?从今以后,把偷妇人的事情收拾起,老老实实干我的正经,只要弄得功名到
手,拼些银子讨几个处女做妾,我自然受他奉承不受怠慢了。何须陪了精神去做
烧香塑佛的事?
  算计以定,果然从这一日起,撇却闲情,专攻举业。看见妇人来烧香,不但
不赶去看,就在外面撞见,也还要避了进来。至于街坊上行走,看见妇人,低头
而过,一发不消说了。
  准准熬了十馀日,到半月之后,欲心难禁,色胆又大。一日,从街上走过,
看见一个少年妇人把一只手揭开帘子,露出半个面庞,与对门的妇人说话。
  未央生远远望见,就把脚势放松,一步勾做三步走,好慢慢的听他声音、看
他面貌。
  只见吐出来的字眼就像箫声笛韵一般,又清楚又娇媚,又轻重得宜。躲着走
到门前细看他面貌态度,竟与赛昆仑所说的话件件相同。也像珍珠宝贝,也像一
幅美人图在帘子里随风吹动。心上想猜,他前日所说的莫不就是此人?
  相了一会,走过几家门面,故意问人道:「这边有个卖丝的人,叫做权老实,
不知他在哪里?」
  那人道:「你走过了。方才那子里面有妇人说话的就是他家。」
  未央生知道果然是了,就复转身来又看个仔细,方才回到寓中。心上想道:
「起先,赛昆仑在我面前形容他的标致,我还不信,只道他未必识货。那里晓得
是一双法眼。这一个相得就不差,那一家两个的自然不消说了。有这样的佳人,
又有那样的侠士肯替我出力,只因这一件东西不替我争气,把三个好机会都错过
了,怎麽教人恨得过。」
  懊恼一番就把房门关上,解开裤子,取出阳物来左相一会,右相一会,不觉
大怒起来,恨不得取一把快刀,登时割去,省得有名无实放在身边。又埋怨道:
「这都是天公的不是,你当初既要娇纵我,就该娇纵到底,为甚麽定要留些缺陷?
这才貌两件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偏生赋得完备,独有这件要紧物事舍不得做
情。难道叫他长几寸大几分要你费甚麽本钱不成?为何不把别人的有馀损些下来
补我的不足?就说各人的形体赋定了,改移不得。何不把我自己腿上的皮肉、浑
身上下的气力匀些放在上面,也就够了?为甚麽把这上边的作料反匀到别处去使?
人要用的有没得用,不要用的反馀剩在那边,岂不是天公的过处?如今看了这样
标致女子不敢动手,就像饥渴之人见了美味,口上又生了疔疮,吃不下去的一般。
教人苦不苦?」思量到此,不觉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把阳物收拾过了,度到庙门前去闲步遣闷。只见照壁上一张簇新
的报帖,未央生向前一看,只见上写道:「天际真人来受房术,能使微阳变成巨
物」。
  这四句是前面的大字,后面还有一行细字。是「偶经此地,暂寓某寺某房,
受者速来赐顾,迟则不及见矣。」
  未央生看了不觉大喜道:「有这麽样的奇事,我的阳物渺小,正没摆布,怎
麽就有如此的异人到这边来卖术,岂非天意?」遂如飞赶进庙去,封了一封贽见
礼,放在拜匣中,教家童捧了,自己寻到寓处去。
  只见那为术士相貌奇伟,是个童颜鹤发的老人。见他走到,拱一拱手,就问
道:「尊兄要传房术麽?」
  未央生道:「然也。」
  术士道:「尊兄所问还是为人之学还是为己之学?」
  未央生道:「请问老先生,为人怎麽样,为己怎麽样?」
  术士道:「若单要奉承妇人,使他快活,自己不图欢乐,这样的房术最容易
传。不过吃些塞精之药,使肾水来的迟缓;再用春方搽在上面,把阳物弄麻木了,
就如顽铁一般,一毫痛痒不知。这就是为人之学。若还要自家的身子与妇人一齐
快活,阴物阳物皆知痛痒:抽一下,两边都要活;抵一下,两边都要死。
  这才叫做交相取乐,只是快活之极:妇人惟恐丢得迟;男子惟恐丢得早。要
使男子越快活而越不丢;妇人越丢而越快活,这种房术最难,必须有修养的工夫
到,再以药力助之,方才有这种乐处。尊兄要传,跟在下云游几年,慢慢参悟出
来,方有实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得去的。「
  未央生道:「这等,学生不能待,还是为人之学罢了。方才见尊禀上有」能
使微阳,变成巨物「这八个字,所以特来请教。不知是怎样方法才能改变?」
  术士道:「做法不同,大抵要因才而施。第一,要看他本来的尺寸,生得何
如;第二,要于本来尺寸要扩充多少;第三,要问他熬得熬不得,拼得拼不得。
定了规矩,方好下手。」
  未央生道:「这三件是怎麽样,都求老先生明白指教,好得学生择事而行。」
  术士道:「若是本来的尺寸不短小,又于本来尺寸之外扩充不多,这种种做
法甚容易。连那拼得拼不得、熬得熬不得的话都不必问,只消用些药敷在上面,
使他不辨寒热不知痛痒,然后把药替他薰洗,每薰一次洗一次,就要搓一次扯一
次。薰之欲其长,洗之欲其大;搓之使其大,扯之使其长。如此三日三夜,就可
比原来尺寸之外长大三分之一。这种做法是人所乐从的。若还本来的尺寸短少,
又要于本来尺寸之外扩充得多,这种做法就要伤筋动骨了。所以要问他熬得熬不
得,拼得拼不得。他若是个胆小的人,不肯做利害之事也就罢了,若还是爱风流
不顾性命的,就放胆替他改造。」
  「改造之法,先用一只雄狗、一只雌狗关在空房里,他自然交媾起来。
  等他交媾不曾完事之时,就把两狗分开。那狗肾是极热之物,一入阴中长大
几倍,就是精泄后还有半日扯不出来,何况不曾完事?而这时节先用快刀割断,
然后割开雌狗之阴,取雌狗之肾,切为四条。连忙把本人的阳物用麻药麻了,使
他不知疼痛,然后将上下两旁割开四条深缝,每一条缝内塞入带热狗肾一条,外
面把收口灵丹即时敷上。只怕不善用刀,割伤肾管,将来就有不举之病,若肾管
不伤,再不妨事,养到一月之后,里面就像水乳交融,不复有人阳狗肾之别。再
养几时,与妇人干事那种热性,就与狗肾一般。在外面看来,已比未做的时节长
大几倍;收入阴中,又比在外的时节长大几倍。只当把一根阳物变做几十根了,
你道那阴物里面快活不快活?「
  未央生听到此处,竟像已死之人要重新转活来一般,不觉双膝跪下道:「若
得如此,恩同再造。」
  术士连忙扶起道:「尊兄要仿学生服事就是了,为何行此大礼?」
  未央生道:「学生赋性好淫,以女色为命。无奈如先天所限,使我胸中的志
再不能酬。如今得见异人,怎敢不行北面之礼,就好造次奉求。」
  说完就唤家童取礼过来,自己亲手递去道:「些须不腆,暂为拜见之仪。
  待改正之后,再当奉献。「
  术士道:「这桩事说便是这等说,十有九分还是做不成的。这个盛仪不敢轻
领。」
  未央生道:「没有甚麽做不成。学生贱性是极爱风流,不顾性命的。若还改
造的好,能使微阳便成巨物,将来感恩不浅。就或者用刀差错,有伤性命,也是
数该如此,学生亦不敢怨。老先生不必多疑。」
  术士道:「这法度在下做得惯拿得稳,用刀自无差错。只是改造之后有三件
不便处,所以不敢轻易任事。须要逐件说过,若还情如此,才敢领命。倘三件
之中有一件不情,就不敢相强。」
  未央生道:「是哪三件不便处?」
  术士道:「第一件不便,做过之后有三个月不可行房。一行了房,里面就要
伤损,使人阳、狗肾两下分开,不但假的生不牢,连自己真的也要烂。我起先说
熬得熬不得的话,就是为此。」
  「第二件不便,做过之后,除非二三十岁的妇人方能承受,未满二十者就是
已经破瓜、大而生育的,初干之时也要受许多磨难。若未曾出嫁的处女干一个死
一个,决无幸全之理。要做这事,除非戒了不娶头婚,不御少妇,方才使得。
  不然岂但本人的阴德难全,连代做之人罪过也不小也。「
  「第三件不便,做过之后,后天的人力虽然有馀,那先天的元气割的时节未
免泄漏了些,定然不足生男育女。即使生男育女,生出来也都是夭亡者多,长命
者少。我起先所说拼得拼不得的话就是为此。我看尊兄是个青年有志的人,一来
欲心太燥,熬不得三月不行房;二来色心太贪,保不得将来不幸处女;三来年事
甚轻,恐怕令郎还不曾有,就有也不多。我想这三件事皆有碍于尊兄,料尊兄未
必件件情而敢于轻试也。」
  未央生道:「这三件事皆碍学生不着。老先生放心,只管替我改造就是。」
  术士道:「怎见得碍不着?」
  未央生道:「我如今在客边比在家里不同,就是不做此事尚且连夜孤眠,难
道做了此事反有甚麽走动不成?那第一件事是与我无碍的了。有甚麽做不得?」
  「至于结发妻子不可娶头婚,其馀婢妾都可以不论。学生的荆妻已经娶过,
可以不消虑得。况且女色之中极不受用的是处女,一毫人事不知,一些风情不谙,
有甚麽乐处?要干实事,必待二十以外、三十以内的妇人,才晓得些起承转合。
与做文字的一般,一段有一段的做法,一般有一般的对法,岂是开笔的蒙童做得
来?那第二件事不但於我无碍,又且与我相投了。有甚麽做不得?」
  「若子息一事别人看得极重,学生看得极轻。天下的子嗣克肖者少,不肖者
多;孝顺者少,忤逆者多。若侥幸生个好的出来这不消论,若生个不肖不孝的出
来,把家业废去,又把父亲气死,要此子何用?况且天下的人十个之中,定有一
两个无子,这都是他命该绝嗣,难道也是因改造阳物,泄了元气所以绝嗣不成?
我今天起了这个念头,就是个无子之兆了,又自己情无子,一定要割。万一命
中有子,到那临割的时节元气不十分漏泄,依旧会生育男女,生出来的男女或不
到夭亡也未可知。这总是意外的事,我不想他,只打点做个无子的人就是了。
  老先生所说之事,学生熬也熬得,拼也拼得,有甚麽不便?如今不消疑我,
迳替学生改造就是了。「
  术士道:「既然尊意甚坚,一定要做,在下不好作难。须要选个日子,或约
在尊馆,或屈到小寓,必须做得隐静,不可使一人知道。若有人知道走来窃看,
就不便行事了。」
  未央生道:「敝寓往来人杂,难行此事。不如还到尊寓来罢。」
  两个相约定了,术士才把贽仪收下,取出一本通书,选了日子,是个火日,
阳物属火,取火旺则盛盛的意思。
  改造日子定了,未央生千欢万喜,分别而去。他生平造孽之根皆始于此,可
见天下学房术是学不得的,学了房术就要坏了心术,从未有学房术单为奉承妻子,
而不淫人妻子者也。
       第八回三月苦藏修良朋刮目一番乔卖弄美妇倾心
  未央生别了术士,回到寓中,独自一个睡了。就把改造阳物以后与妇人干事
的光景预先揣摩起来,不觉淫兴大发,一时难禁。只得叫随身一个家童上床去睡,
把他权当了妇人,恣其淫乐。
  他有两个家童,一个叫做书笥,一个叫做剑鞘。书笥年十六岁,因他识几个
字,未央生把一厅书籍都交给他掌管,就像个藏书的箧子一般,所以取名叫做书
笥。
  剑鞘年十八岁,未央生有一口古剑交付他收藏,就像个护剑的套子一般,所
以取名叫做剑鞘。
  两个人物都一样妖姣,姿色都与标致妇人一般。剑鞘不会作骄态,未央生虽
不时弄他还不觉十分得意。书笥性极狡猾,与未央生行乐之时态耸驾,后庭如妇
人一般迎合,口里也会做些浪声,未央生最锺爱他。所以这一晚不用剑鞘,单叫
他上床好发泄狂兴。
  书笥等他完事之后就问道:「相公这一向单爱妇人,厌弃男子,把我们抛撇
久了。为何今夜高兴,温起旧账来?」
  未央生道:「我今晚不是同你干事,是与你作别。」
  书笥道:「这麽说,莫非要卖我麽?」
  未央生道:「我怎舍得卖你,这」作别「二字不是我同你作别,是我的阳物
与你的后庭作别。」就把要改造阳物的缘故细细说了一遍。
  书笥道:「这等,你改造之后一根阳物有几十根大的,好去偷妇人,量我后
庭想是不能承受了。」
  未央生道:「是。」
  书笥道:「你若去偷妇人,少不得要一个使唤的随身护驾。就把我带在身边,
若有多馀的妇人你睡不了的,赏我一个,等我尝尝女色的滋味,也不枉跟个风月
主人一场。」
  未央生道:「这个容易。」饱将手下无饿兵「,正经的同我睡了,那手下的
丫鬟任凭你睡。莫说一个,就要几十个也有。」
  书笥听了欢喜道:「你的阳物既与我的后庭作别,我如今也要与你作别了。」
  就倒爬上身去,浇了一回本色蜡烛,方才下来。
  未央生睡到第二日,就买了一只极健的雄狗,又买一只雌的相配,分作两处
养在寓中。等到约定日期,叫书笥牵了,自己一同过去,又令剑鞘备一桌酒席,
随后送来。
  那术士的寓处是个极秘密的所在,没有闲杂人往来,极好做事。当日见未央
生走到,就叫他取出阳物,预先上了麻药,好待临期用刀。那麻药初搽上去就像
冷水激了一下,一激之后竟像没了此物一般。掐也不知疼,搔也不觉痒。未央生
放下了心,知道割的时节没有苦吃的了。
  不多时,酒已送到,与术士一边吃酒,一边等雄狗与雌狗干事。那两个畜生
牵到僻静处来,放在一处,他只道是主人盛意,肯行方便,就联络起来。那里晓
得是主人要借他本钱?!那两狗牵来的时节颈项里各系一条索子,未肯解去。
  术士见他干到兴高之时,就令两个家童把两根牵索用力扯开。雄狗舍不得开
交,口里乱吠,两只后腿紧紧夹住阴物,惟恐他开去;雌狗也舍不得开交,口里
乱吠,两只后腿紧紧夹住阳物,惟恐他出去。
  术士手持快刀,把狗肾割断。随割开雌狗之阴,取出雄狗之肾,切分四条。
就连忙把未央生阳物割开四条缝,每一条缝内托一条狗肾,带热塞进去。四条塞
完,外面敷上灵丹,用汗巾包扎好了,两个依旧饮酒。
  未央生这一晚就在术士寓中借宿,夜间抵足之时,又传授了许多战法。
  到第二日才回去将养。这三个月之中也亏他把持得定,不但不想欲事,连新
改的阳物眼也不去看一看。直等过了三个月方才解去汗巾,把他刮洗出来。仔细
一看,不觉大喜道:「魁梧奇伟,果然改观,有此异物,可以横行天下矣。」
  又过了数日,忽见赛昆仑走来问道:「贤弟一向不出门,在寓中静坐,想举
业的功夫必然长进了。」
  未央生道:「举业的功夫不过如此,倒是房术的功夫有长进了。」
  赛昆仑笑道:「资质不高,长进也有限。」
  未央生道:「长兄差了,士三日不见便当刮目相待,何况小弟别了三月?
  难道就没进益麽?何不思三尺之童后来变成大汉,脱兔之师起先有若处女?
只有死人的阳物只会消不会长,那有活人的东西是人所能料定的?「
  赛昆仑道:「这话我不信,十三四岁的孩子那鸡巴不曾出汁就会一日大似一
日,岂有二十以外之人阳物还会发作麽?就发也发不多,不过论丝论毫,决无论
分论寸之理。」
  未央生道:「莫说论丝论毫,论分论寸也不足形其所发之长大。」
  赛昆仑道:「岂有此理。世上只有暴发的财主,不曾见有暴发的阳物。
  既然如此求取出来与愚兄看一看。「
  未央生道:「前次取出来受兄许多怠慢,如今怎敢再献出?」
  赛昆仑道:「贤弟不要取笑,快取出来。若果然长进,待我奉承几句请罪他
就是了。」
  未央生道:「口中奉承也没干,除非寻件实事与他做做,一来试验他,二来
鼓舞他,才见长兄作养人材的盛意。」
  赛昆仑道:「若真是长进了我就把前日说的事作养他。」
  未央生道:「既是如此,依旧要出丑了。」就把衣服抄起系在带间,次将裤
子卸下。然后把两手捧住阳物,就像「波斯献宝」一般,对赛昆仑道:「长进不
长进,看就知了。」
  赛昆仑远远望见,疑是用一条驴肾挂在腰间骗我。及至近身仔细一看,方才
知是真货,不觉吐舌大惊,问道:「贤弟用甚麽方法就把一个极疲矮的物事弄得
极雄壮起来?」
  未央生道:「不知甚麽原故被长兄一激之后,他就平空振作,竟像要发狠争
气的一般。连我自己也不能禁止。」
  赛昆仑道:「你不要骗我。我看皮肤上现有刀痕,四面四条又是一种颜色,
毕竟是用甚麽巧术造作出来。好好对我直说。」
  未央生被他盘驳只得把改造的事细细说了。赛昆仑道:「贤弟好色之心坚韧
至此,真不可阻挠了。我只得完备这件事罢,今日就同你去他撞到他家去看机会。」
  未央生大喜。换了衣冠同赛昆仑出去。走到相近的所在,赛昆仑把他安顿在
一处,自己先去打探消息。不多时走来回报道:「恭喜、恭喜,今夜就能成事了。」
  未央生道:「面也不曾见,怎麽就保得今夜成事?」
  赛昆仑道:「我方才去问邻舍,邻舍说他丈夫往远处卖丝去了,有十几日不
得回来。你如今同我走进去用心勾搭他,只要有些情意,我晚间自有办法送你进
去,包管有十几夜同他快活就是了。」
  未央生大喜,两人连忙走去。到了门前,赛昆仑把子倡起,同未央生一齐
钻进去道:「权大爷在家麽?」
  妇人道:「不在家。」
  赛昆仑道:「在下要买几斤丝,如今不在家怎麽处?」
  妇人道:「别处去买罢了。」
  未央生就接口道:「丝怕没处买?只因一向是府上的主顾,不好去总承别人。」
  妇人道:「既是舍下的主顾,为甚麽我不认得?」
  赛昆仑又接口道:「大娘,我夏天来买丝,也遇着太爷不在,是大娘亲自交
易,从架子内取下来与我去的。难道就忘记了?」
  妇人道:「是记得有这一次。」
  未央生道:「既然大娘记得,可见不是空口来打价了,如今要有丝,取出来
交易就是。为甚麽把自家的生意推到别人家去?」
  妇人道:「丝便有几斤,不知你中意否。」
  未央生道:「府上的丝岂有不中意,还是忒好了些,怕我这酸子买不起?」
  妇人道:「好说,这等相公请坐了,待我取出来。」
  赛昆仑就叫未央生坐在上面,自己坐在下面。上面近着妇人,待他好调情的
意思。
  那妇人取出一捆丝来,递与未央生看。未央生还不曾接丝到手,就回复道:
「这丝颜色太黄,恐怕用不得。」及至接到手仔细一看,又道:「好古怪,方才
大娘拿在手里,觉得是焦黄的,如今接到我手又会白起来,这是甚麽缘故?」
  故意想了一会又道:「这是大娘的手忒白了些,所以映得丝黄;如今我的手
黑,所以把黄丝都映白了。」
  妇人听了这话,就把一双眼凑着未央生的手,相了一会,方说道:「相公的
尊手也不叫做黑手。」说便说这一句,还是正言厉色,没有一毫嘻笑之容。
  赛昆仑道:「他的手比了我们的不叫做黑,若比了大娘的就不叫做白了。」
  妇人道:「丝既然白为何不买?」
  未央生道:「这是贱手映白的,可见不是真白。毕竟要与大娘的尊手一样颜
色的方是好丝。求取出来看看。」
  赛昆仑道:「世上那有这样白丝,只要像你脸上这样颜色,他就用得过了。」
  妇人听了这话,又把一双眼睛凑着未央生的脸,相了一会,方才有欢喜之容。
  对他笑道:「只怕世上没有这样白丝。」
  看官,你道他为甚麽以前不笑,直到此时才笑?以前不顾盼,直到此时忽然
顾盼起来?原来,这妇人是一双近视眼,隔了二尺路就看不见。起先,未央生进
去,只道是寻常买卖之人,及至听见「酸子」二字,方才晓得是个秀才也。
  还只说是寻常人物,不把眼去相他。因为睁眼看人有些费力,所以遇见男子
不大十分顾盼。
  但凡为妇人者,一点云雨之心,却与男子一样都是要认真做事,不肯放松的
过了。若是色心太重的妇人,眼睛又能远视,看见标致男子,岂能保得不动私情?
生平的节操就不能完了。所以造化赋形也有一种妙处,把这近视眼赋予他,使他
除了丈夫之外,随你潘安、宋玉都看不分明,就省了许多壁障。所以,近视妇人
完节的多,坏事的少,总是那双眼睛不会惹事。
  这个妇人若不是把几句巧话引他眼睛上身,随你立在面前调戏到晚,他只当
在云雾之。那里晓得只因手上一看,脸上一看,看花了心,就有些开交不得。
  对着未央生道:「相公当真买不买?若果然要买,我房里有一把好的,取出
来看就是。」
  未央生道:「特地寻来,岂有不买之理。快取来看。」
  妇人进去一会,果然取出一捆丝来,又叫一个□□丫鬟捧了两锺茶,递与赛
昆仑、未央生吃。未央生不敢吃完,留了半锺做个转奉主人之意。妇人看见,又
对未央生笑了一笑,方才递出丝来。
  未央生接丝,就趁手把妇人捏了一把。妇人只当不知,也把指甲在未央生手
上兜了一下。塞昆仑道:「这一捆果然好,买了去罢。」就把银包递与未央生。
  未央生照他说的价钱称了,递与妇人。妇人道:「这银子成锭,恐怕是中看
不中用的。」
  未央生道:「大娘若不放心,我把丝与银子都放在这边,今晚就夹开一锭,
试他一试何如?不是夸嘴说,我们的银子都是表里如一的。」
  妇人道:「也不消如此,若果不差,下次还可交易。不然,只好做一遭主顾
罢了。」
  赛昆仑拿着丝,催未央生回去。未央生临行,又把妇人了几眼,妇人虽不看
见,也能领略大意,竟把眼睛收做细缝,似笑非笑的模样送他。
  未央生走到寓中问塞昆仑道:「这事有八九分成了,只是今晚怎样进去?」
  赛昆仑道:「我细细打听过了,他家没有第二个人,只有方才那个丫鬟,才
十一二岁,夜间跌倒头就睡着了。他家的房屋是看得见的,又不是楼房,又不是
土穴,只消我背了你爬到他屋上,掀去几片瓦,摆去一根椽,做个从逃邙下罢了。」
  未央生道:「若还被他邻舍听见,大家捉贼起来怎麽处?」
  赛昆仑道:「有我在身边不消多虑。只是一件,那妇人方才的话说是恐怕你
中看不中用的,若还干得他不快活,就是一遭主顾了。劣兄前日的话如今可验了
麽。
  你须要自己挣扎,不要被他考倒,只进一场,到第二三场就不得进去。「
  未央生道:「决不至此,长兄放心。」两个笑了一场,巴不得金乌西下,玉
兔东升,好做进场举子。
  但不知那位试官是怎生一个考法,须得题目出来方知分晓。
         第九回擅奇淫偏持大礼分馀乐反占先筹
  却说权老实的妻子,名叫艳芳,是个村学究之女。自小也教他读书写字,性
极聪明。父母因他姿貌出众,不肯轻易许人。十六岁上,有个考案首的童生央人
作伐,父亲料他有些出息,就许了他。谁想做亲一年就害弱病而死,艳芳守过周
年,方才改嫁给权老实。
  此妇虽好淫,颇知大体,每见妇人有淫佚之事,就在背后笑他。尝对女伴道
:「我们前世不修,做了女子,一世不出闺门,不过靠着行房之事消遣一生,难
道好叫做妇人的不要好色?只是一夫一妇乃天地生成,父母配就,与他取乐自然
该当。
  若要相处别个男人,就是越礼犯分之事,丈夫晓得要打骂,旁人知道要谈论。
  且无论打骂不打骂,谈论不谈论,只是这桩事体不干就罢,要干定要干个像
意。
  毕竟是自家丈夫,要做事体两个脱衣上床,有头有脑,不慌不忙的做去,做
到后来方才有些妙境。那慌忙急足之中只图草草完事,不问中窍不中窍,着题不
着题,有些甚麽趣味。况且饥时不点,点时不饥,就像吃饮食一般,伤饥失饱反
要成病。
  那走邪路的人子,何不把后来相情人的眼睛留在当初择婿。若要慕虚名,拣
个文雅的;若要图外貌,选个标致的,若不慕虚名,不图外貌,单要干房中的实
事,只消寻个精神健旺、气力勇猛的,自然不差。何须丢了自己丈夫去寻别个?

  那些女伴听了都道:「过来的人,说话自然不同,句句亲切有味。」
  怎见得他是过来的人?他当初做女儿的时节,也慕虚名,也图外貌,也要干
实事。及至嫁了那个童生,才也有几分,貌也有几分,只道是三样俱修的了,谁
想本钱竟短小不过,精力又支持不来。爬上身去肚子不曾猥得热,就要下来。
  艳芳是个勤力的人,那里肯容他懒惰,少不得作兴鼓舞,又要耸拥他上来。
本领不济之人,经不得十分剥削,所以不上一年就害弱症而死。
  他经过这一番挫折,就晓得「才貌」二字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三者不可得
兼宁可舍虚而取实。所以后来择婿,不要才貌,单选精神健旺,气力勇猛的以备
实事之用。看见权老实,生的粗粗笨笨,精力如狼似虎,知道是有用之材,所以
不问贫富,就嫁了他。起先还单取精力,不知他的器械何如。只说力雄气壮之夫,
不必定用长枪大斧方能取胜,就是短兵薄刃亦可摧锋陷阵。那里晓得竟是一根丈
八长矛,所以艳芳喜出望外,自从嫁他之后,死心塌地依靠着他,不生一毫妄念。
因他生意微细,日进不多,终日替他络丝,每日有一二钱进益,故权老实得以轻
闲度日。
  只因那一日合当有事,掀开子与对门妇人说话,未央生从门首经过,把他
细看两番。他因眼睛近视,只看见有个人影在门前过来过去,却不知道面貌何如。
谁想倒被对门妇人看了一个像意。那妇人有三十多岁,丈夫也是贩丝卖的,与权
老实一同去卖,虽不合本,倒像伙计一般。这个妇人面貌虽丑,性子甚淫。
  一来因招牌不好,没人想他;二来因丈夫凶狠,略有差错,不是打就是骂,
所以还慎法,不敢胡行。
  那一日,把未央生看得清清楚楚,待他去后,就走过街来对艳芳道:「方才
一个绝标致男子走来走去,看你两次。你晓得麽?」
  艳芳道:「你知道我的眼睛可是看得人见的,我坐在这边,哪一日没有几个
男人隔着子看我,便舍他看看罢了。晓得他做甚麽。」
  妇人道:「往常的男子,你这样人物值不得舍与他看。方才这一个,就等他
看了三日三夜也是情的。」
  艳芳道:「怎麽这等说,难道有十二分人才不成?」
  妇人道:「岂止十二分?照我看起来,竟有一百二十分。我终日立在门前,
看了许多人,并不见有这样标致的。脸上皮肉,随你甚麽东西没有那种白法。
  眉毛、眼睛、鼻头、耳朵,那一件不生得可爱?身上俊俏竟像个绢做的人物
一般。
  就是画上画的有这般标致,也没有这样飘逸。真教人相思。「
  艳芳道:「好笑大娘说得这样活现。我不信世上有这样男子,就有这样男子,
他自他我自我,想他做甚麽?」
  妇人道:「你便不想他,我看他好不想你,出神出智,好像落魂了一般。
  要去又舍不得去,要立又怕别人知。没奈何,只得走过去一会,又从新走转
来。
  临去的时候又去看看。你道可怜不可怜?你不曾看见,自然不想他,我看见
他,就替你患起相思病。「
  艳芳道:「只怕他那种光景不是为我,是为你。你自己相思不好说,得故意
把我来出名。」
  妇人道:「我好副嘴脸,他肯为我?其实是为大娘,大娘不信,他少不得还
要来走过,我远远望见他来,就知会大娘。大娘把身子立到外面,一来好看他,
二来等他也好看你。」
  艳芳道:「且等他走过的时节再做道理。」
  妇人又说许多话,方才过去。艳芳到第二三日,倒也留心要看,不想过了许
多日,再不见来,也就丢开了。及至这一日,来买丝,看见这副标致面貌,自然
再想起前话来。等他去后,心上想到,前日所说的莫非就是此人不成?论他外貌,
果然是第一个男人,但不知内才何如。他方才有一句巧话,说今天就夹开来试他
一试,虽然是说银子,却是双开二意。万一今晚当真走来,我还是拒绝的好,收
留的好?
  终身的名节,坏与不坏,就在这一刻定局了,不可不自家斟酌。
  正在踌躇,只见对门的妇人走过来道:「大娘,方才买丝的人你认得麽?」
  艳芳道:「我不认得。」
  妇人道:「就是我前日说的。你难道不明白,世上那有第二个男子像这样标
致的?」
  艳芳道:「果然标致。只是忒轻薄些,不像正人君子。」
  妇人道:「大娘又来道学了。世上那有正人君子肯来看妇人的?我们只取人
物罢了,又不要他称斤两,管他轻薄不轻薄。」
  艳芳道:「是便是这等说,只是在人面前也该稳重些便好。方才做出许多调
戏来,亏得我家主不在,若还在家,看见怎麽了得?」
  妇人道:「怎麽样调戏你?对我说说。」
  艳芳道:「总是不老成,说他做甚麽。」
  那妇人是个极淫的,听见「调戏」二字,不知怎麽样要搂他亲嘴,扯他做事,
就不觉摇头摆尾,把手在艳芳身上左捏一把,右敲一下,定要他说。艳芳被他缠
不过,就回他道:「方才是两个人,一齐进来,难道有甚麽别样?调戏不过就是
说话之间眉来眼去,做些勾搭人的意思就是了。」
  妇人道:「这等,你也该露些好意回答他。」
  艳芳道:「我不骂他就够了!还有甚麽好意回答他?」
  妇人道:「这就是你的寡情了。不要怪我说,倘这样标致女人,他那样标致
男子,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原该配做夫妻才是。既不能够做夫妻也该相处,
了了心。我想权太爷那样人物不是你的对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堆上,也觉可
惜。
  他若在来,我就走过来替你做媒,若把好事干得一两遭也不枉为人在世。「
  他一边讲,艳芳一边算计道,看这妇人心上爱他极了,我就要做这桩事,他
住在对门,若不把些甜头到他,他岂不坏我的事?我如今不知那人的本事何如,
不如让他先弄一次,只当委他考试一般。若还本事好,我然后上场,不怕这样丑
妇夺了我的宠去;若还本事不济,我就一顿发作起来,赶他出去就是了,依旧不
曾坏得名节,何等不妙?主意已定,就对他道:「这样事我其实不做,他若再来,
倒不要大娘替我做媒,待我替大娘作伐,等你两个做几遭好事何如?」
  妇人道:「岂有此理。莫说大娘这句话未必出于本意,就使出于本心,我这
样丑貌他那里肯要?大娘若有好意,除非你两个弄下了手,一遭两遭之后我故意
撞来,大娘只说不好意思,扯我也干一遭。这还使得。」
  艳芳道:「我这话不是假话,有个做法在这边。我方才被他歪缠不过,要拒
绝他又放不下脸来,他方才临去的时节说一句巧话,今晚就要摸来也不可知。
  如今你家男子与我家男子一同买卖去了,总则这里没人,你今晚竟锁了门,
到我这边来睡。预先吹灭了灯,待我躲在暗处,他若果然来,你竟假充了我同他
睡觉。
  他在暗地里那里晓得是你,只当替我做了一个人情,又保全了我的名节,不
置之致有亏。何等不妙?「
  妇人道:「这等说是你许他来的了?我如今心上被你说得痒不过,要辞也辞
不得了。只是一件,你为甚麽许他来又不肯同他干事?从来的节妇那里有这样做
法的?」
  艳芳道:「不是我假仁假意,定要做这掩耳盗铃之事。不瞒大娘说,房事的
滋味,我也尝得透了。随你有本事的,也赶我自家的男人不上。吃过大宴席的些
须东道看不上眼,荤不荤素不素,不如不吃的妙。我所以不肯累这个虚名。」
  妇人道:「你的主意我知道了,权大爷的本钱是一方有名的,你被大喧头喧
过了,恐怕那喧周鞋的小喧,撩不着大人的鞋帮,所以要我做个探子,替你探探
消息的。我想这事在我也没有甚麽折本。只是一件,也要等我干个像意,不要在
要紧头上,你又自己冲上阵来,使我进退不得。自古道」斋僧不饱不如活埋「,
这句话你须要记得。」
  艳芳道:「料想没有这等侥幸的事,你且放心。」
  两个商量定了,只等临期行事。这也是那奇丑的妇人一时的造化,奉了这个
美差。一个簇簇新新改造出来的喧头,是他这双皮鞋喧起。要知宽窄何如,少刻
喧时便见。
         第十回聆先声而知劲敌留馀地以养真才
  那个妇人奉了这个美差,满心欢喜。预先寻几块绢袱带在身边,好待干事之
时揩抹淫水,省得湿了别人家的被褥。捱到点灯时候,忙把门锁,走过街来。
  艳芳故意哄他道:「今晚竟是虚貌了,他方才寄个信来,说被人批住吃酒,
脱不得身。还要别约日子。大娘且请回罢。」
  妇人听了,急得眼中火出,鼻内烟生。又怪艳芳不寄信转去,强他今晚来,
又疑艳芳起先失口许了,如今舍不得让人,要赶人回去,自己受用。
  埋怨了一会,艳芳笑道:「我是哄你。如今想又要来了,只打点与他干事就
是。」
  先烧一盆热水,同妇人净了下身,然后拿一张春榻,铺在床横头,自家睡了,
好听他们干事。吩咐妇人把大门关好,悄悄立在门后,他若来必轻轻敲门,你听
见敲一下就开门,放他进来。不可使他敲多次,恐怕隔壁人家听见。放他进来之
后依旧把门闩好,一同到床上去睡。只是与他说话声气要放轻些,恐怕他认得出。
妇人唯唯听命。艳芳就去睡着了。妇人到大门边去伺候。
  等了一更多天,不见动静,只得走进房去,正要问艳芳,不想暗地之中有人
搂住他亲嘴。妇人只说是艳芳假装男子和他取笑,就伸手去摸他裤裆。才伸得下
去,就有一根绝大的东西把手撞了一下,方才知道是本人。就装出娇声来问道:
「心肝,你从哪里进来的?」
  未央生道:「是从梁上下来的。」
  妇人道:「好个本事。如今上床去睡罢。」
  两人遂各自解衣服。未央生不曾解完,妇人已脱得赤条条仰睡在床上了。
  未央生爬上肚去,要摸着他两只脚好架上肩头,不想再寻不见。那里晓得自
上床时节已高高翘在半天,献出阴户,只等阳物进来。
  未央生想道,不料此妇竟是这等一个淫物,既然如此,那些温柔的家数都用
不着了,只得赏他一个下马威。就把下身抬起,离阴户一尺多高,挺起阳物朝下
一攻。
  那妇人就像杀猪一般喊起来道:「阿呀!使不得。求你放轻些。」未央生把
两只手替他扒开阴户,慢慢轻轻捱擦捱擦许久,只进得一寸龟头,其馀都在外面
不能进入。
  未央生又挺起阳物朝里一攻。妇人又喊起来道:「使不得!求你用些馋唾。」
  未央生道:「只有弄小官用着那件东西,岂有同妇人干事要用馋唾之理?
  这例子破不得,还是干弄的是。「挺起阳物又向下直攻。
  妇人道:「使不得,你若不肯破例,请抽出来,待我自己用些罢。」
  未央生听了,就把阳物拔出,听他自用。妇人伸开巴掌,吐上许多唾沫,把
阴物扒开,灌了一半进去,馀剩的都搽在阳物上。对未央生道:「如今没事了,
慢慢弄进去。」
  未央生要显本事,不肯从容,把两只手捧住他两股,响的一声,将改造长大
的阳物一概事攻进去。妇人又喊起来道:「怎麽你们读书人倒是这样粗卤,不管
人死活,一下就弄到底?如今里头着不下,快拿些出来。」
  未央生道:「里头着不下,难道如今在外面不成?只该叫他活动些,不要坐
冷板凳就是了。」
  遂运动起来。起初几下,妇人还当不起,每送一次,定叫一声「阿呀」,送
到半百之数,就不见则声了。及至送到百外,那妇人就有无限的骚状做出来,无
限的淫声唤出来,使人禁持不住,只得一阵紧似一阵,要催他丢过了自己好丢的
意思。
  谁想那妇人有些奸诈,明明丢了两次,问他,只说:「不曾」。为甚麽不说
实话?只因自己是代职的,恐怕艳芳听见,说他心事已完,要来交代。未央生认
作真话,再不敢丢。抽到后来,忍耐不住,也丢了一次。丢过之后又不好住手,
只是没有勇往直前之气。
  妇人见阳物逡巡不进,就问道:「你丢了麽?」
  未央生怕笑他本事不济,只得也说:「不曾」。
  起先未问之先,一下软一下,自从问了这句,竟像学生要睡,被先生打了,
那读书的精神比未睡时节更加一倍,遂一连抽上几百下也不停一停。那妇人叫起
来:「心肝,我丢了,我要死了!你今不要动,搂住我睡罢。」
  未央生方才住手,抱住酣睡。原来,妇人面貌虽丑,还亏一双脚小;肌肤随
黑,还不十分粗糙,所以黑夜认不出是替身。
  却说艳芳躲在床横头,侧耳细听。起先见妇人叫疼叫苦,弄不进去,就知他
的家伙长大,可以用的。又见他的干法在行,抽送有度,不像没有来历的。
  又见他干到中间,懈了一阵,虽有些鄙薄之意,后来见他重整军容,比入手
之初更加奋勇,心上大喜道:「这等看来,分明是阃内之骁才,色中之飞将了,
我今就失身与他亦可无悔。欲要趁他歇息钻进被去,说个明白,又怕他在阴暗之
中不看见妇人的嘴脸,只说他好似我,还要想去弄他,况男子久战之后,若不把
姿色去歆动他,未必能够再举。」
  就悄悄走到橱下,取起火来,先汲了几瓢水,在锅里下面点一个草把烧着,
然后拿烛光走进房去。把帐一掀,绵被一揭道:「是哪一个奸贼?深夜闯入人家
奸淫妇人,是何道理?快起来说个明白!?」
  未央生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只说是他的丈夫躲在家中,故意等妻子同我睡了,
走来捉奸,要我的银子,吓得牙齿乱斗。及至抬头一看,就是夜间所干的妇人。
心上想道,难道他家又有一个不成?低下头把那同睡的妇人一看,才知道是个极
丑陋之妇。一脸漆黑的癞麻,一头焦黄的短发,颜色就如火腿不曾剥洗过的一般。
就大惊道:「这是哪一个?」
  妇人道:「你不要惊慌,我是替他做探子的,住在对门。那一日,你在门前
走过,与你说的就是我。他说你容貌虽好,只怕中看不中用,恐累他偷汉的名,
所以央我来试你一试。如今料想见中式了,你同他睡觉罢。我论理也该睡在这边,
再讨些赏赐了去。只是旁边有打混的人,你两个就干不爽利,不若我回家去睡罢。」
  说完就起来,只穿一领绵袄,一条夹裤,其馀衣裙物件都挂在手臂上,带了
回去。临去时又对未央生道:「我的容貌虽丑,也是你的功臣。这事是我说起的,
今晚与你睡这一次,一来是大娘的好意,二来也是前世的姻缘。后来若有闲空的
工夫,也还同我睡睡,不要十分寡情。」说完又对艳芳拜几拜,谢了东道主人,
方才出去。
  未央生如醉初醒,如梦初觉,若不是赛昆仑激我改造,今日进来只好做个秦
邦赴考的苏秦,不中文章,白白赶了出去。
  艳芳送妇人去后,把门闭好了走进房来,对未央生道:「我晓得你今夜放我
不过,特寻一个替身等你,你如今与他干事一次,也消得我的账了,还不出去,
在这里干甚麽?」
  未央生道:「不但消不得账,还要加你的罪,如今已是半夜了,快些上床来
睡睡。」
  艳芳道:「你且起来披了衣服,做一件紧要事,才好同睡。」
  未央生道:「除了这一桩,还有甚麽紧要事?」
  艳芳道:「你不要管,只爬起来。」
  说完走到橱下,把起先温的热水汲在坐桶里,掇来放在床前。对未央生道:
「快些起来,把身子洗洗,不要把别人身上的龌龊弄在我身上来。」
  未央生道:「有理。果然是紧要事。我方才不但干事,又同他亲嘴,若是这
等说,还该漱一漱口。」
  正要问他取碗汲水,不想坐桶中放着一碗热水,碗上又架着一枝刷牙。
  未央生想道,好周至女子,若不是这一出,就是个腌妇人,不问清浊的了。
  艳芳等他漱洗过了,自己也把下身洗濯。他下身起先已与妇人一齐净过了,
为甚麽又要洗濯起来?要晓得他睡在床头听他干事的时节,未免有淫水出来,恐
怕未央生摸着要讥诮他,所以再洗一次。洗过了把一条湿手巾揩抹了,又在箱子
里取出一条新汗巾,放在枕边。方才吹灭了灯,坐在床上。
  未央生搂在怀中,一边亲嘴,一边替他脱下衣服。只见两个乳峰捏来不上一
把,放去竟满胸膛,总是娇而且嫩,里面没有块磊的原故。及至脱去裤子,摸着
阴物,其骄嫩与乳峰一样。
  未央生放他睡倒。先取一双小脚架在肩头,然后提起下身,也像弄丑妇的方
法远远舂进去,要等他先受苦,后来才觉得快活。不想舂进去艳芳,心上只做不
晓得一般。未央生思想,赛昆仑的言语一字不差,若没有权老实的粗长之物,焉
得有此宽大之阴?我若未经改造,只好做大沧一粒,焉能窥其底里?如今军容不
足以威敌,全要看着阵势了。就把他头底下的枕头取来垫在腰下。然后按了兵法
同他干起。
  艳芳不曾到好处,但见他取了枕头下去,又不再取一物与他枕头,就晓得此
人是个惯家了。取枕头垫腰是行房的常事,怎见得就是惯家?要晓得男女交媾之
事,与行兵的道理无异,善对敌者才能用兵。男子晓得妇人的深浅方知进退。
  妇人知道男子的长短,才识迎送。这叫做「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男子的阳物长短不同,妇人的阴户浅深不一。阴户生得浅的,就有极长之物
也无所用。抽送之际定要留有馀不尽之意。若尽根直抵,则妇人不但不乐,而且
痛楚。男子岂能独乐乎?
  若阴户生得深的,就要用着极长之物,略短些也不济事。只是阳物生定怎麽
长得来到其间,就要用补凑之法。腰之下股之上,定须一物衬之,使牝户高张,
以就阳物,则纵送之时易于到底。故垫腰之法,惟阳短阴深者可以用之,不是说
枕头乃行房必须之物也。
  所以男子的阳物短者可医,小者不可医。与其小而长,无宁大而短。术士替
未央生改造之时,只求其大,不使其长,就是这个缘故。
  如今艳芳的深,未央生的短,所以取枕头垫在下面。岂不是惯家?这种道理
世上人还有知道,至于取枕头垫在腰下面,竟不取他物与妇人枕头,这种法窍就
没人参得透了。妇人腰底下既有一物,若还头底下又有一物,则上身一段不过二
尺多长,两头凸起,中间凹下,只当把妇人的身体拘断在下面,上面又压了一个
男子,你道他气闷不气闷,辛苦不辛苦?况且妇人枕了枕头,面庞未免带反,口
齿唇舌都与男子不对,极不便于亲嘴。男子要亲嘴必须鞠着身子往下面凑;妇人
要亲嘴,必须便起颈项朝上面凑。碍了一个枕头,费人多少气力,所以干事之时
无论垫腰不垫腰,总是颈项底下的东西断断留他不得。会干事的,将要动手,就
把枕头推过一边,使他云鬓贴席,朱唇面天,五官四肢没有一件不与男子相合。
  上下二孔又与别的肢体不同,不惟相合而且相投,不惟相投而且相出入。
  男子的玉麈入于女子阴中,女子的绛舌入于男子口中,使他也有一件的便宜
处。
  则乐事相均,而无有馀不足之事矣。
  未央生把一只手取枕头下去,就把一只手托住他的头颈,安顿在席上,使面
孔不歪不斜,以预为亲嘴之地。所以艳芳暗喜,知道他是惯家。未央生垫腰之后,
重新提起小脚放在肩头,把两只手抵住了席,放出本事尽力抽送。每一抽,定要
拔出半截;每一送,定要抵个尽根。只是一件,抽便抽得急,抵却抵得缓。
  为甚麽缘故?他恐怕下去急了要入得阴户响,恐怕邻舍人家听见,弄出事来,
所以不敢放手。
  干了一会,那阴户里面渐渐紧凑起来,不像初干的时节汗漫无际了。未央生
晓得是狗肾发作,阳物大起来的原故。就不觉精神百倍,抽送的度数愈加紧密。
  艳芳起先不动声色,直到此时方才把身子扭几扭,叫一声道:「心肝,有些
好意思来了。」
  未央生道:「我的乖肉,方才干起头,那里就有好意思?且待我干到后来,
看你中意不中意。只是一件,我生平不喜干哑事,须要弄得里头响起来,才觉得
动兴。只是你这房子狭窄,恐怕邻舍听见,不好放手,却怎麽处?」
  艳芳道:「不妨。一边是空地,一边是人家的厨房,没有人宿的。你放心干
就是。」
  未央生道:「这等就好了。」此后的干法就与前相反,抽得缓,送得急。
  送进去的时节,就像叫花子打肋砖,要故意使人听见好可怜见他的一般。
  翻天倒地干了一阵,艳芳骚性大发,口里「心肝、儿子」叫不绝声,牝中淫
水旁流横溢。未央生见他势头来得汹涌,要替他搽抹乾了,重新再干,就伸手去
取汗巾。不想摸到手里被艳芳抢去,不容他揩抹。
  这是甚麽缘故?原来,他的生性也是不是喜干哑事的,与未央生所好略同,
但凡干事之时,淫水越来得多,响声越觉得溜亮。所以他平日干事随下面横流直
淌,就把身子都浸在里边,也不许丈夫揩抹,直待完事之后,索性坐起来,把浑
身上下拭个乾净。这是他生平的嗜好之癖。
  未央生见他不肯揩抹,就悟到这个缘故,比前愈加响弄起来。又翻天倒地干
了一阵,艳芳就紧紧搂住道:「心肝,我要丢了。你同我一齐睡罢。」
  未央生要逞本事,还不肯丢。艳芳道:「你的本事我知道了,不是有名无实
的。如今不肯住手,弄了一夜,抵敌了两个妇人,也是亏你。可留些精神明夜再
干。
  不要弄坏了人,使我没得受用。「
  未央生见他这几句话说得疼人,就紧紧搂住,又抽了一番。两个才一齐完事。
  完事之后,不曾说几句话,天已将明。艳芳怕他出去迟了被人看见,只得催
他起来,自己也穿了衣服,送他出去。
  从此以后,未央生晓去夜来,俱是从门里出入,再不做梁上君子了。还有几
次舍不得分别,连日里也藏在家中。艳芳只推生病,不出去开门。两人青天白日
一丝不穿,彼此看了雪白的肌肤,恣其淫乐。
  对门的丑妇隔一两夜过来一遭,未央生不好拒绝他,也时常点缀点缀,但不
能饱其所欲,只好免于怨恨而已。左右邻舍有几个听见些嫌诏的,都只说赛昆仑
自己来奸他,再不想是替别人做事。未曾到晚,各家都闭户关门,不管外面闲事,
惟恐赛昆仑恼他碍眼,要顺便去算计他。
  所以一连睡了十几夜,没有一毫惊恐。直到权老实回来之后,方才断了踪迹。
  赛昆仑恐怕未央生年少心性,弄出事来,连日间也禁止他,不许到门前去窥
探。宁可自己做红娘,终日托名买丝替他传消递息。
  权老实是有几次在家,只说是生意主顾,平日与妻子交易惯的,自己倒立过
一边,凭他两个说话,一味忠厚到底,不以诡谲待人。这才叫做权老实。始信天
下的混名叫得一毫不差。不像自家取表德,只拣好字眼称乎。天下择交之法,不
必察其为人,观其行事,只问此人叫做甚麽混名,就知道交得交不得也。
        第十一回穿窬豪杰浪挥金露水夫妻成结发
                诗云:
  豪杰从来数绿荫,一逢知己便挥金。
  衣冠亦复多豪客,何事全无念友心?
  艳芳与未央生睡了十几夜,那种云雨私情正在稠密之时,被丈夫回来打断好
事,苦不可言。
  心上想道:「我起先只说天下的男子,才貌与实事决不能相兼,我所以去了
才貌,单取实事。把个粗蠢东西当做宝贝一般,终日吃辛吃苦,帮他做活。
  那里晓得男子里面原有三件具全的,我若不遇着这个才子,枉做了一世佳人。
如今过去的日子虽不可追,后来的光阴怎肯虚度?自古道「明人不做暗事」,做
妇人的不坏名节则已,既然坏了名节,索性做个决裂之人,省得身子姓张肚肠姓
李。
  我常说从来的妇人,有红拂妓的眼、卓文君的胆,方才可以偷汉。生平只偷
一次,一偷就偷到底,连那个偷字后面也改正过来,才是个女中豪杰。况且「淫
奔」二字原分不开,既要淫就要奔,若度量后来奔不得,就不如省了那些孽障,
做个守贞不二之人,何等不妙?为甚麽把名节性命去换那顷刻的欢娱?「
  主意定了,就写书一封寄与未央生,约要私奔。他当初在母家的时节,极喜
读书写字,只因嫁做商人妇,就把笔砚荒疏了,所以写的书札如说话一般。
                书云:
             情郎未央生赐览:
  自你不来之后,我终日对了饮食吞咽不下。就勉强吃下去,不过三分之一。
我如今立定主意,随你终身。你可速速料理,或是你烦塞昆仑进来盗我,或是我
做红拂前来奔你。只要期定日子,约在何处等我,不致彼此相左。至嘱至嘱。
  你若虑祸,踌躇不敢做此险事,就是薄悻负心之人,可写书来回我,从此绝
交。以后不得再见,若还再见我,必咬你的肉,当做猪肉狗肉吃也。
  馀言不尽,只此寄知。
              辱爱妾艳芳敛衽
                拜寄
  写了此书,立在门前,看见赛昆仑走过,付与他带去。又怕未央生胆小,不
敢行此险着,又生一计:终日寻是寻非,与权老实争闹,使他不能相容,好做朱
买臣的故事。就终日只推有病,一根丝也不络,连茶饭都要丈夫炊煮。
  每日清晨起来,咒骂到晚方才停息,至于干事之时,把摆布前夫的手段从新
放出来,要打发他上路,好嫁三样俱全的丈夫。权老实见他日里憎嫌不过,只得
竭力奉承,指望将功赎罪。谁想夜里的功劳补不得日间的过失,爬下床来,就换
了一副面孔,把一个如狼似虎的丈夫不消两月,磨得骨瘦如柴,恹恹待毙。
  邻舍见了个个不平,只是惧怕赛昆仑,不敢说得。
  权老实见妻子一向安心贴意,忽然改变起来,知他必有缘故,就在邻舍面前
细问消息,说:「我出门的时节,可曾有甚麽人在我家往来麽?」
  邻舍起先只推不知,后来见他盘问不过,又怜他是个忠厚之人,将来要死于
淫妇之手,只得说道:「有便有一个人在你家走动,只是不可惹他,若惹他就有
不测之祸。」
  权老实道:「是甚麽人?这等厉害?」
  邻舍道:「就是天下驰名,人人俱怕,惯做神贼的赛昆仑。旧时在你门前经
过,看见你娘子美貌,就走来问我们说:」是哪一个的妻子「,我们说是你的令
正。
  他又说:「这样妻子嫁了那样丈夫,平日夫妻之间和睦不和睦」,我们又说
是极相得的。后来见你出去卖货,走来问道:「权老实这番出去有几日才得回来」,
我们只说你去卖丝,有十几日才得回来。不想那一日起,你家夜夜像有人说话一
般,若是别个,我们就好出来稽查,你晓得太岁头上可是动得土的?不去惹他,
尚且要来照顾,况得罪他有个不来搅扰的?又且律法没有邻舍捉奸之理,所以凭
他自来自往,宿了十几夜,直待你回来方才断了这路。我说便对你说,只好放在
肚里,切不可泄漏出来,招灾惹祸。就在令正面前也只宜隐忍,不可说破。恐怕
走漏消息,害你性命。「
  权老实道:「原来如此。今既蒙吩咐,怎敢漏泄。但他终有日落在我手里,
待我拿住了他,杀头的时候,求列位高邻助我一臂之力。」
  邻舍道:「这都是呆话,自古道:」拿贼拿赃,拿奸拿双「,他做了一世贼,
不曾被人拿着赃,难道通了奸情就被你拿着双不成?令正既被他奸,终有日被他
领去,只保得不赔妆奁也就够了。」
  权老实道:「怎见得如此?」
  邻舍道:「他平素的手段你难道不知?任你高墙厚壁,他也有本事进去,何
况你这几间小屋?终究被他钻进去把人领去。人既被他领去,那屋中的财物岂保
得不做妆奁?你不可不堤防。」
  权老实听了大惊,就对邻舍跪下求他画策免祸。邻舍怜他情急,个个代他算
计。有的劝他休了妻子,断绝祸根。有的教他带了妻子搬远处去。
  内中有一个老成的道:「这都不是主意。他令正虽有可出之条,却不曾拿捉
赃据。把甚麽题目休他?赛昆仑的路数没有一处不熟,随你搬在那里去,他也会
寻着。这都不是良策。依我愚见,只有将错就错之法,可以做得。你妻子既然无
心靠你,留在家中也没有用。不如卖些银子用用。若卖与别人,令正决不肯去。
就是塞昆仑知道,怪你断他恩爱,也要来报仇。不如就卖与他。他既然爱你令正,
或者肯出一二百两也不可知。你拿了这宗银子过来别讨一个妇人理家,自然不至
招灾惹祸。
  又得了人又保得不破财,岂不两便?「
  权老实道:「此计甚好。只是我自己不好去说,须得别一个对他说话便好,
不如列位中那一位肯替我周全否?」
  邻舍道:「若肯如此不妨与事,只是卖去之后,你不可生端,说我们通同奸
贼,占你妻子,这就使不得了。」
  权老实道:「若做得成,我身家性命都亏列位保全,怎敢做此负心之事麽?」
  众人听了就大家酌拟一个会说话的,约次日去寻赛昆仑说话。
  却说未央生自与艳芳别后,害起相思病来,终日废寝忘食。欲要赛昆仑去拐
他出来,又恐他丈夫缉获;欲领他远去,又想起两个特等妇人不曾弄得上手,舍
不得丢了远去。心内踌躇不决。
  后来看见艳芳的书写得极激切,只得定了主意。就求赛昆仑拐他出来,情
领他到远方去,使他丈夫缉访不着。
  赛昆仑道:「若肯如此就好处了。但权老实是个穷汉,没了老婆,那里还讨
得起。凡人情倒了极处就有性命之忧,不可不替受害之人想个退步。除非带百十
两银子丢在他家,然后拐出人来,使他失了一个,还好再讨一个,这等做来才不
失我做英雄的本色。」
  未央生道:「此计虽好,只是小弟旅囊羞涩,设处不来。奈何?」
  赛昆仑道:「贤弟不消忧虑,我做了一生豪杰,若拼不得挥金,怎敢说此仗
义的话!要银子都在我身上,你可写书回他,不拘时日,只要权老实不在家我就
去拐他出来。」
  未央生大喜,就写下书扎,也不用文理深奥,只把几句浅话回他,省得他费
解。其书云:
              艳娘芳卿赐览:
  别得两个月,竟像几十年,终日寝食俱废,屡告昆仑求他力图,他只恐尊意
不决,所以不敢轻举。因看来扎,始知句我之心坚如铁石今已力任不辞矣。
  红拂之事甚险,切不可做。既有此人出力,只做红绡可也。佳期难以预卜,
典守离家之日,即是嫦娥出月之期。速赐好音,以便举事。别话不宜,只此奉复。
                 真
                名不具
  赛昆仑拿了此书送与艳芳之后,就取一百二十两银子,预先封好,好待临时
带去。
  过了两日,忽见他邻舍走来说:「权老实生意折本,日给不敷,不能养活妻
子,要转卖与人,我想你为人宽胸大度,有闲饭养人,又肯济贫扶危,所以特来
作合。求你积个阴德,一来超拔此妇出来,省得他饿死;二来使权老实得些聘金,
好做生意糊口。极是两便的事。」
  赛昆仑听了暗想道:「有这样奇事?我正要去算计他,他就央人来卖与我。
或者他晓得些风声,知道我替人做事,料想出不得圈套,故此来上这条路也不可
知。
  既然如此,我要暗买不如明买了。「
  就问邻舍道:「他既贫穷要卖妻子,不知他妻子肯去否?」
  邻舍道:「他在家受苦,巴不得出门。有甚麽不肯去。」
  赛昆仑道:「他要多少财礼?」
  邻舍道:「他要讨二百两,若不得,一百两外多些,他也就肯了。」
  赛昆仑道:「既然如此,就是一百二十两罢。」
  邻舍见他允了,就去叫权老实亲来交易。赛昆仑初意,要教未央生做受主。
后来想道:「我的名声人人惧怕,不敢同我打官司。若叫他出名,后来就有官司
口舌了。」所以不提起未央生,只说自己要做意。
  权老实走到写了婚书,打了手印,邻舍押了花名,交与赛昆仑。赛昆仑取出
那封银子,恰好是这些数目,又别取十两,送与邻舍做媒钱。当日就佣轿子,把
艳芳抬过来,也不使未央生知道。直待他寻下房屋,置了床帐家伙,方才备办花
烛,把他两个送入洞房。虽鲍叔之交情,髯之侠气,不过如此。只可惜把题目
错认,所以算不得为豪杰也。
        第十二回补磕头方成好事因吃醋反结同心
  未央生与艳芳做了夫妻,两个不分昼夜尽兴快乐。艳芳进门之后,经水来得
一次就有了胎。未央生大喜,以为术士之言不验,一般也会生育,这根取乐之具
是落得改造的。到了四五个月,艳芳的腹渐渐大了,行房之时未免碍手碍脚,不
能如意。艳芳就吩咐未央生,教他权且耽搁几时,养精蓄锐,待生育之后好图大
举,不要枉费了精神。从此以后,两个就分房宿歇。
  未央生独睡在书房,不免静极思动,又要做起分外事来。心下想到:「我目
中所见的妇人,只有那两个不见姓名的是个绝色,与我新娶的这一个可以鼎足而
立。
  怎奈不知下落,无处寻访。不得已而求其次,只好在册中遴选一个出来,暂
救目前之急。「就瞒着艳芳把书房门关了,取出册子来细细翻阅。
  翻着一个名字叫做香云,批他的批语虽不多几句,比别个的略加厚些,这分
明是第一等之第一名。比绝色的女子只争一间也。
  批云:此妇色多殊美,态有馀妍。轻不留痕,肢体堪擎掌上;娇非作意,风
神俨在画中。因风嗅异香,似沽花气;从旁听妙语,不数莺簧。殆色中之铮铮,
闺中之矫矫者也。拔之高等,以冠群姿。
  未央生看了批词,追想他面貌。记得是个二十以外、三十以内的人,神致妩
媚,从前走过,觉得有一阵香气,与 在衣上、带在身上的不同。既去之后,又
在香案旁拾得一把诗扇,知道是他所遗。未央生想了数日要去踪迹他,因后来遇
着特等的,就把他丢下。此时翻阅着了不觉死灰复燃,就把下面的小字细查,看
他住在何处。原来与自己的住处同是一个巷名,心上大喜,忙走出去问人。
  那里晓得作孽之事偏生凑巧,这个女子就是他的紧邻。只有一墙之隔,书房
间壁就是他的卧房。丈夫叫做「轩轩子」,是个才高行短的秀才,年纪有五十多
岁。
  前妻已死,香云是他的继室。轩轩子在外处馆,每一个月回来宿一两次,其
馀日子都在馆中宿歇。
  未央生访问的实,心上暗暗喜道:「这分明是前世的姻缘,神差鬼使送我住
在这处同他作乐的了。」
  忙回到家中,一边想计策,一边看形势。书房外面的墙虽然不高,是有房子
隔住的,跳不过去。书房里面的墙是夹砖砌的,又有白灰粉在上面,一动就有痕
迹,又不好凿孔。存想了一会就要做爬梁上屋之事。
  仰起头来细看,只见屋山头上有三尺高五尺阔的一块,是砖墙砌不到,用板
壁铺完的。心上喜道:「既有这隙可乘,又不消想到屋上去了。只消把板壁撬去
几块,那砖墙上面就可以跳得过了,有甚麽难做的事?」
  就掇一张梯子斜靠在墙上,然后到书橱里取出一副家伙,外面是个纸匣,纸
匣里面刀、斧、锯、凿样样都有,名字叫做「十件头」。未央生自买回来一件也
不曾用,只说是没用的东西。那晓得天下无弃物,要偷妇人竟用着他。就带了这
副家伙爬上梯去,把那板壁一看还喜得有缝可寻,就先用一把小锉将横木之上锉
去二分使橇板下来的时节没有障碍。然后用小凿投入缝中用力一橇,已下来一块。
一连橇下三块,就伸头过去一张。
  看见一个妇人坐在马桶上,小解。解完之后未曾系裤,先盖马桶。那马桶盖
落在地上,伸手去取,未免屈倒纤腰,把两片美臀高高耸起,连那半截阴门也与
未央生打个照面。
  未央生在背后看了,还不知可是本人。直等得撒上裤子,掉过脸来,仔细一
认,正是当初赏鉴的人。未央生要叫他一声,一来怕被人听见;二来我在暗中,
他不知我是何人,怎麽肯来招接?万一发作起来,反为不便。须要设计引他上来
张我,看见我面貌,不消我去仰扳他自然来俯就了。
  想了一会,忽然记起他当日遗下一把扇子,上面有三首唐诗,是他亲笔写的,
我如今把板壁开在这边,走下梯去寻出那扇子,把上面的诗高声朗诵,他听了自
然会意,比上来张我。然后用巧话挑拨他,自然一勾便上了。
  算计已定,就下去开了箱子,搜寻那把诗扇。他在庙上作寓之时,烧香妇女
所遗之物甚多,不止捕把扇子。拾得一件就收藏一件,又怕与别的东西混在一处,
一时要寻难以寻起,又别作一箱,盖上写四个大字,取国风上一句,是「美人之
贻」
  四字。此时开了箱子把那些哀艳之物细细拣阅。阅到一把扇子就是他的,展
开一看,上面写三首绝句,乃唐朝才子李白所作,名为清平调,是唐玄宗与贵妃
赏牡丹召他进宫做的。
  未央生不敢造次就念,先把衣冠换得齐齐整整,然后打扫喉咙,竟像昆腔戏
子唱慢调的一般,逐字逐句哦出韵来,等他好仔细听,
                诗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栏露花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右其一)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右其二)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栏杆。(右其三)
  念过一遍不见嫌诏,就把落款年月与写字之人的姓名当做曲子里面的介白一
般,也念出来。要使他听得明白,又念了几遍。
  只见板壁上忽然响了一声人,像咳杖又像叹气。未央生知道他上来了,就对
着扇子埋怨道:「为这一把扇子弄得人死不死、活不活,如今扇子在这边,人在
哪里?若还寻得着,不如送还他,留在这里做甚麽!」
  说了这话,只见板壁上有人应道:「扇子的主人现在这里,丢上来还我!」
  未央生抬头看见,故意吃一惊道:「原来绝世佳人就在咫尺,枉害了一向相
思。这等说死不成了。」就把十步梯子并作五步跨上去,一见了面就搂住亲嘴。
  香云问道:「你一向在哪里?再不能见面,如今为甚麽走到这里人家,念起
我扇上的诗来?」
  未央生道:「这就是我的寓所。我就是你的紧邻。」
  香云道:「既住在这里,为何一向不曾见你?」
  未央生道:「我是新搬来的。」
  香云道:「你为甚麽搬到这里来?」
  未央生要买他的欢心,就随机应变,想出话来道:「我搬来的意思都是为你。
  因前日在张仙庙看见尊容,心下十分想念,见你临别之时十分顾盼,又留下
扇子赠我,所以丢你不下,谋到这里来住,好你相处的。「
  香云听了微笑一笑,把手在未央生肩上轻轻打一下,道:「你原来这样有情,
我错怪了你。你家里还有甚麽人?」
  未央生道:「只有一个小妾,是朋友赠我的,其馀的贱居诩在故乡,不曾带
来。」
  香云道:「你未搬来之先,如何不到我门前走走?使我终日想你。」
  未央生道:「我起初问你不着,不知住在哪里。后来访知下落就搬过来就你
了。」
  香云道:「是几时搬来的?」
  未央生道:「不上半年,只好四五个月了。」
  香云一听这一句,登时变脸就问道:「既然来了这些日子,为甚麽往常不理
我?」
  未央生见他词色不好,知道露了马脚。又把巧话支吾道:「一向只说尊夫在
家,恐怕轻举妄动,贻害于你,所以只当不知道。直到今日,方晓得尊夫在馆,
家里没有别人,才敢露些声色。不过谨慎的意思。难道敢忘记了你不成?」
  香云听了冷笑一声,又问道:「我的扇子可还在麽?」
  未央生道:「紧紧藏在身边,不敢遗失。」
  香云道:「你拿来我看。」
  未央生听了就下去取来,把一把汗巾子裹住,双手递过去。
  不想香云接到了手两三把扯得粉碎,往自己房里一丢,遂将汗巾子掷还他道
:「这样薄情的人亏得不曾与你有泄。从今以后两下闭交。下去吧。」
  就忿忿走下梯子,眼泪汪汪的哭起来。
  未央生不知他为着何事,要爬下去问个明白,又怕被人撞见,只得立在上面
看了他哭。正在难处之际,忽然书房门外芭蕉弄声,竟像有人走动。未央生怕是
艳芳,只得上了板壁,走下梯来。
  心上猜疑道:「这是甚麽原故?又不曾有话冲撞他,为甚麽使起性来?
  察他口气不过怪我亲近迟了,耽搁半年工夫,不曾与他作乐,要逼我去请罪
的意思。但日间不好过去,待到晚上钻过去问个明白。无论他怪得有理没理,总
是陪他个不是就完了账。「
  主意定了,挨到黄昏时候,打发艳芳睡了,来到书房。把门窗紧闭,遂爬上
梯去。将日间橇动的板壁尽数除下,心上想道,他那边没有东西拔脚,二丈高的
高墙如何跳得下去?欲要叫他一声,他既说了硬话,怎麽肯来接引?谁想香云口
嘴虽硬,心肠还软。临睡之时,原开一面之网在那边招纳他。
  未央生爬到墙上伸手过去一摸,只见日间所用的梯子不曾撤去,依旧放在那
边,若有所待。未央生大喜,就踏着梯子悄悄爬下去。只见黑洞洞不辨东西,又
悄悄摸到床前,见他不响不动,只道是睡着了。就伸手去揭他被,要把身子钻进
去。
  那里晓得香云此时也不曾睡着,未央生过来的时节他明明听见,只因要省些
客气,所以朝里睡了,只当不知。及至他伸手来揭被,这番客气就省不得了。
  只得转身来,假装梦中惊醒的模样,叫道:「你是哪一个?黑地里爬到我床
上来!」
  未央生靠着耳朵低低说道:「不是别人,就是日间与你说话的人。知道自家
不是,特过来请罪。」一面说一面钻进被窝。
  香云紧紧裹住,不放他进去。发作道:「这样寡情的人,那个要你请罪?」
  未央生道:「我费尽心机谋到这边来亲近你,也不叫做寡情了。」
  香云道:「你那双眼睛好不识货!怕没有标致的同他作乐,希罕我这等丑陋
东西?」
  未央生道:「我家里一妾是朋友赠我的,我不得不受。娘子怎麽吃起醋来?」
  香云道:「你同自家妻妾作乐是该当的。我怎麽好吃醋?只是与我一样的人,
你不该先去缠他,把我丢在九霄云外。若住在远处也罢了,只隔得一壁,叫也不
叫一声,竟像不相识的一般。这样寡情的人还要人理?」
  未央生道:「娘子这话是从哪里说起?我除了一妾之外,并不曾相处一个妇
人。娘子为何谤起我来了?」
  香云道:「我且问你,某日某时张仙庙里,有三个标致妇人进去烧香,有人
跪在门外磕头,可就是你麽?」
  未央生道:「那日果有三个妇人在庙烧香。彼时我也去求神,见有一阵在内,
恐怕混杂不雅,所以不好进去。就跪在门外磕头。我是拜张仙,难道拜那三个妇
人不成?」
  香云笑道:「何如自己招出来了。既然磕头是你,还有甚麽辨得?你前日躲
在张仙背后偷看妇人,见有少年女子竟不怕混杂不雅,直走出来调戏他。岂有妇
人在里面反怕混杂不雅,跪在门外磕头之理?这样混话骗三岁孩子也不信,反要
来骗我。」
  未央生听了,知道掩饰不过,只得吐露真情,好套出那三个妇人的下落。
  就对他笑一笑道:「不瞒娘子说,我那日磕头一半为神,一半为妇人。但不
知娘子坐在家里怎麽晓得这事?是哪个对你说的?」
  香云道:「我自有千里眼、顺风耳,何须要人说得?」
  未央生道:「娘子既晓得这事,必晓得那三个妇人住在哪里,叫甚麽名字,
丈夫叫甚麽名字,索性求娘子说个明白。」
  香云道:「你同他相处半年怕不晓得,反来问我?」
  未央生道:「这话从哪里说起。我从一见之后就不曾再见。怎说与他相处半
年?这冤情叫我哪里去申诉!」
  香云道:「你既然不曾与他相处,为甚麽半年之中不见我一面?分明是他们
叫你不要理我。我难道不晓得?」
  未央生道:「屈天屈地何曾有一些影响,娘子若不信,待我对天发誓:我若
与三个妇人有一毫于泄,天雷立即打死!」
  香云见他发的誓,疑心也释了一半。就说道:「既是这等,你的罪过还可
原。」
  未央生道:「如今我说明了,请娘子揭开被窝,放我进来睡罢。」
  香云道:「我的面貌不如那三个妇人生得标致,你还是去寻标致的睡,不要
来缠我。」
  未央生道:「娘子又太谦了,怎见得你的面貌不如那三个?」
  香云道:「你的眼力自然不差,毕竟是他标致你不肯跪下磕头。」
  未央生道:「那磕头的事不过是兴之所至,偶然做出来。何曾有甚麽成见。
据娘子这等说,是怪我磕他的头,不曾磕你的头,所以这等牢骚不平。我如今加
上利钱多磕些头,补还前日的欠账就是了。」
  说完,遂跪在床前一连磕了几十个响头,把床都振动。香云才伸手下来扶他
上床。未央生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那阳物就与阴户凑着,竟象轻车熟路走过几
次的一般。想来是初交之际,彼此情浓,又被客气的话耽搁了一会,到此时所以
我要凑他、他要凑我,两件来而自然倾盖如故。
  未央生凑着之后,就把阳物直抵牝中,是要借些痛意,好煞阴中之痒。
  香云欲图快活,所以耐着艰难,任他抵塞。未央生见他承受得起,就放出本
事,同他对垒。起先几十提,里面倒还滑溜。到半百之后,渐渐有些濡滞起来。
  香云抵挡不住,就问道:「我往常与自家男人干事,都是先难后易。为甚麽
今日不同,反先易后难起来?」
  未央生道:「我的阳物与人不同,有两桩异样。第一桩是先小后大,起初像
一块乾粮,一入牝就渐渐大起来,竟象是浸得胀一般。第二桩是先冷后热,就像
块火石,擦磨几下渐渐热起来,就象有火星要爆出的一般。只因有这两桩好处,
所以不敢埋没,要来亲近娘子,求你赏鉴的意思。」
  香云道:「不信你身上有这样宝贝,只怕是哄人的话。就作是真的,怎麽这
等艰难起来?」
  未央生道:「如今牝内乾燥不过,所以艰难。少刻有些淫水浸润他,自然不
像这等了。」
  香云道:「这等,待我敖住了疼,任你狠弄一阵,弄些淫水出来,省得里面
乾涩。」
  未央生听了,就把双脚架在肩上,紧紧抽送。不上几十下,那阴户也滑起来,
阳物也热起来。滑则不觉其疼,热则愈见其乐。
  香云道:「真个你方才的话不是哄我,我如今快活了。」
  未央生就乘势愈加狠弄,一边使他欢心,一边套他的口气道:「心肝,我这
话不哄你,可见别样的话也不是哄你。你可把那三个妇人的话对我说说何妨?」
  香云道:「只要你真心待我,我自然会对你说。何你这等忙?」
  未央生道:「也说得是。」
  就把他的舌头紧紧含在口里,再不说话,一味哑干。足足抽了一二更天。
  只见香云手足冰冷,一连丢了三次,就说道:「心肝,我的精神单薄,再经
不得掏掳了。搂着我睡罢。」
  未央生听了,爬下身来搂住同睡。睡的时节觉得一阵异香,与那日初会时闻
见的一样。就问道:「你平日 衣服的是甚麽香?这等可爱。」
  香云道:「我平日并不 香,你在哪里闻得?」
  未央生道:「那日相见的时节,你在我面前走过,就有一阵香气。今日睡在
床上,也是如此。你平日若不 香,这一种气味是那里来的?」
  香云道:「这是我皮肉里面透出来气味。」
  未央生道:「不信皮肉里面有这样好气味,若是这等你皮肉也是一件宝贝了。」
  香云道:「我生平也没有别长,只有这一件与别个妇人不同。当初父母生我
时,临盆之际有一朵红云飞进房来,觉得有一阵香气。及至生我下来,云便散了。
这种香气再不散,常常在我身上闻出来,所以取名叫做」香云「。若坐了不动,
还不十分觉察,但是劳碌之后,有些汗出,这种气味就从毛孔里透出来,不但别
人闻得出连自家也闻得出。我有这件好处也不敢埋没,前日庙中与你相逼见,你
生得标致,故把扇子赠你,又把这种气味与你赏鉴,要你寻到我家来。谁想你不
来,直到今日方了得心。」
  未央生听了就把他浑身上下仔细闻,没有一个毛孔不有香气。方才晓得绝世
佳人不是相得出来的。就把他紧紧抱住,一连叫了几十个心肝。
  香云道:「我身上的香气你都闻到了,还有一种香气更比身上的不同。
  索性与你赏鉴。「
  未央生道:「在哪一处?」
  香云把一只手捏着未央生的指头,朝阴户里面点一点,道:「此中的气味更
自不同。你若不嫌亵渎,也去闻一闻看。」
  未央生缩下身子,去把鼻孔对着阴门嗅了几嗅,就爬上来道:「真宝贝,真
宝贝!我如今没得说,竟死在尔身上罢。」
  说了这话,又把身子缩下去,扒开那件宝贝,就用舌头舔将他起来。
  香云道:「这怎麽使得!还不快些上来。」一面说一面去扯他。
  越扯得急,未央生越舔得慌,把一根三寸长的舌头竟作了干事的阳物,在里
面一抽一送,一来一往,与交媾无异,一见有淫水流出来,就吸在口里,吞下肚
去。
  直舔得他丢了,连阴精都吃下去,方才爬上肚来。
  香云紧紧抱住道:「我的心肝,你怎麽这等爱我!我如今没得说,也死在你
身上罢了。」
  未央生道:「照我看来,你这样佳人如今世上没有第二个了。你既有这件宝
贝,你的丈夫为甚麽不回来受用,终日睡在外边,使你孤眠独宿?」
  香云道:「他心上也要受用,只是力量不济,所以借处馆的名色在外面躲避
差徭。」
  未央生道:「我闻他还是中年的人,怎麽就这等不济?」
  香云道:「他少年时也是个风流子弟,极喜偷良家女子,日夜淫乐。减丧太
过,到中年就没用了。」
  未央生道:「他少年时的力量比我如何?」
  香云道:「做事的优俩虽然差不多,那有你这两桩好处。」
  未央生道:「我这件东西与你这件东西皆是世上没有的。如今两件宝贝凑在
一处,切不可使他分开。从今以后,夜夜要过来同你睡了。」
  香云道:「你是有家小的人,怎能夜夜过来?只不要像前日的寡情也就勾了。」
  未央生道:「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人到你面前来学舌,使我抱了不白之冤,到
这个时候还说我寡情。我若知道那个学舌的人,定要与他狠做一出。」
  香云道:「我老实对你说,学舌的人不是别个,就是那三位佳人。」
  未央生道:「这又奇了。这话若是别人说的也该没趣,难道自己不怕腆,竟
告诉起人家来。」
  香云道:「不瞒你说,我与三位佳人是姻门之亲。两个年纪小的,我叫他妹
子;一个年纪大的,我叫他姑娘。两个妹子更与我心投意合,竟像同胞的一般。
我有心事对他讲,他有隐情也对我说。我那日烧香回来,见了两个,就把你生的
标致,偷看我,我也爱你,丢下扇子的话告诉他。他两个道:」既然他爱你你爱
他,少不得有个寻来的日子,看你怎麽样打发他?「我心上也料你要寻来,立在
门前等了十来日,再不见一毫踪影。后来他两个烧香回来,遇见我就问我道:」
你那日看见的人是怎麽面貌,怎样打扮?「我就把你面孔衣服对他说。他两个道
:」这等说,你心上的人我今日也见过了。「又问我:」他既然爱你,那一日可
曾对你磕头否?「
  我说:「他爱我只好在心上,那有在众人面前磕头之理?」他见我说这话,
就不作声,只是笑,像个得意之貌。我疑心起来,再三盘问,他方才把你磕头的
事细细告我。一面笑一面说,严然有个骄人之貌。我一连没趣了几日,心上想道
:「我与他一般是初见之人,你为甚麽见我就避嫌疑,偌也不唱一个?见他就疯
颠起来,一些嫌疑不避壁,竟磕起头来?可见我的面貌不如他,你就要寻也去他,
必不来寻我。」往常我与他是极好的姊妹,为这件事竟有些恨他起来。所以今日
与你相会,见说来了半年直到如今方才理我,焉得不疑?后见你发誓起来,方才
知道没有此事。这些戏文都是你磕头磕出来的,请问你该做不该做?「
  未央生道:「原来如此也。难怪你不忿恨。但他两个既是你令妹,也只当是
我的小姨了。你肯使我见他一面,别的事不想得,只等我叫他几声姨娘,使他知
道我们两个有了私情。他起先把磕头的话来骄你,待我替你把不但磕头又且相与
的话去骄他。心上何如?」
  香云道:「这也不消,我与两个不但是姊妹,又且同盟。原说有福同享有苦
同受,他以前既不曾背我,我如今怎麽又反背他?我意欲要别你去与他相会,使
他两个也知道天地间有一种妙物,大家赏鉴赏鉴。只是我也要与你断过。你得了
他们之后不可改变心肠,要像今夜这等爱我,方才使得。你改变不改变也要发个
誓来。」
  未央生听了,不觉手舞足蹈,一个筋斗就翻下床来,对了天地,比以前所发
的誓更加狠毒。发完之后,又爬上床去,重新干起,当做央媒一般。及干到事完
之后,交颈而睡。
  睡到天明起来,香云打发未央生依旧从梯上过去。自此以后,两个日日见面,
夜夜同床。但不知两位小姨何日到手,今且暂停。下面两回另叙别事,少不得两
出戏文之后又是正生上台也。
        第十三回破釜焚舟除隐恨卧薪尝胆复奸仇
  却说权老实自从卖妻之后,愤恨不过,且无颜见人,就把生意不做,歇了。
终日闷坐在家,拷问那十二岁丫鬟,说他与那长大汉子是几时睡起,还有甚麽人
替他往来做事。
  丫鬟起先怕主母利害,不敢多嘴。如今见主母卖去,料没有回来,就把某时
睡起,某时才住,连对门丑妇过来同睡的话尽情说出,又说与他同睡的不是那个
大汉,另是一个标致後生,那大汉子反是替他做事的。
  权老实听了这话,愈加愤恨。后来艳芳归了未央生,有人传说过来,权老实
方才得了真情,就去查访未央生的来历。知道不是本处人,家中现有妻子,这是
娶去做妾的。
  权老实想道:「若是赛昆仑自己做事,我这冤仇也不要想报,只好忍过一世,
到阴司地府之中与他算帐罢了。如今奸骗之人既不是他,我这冤仇如何不报?若
要与他告状,他有赛昆仑帮助,不怕没有银子用,如今官府哪个不听分上的?他
若央了人情,我的官司就要输与他了。我想起来告他也无益,不如走到他故乡,
访着他的住处,千方百计钻进内室之中,把他结发妻子也拿来淫了几次,方才遂
我的心。
  他淫我妻,我淫他妻,这才叫做「冤报冤、仇报仇」,就是杀死他,也没有
这桩事痛快。「
  主意定了,就把那十一岁的丫鬟与一应家伙物件都变卖出银子来,连那一百
二十两财礼与平日贩丝的本钱,都收拾了。别了乡邻,破釜焚舟而去。
  不一日,到了地头,就在饭店中歇下。次日去访未央生的住居与他家里的动
静。访了半日,方才晓得事体难做,心下十分忧虑。
  起先,只说别人家的闺门与自己的一样,男子在家的时节自然严紧,男子出
去之后就像门上少了关,可以借托事端,直进直出了。那里晓得读书的人家比做
生意不同,不是三党亲戚及至交朋友即若不许跨进门槛。他那个人家又比别个读
书的不同,就是三党的亲戚、至交的朋友,也不许跨进门槛。
  心上踌躇道:「这等看来,那桩心事多应做不来了,只是既然举了此念,无
论成与不成,也要尽心竭力去做一做,若万万做不来就是天意了。难道千山万水
来到这里,就被」铁扉「二字吓了不成?」
  主意定了,就要到他前后左右赁间房子住下,早晚之间好看机会行事。
  谁想他住的所在,是孤孤别别一个宅子,四面都是空地,那里有个房子可以
赁得。
  权老实相了一遍,知道这事难做,只得走回寓处。
  走不上四五十步,只见他宅子旁边还有一株大树,树上挂了一个木牌,牌上
写了八个大字。权老实近前一看,见上面写道「荒园招垦,初种免租。」权老实
看了又把大树周围相了一遍,只见野草连天一望无际。
  心上想道:「字上所说的荒园,想就是这空地了。不知是甚麽人家的,既有
荒园,毕竟也有间房子与人住了才好锄种。我就去租来住在近边,终日以锄地为
名好看他家的动静。」
  就走到附近之处去问人道:「这荒园的业主是哪一个?可有间房子租与种园
的人居住麽?」
  那人道:「荒园的业主叫做铁扉道人,就住在那孤别房子里面。只有园没有
屋,是要种园之人别寻房子住的。」
  权老实道:「我要替他开垦,但不知他做人何如?」
  那人摇头道:「这人是难相遇的,若好相遇的也有人开垦,不倒如今了。」
  权老实道:「怎见得他难相遇?」
  那人道:「开荒的旧例,原该免租三年,他只肯免一年,到第二年就要交纳。
  这也罢了,他平日做人酸啬不过,拼不得饭食养人,一个官家也没有做他的
佃户,只当他的长工,家里有生活要做去叫,又没有工钱。三年前头也有人开垦
过了,只因被他差使不过,只得丢了不种。所以荒到如今。「
  权老实听了欢喜不过,肚里思量道:「我所虑者,是不能够进门,只要进得
门去,就有三分机括了。别人怕差使,我巴不得求他差使;别人要工钱,我巴不
得没有工钱,正要使他用我才有妙处。只恐他女婿回来识破机关,就不妙了。
  我今须要别换一个姓名。他与我不曾见面,就回来也认不出我的。亦不至被
他识破了。
  算计已定,就改姓为「来」,名字叫做「遂心」。他原为报仇而来,取来到
即遂心之意。做小说的仍称他为「权老实」,省得人看花了眼。改名之后,就写
了一张租约,走去伺候。知道他家的门是从来敲不开的,只得坐在门外死等。
  等了一日,不见有人出来。回到寓所宿了。到次日又去。恰好,铁扉道人立
在门前买豆腐点心。老实见他相貌端严,就知是本人。走上前深深作揖问道:「
铁扉道人莫非就是尊号麽?」
  道人道:「正是。你问我怎的?」
  权老实道:「闻得府上有一片荒园招人开垦,小人因没有生意,要替府上租
来种作。」
  道人道:「开荒的事,不是无力之人和懒惰之人做得来的,你平日方作如何?」
  权老实道:「小人平时是吃苦惯的,气力也将就去得。府上若不信得我,权
做几时,若还开垦不来,再换佃户就是了。」
  道人道:「这等,我家没有房子,你在那里居住?」
  权老实道:「这个不难。小人又没有妻小,不过单身一人,待我自出工本,
搭一个草舍起来就可以住得。」
  道人道:「也好,你去写租契来。」
  权老实已写在身边,就把租约递过去。道人见他形体粗笨,知道是个健汉,
不但园地开得来,连家里的长工也当得过了。就收了租约,随他自备工本来搭草
舍。
  权老实就去买几根木料,几担稻草,叫一两个泥工木作,不上半日就搭起来。
  虽是茅屋草舍,也觉得焕然一新。又把种园垦地的家伙办得整齐。每日清晨
起来就去锄茅掘土。要使主人看见,觉得他勤谨,好乘青看顾的意思。
  铁扉道人有一间小阁,恰好对着荒园。行起坐卧都在这阁上。他平日起得极
早,谁想权老实又早似他。他不曾下床,权老实已锄过许多地了。道人看见不住
的喝彩,自己家里有费力的生活就央他去做。
  权老实竭力奉承,替他做事不但不要工钱,连饭也不敢吃饱。心上想道:「
他的女儿不知怎麽样奇丑,所以厌恶他,离乡撇井去偷女色,我是睡过好妇人的,
万一勾引他上场,看了那奇丑面貌,这根阳物不举,不肯替我报仇奈何?」
  及看见一个绝美的妇人,心上虽然欢喜,还不知是与不是。后来见他丫鬟都
叫小姐,方才晓得就是此人。心上又想道:「这样妻子也睡得过了,为甚麽丢在
家中去占别人妻子?」
  从此以后,忍心耐性,只图报仇。见他家里闺门严肃,愈加勤谨,不敢露一
毫窥伺之容。在玉香面前走过,头也不敢抬,声也不敢则,竟像个诚实的人。
  一连过了几个月,道人见他又勤谨又老实,又不贪嘴,心上爱他不过,因想
道:「前日女婿临行曾留下几两银子,教我讨一个薪水之仆。我看见别人的官家
好吃懒做的多,体心得力的少,所以不敢轻讨。若像这样的人讨他一个也未为不
是。我想此人穷无依倚,或者肯卖身为仆也不可知。只是一个汉子讨在家中,有
两桩不便:一来怕他没有牵绊,要偷物件逃走;二来男女混杂,那里防闲的许多。
我想他若肯卖身,就把一个丫鬟配他,他有妻子系住了身,自然不想逃走,就是
出入之间有妻子防闲他,别样的事也就不消虑了。」
  主意定了,一日走去看他锄地,就问道:「你这等克勤克苦,论理就该做起
人家来了。为甚麽家小也不讨一房?」
  权老实道:「自古道:」「智养千口,力养一身」,靠力养活的人,糊得口
来也就够了。那里能够讨家小?「
  道人道:「人生一世,妻子儿女都是少不得的。你自家既不能娶亲,何不投
靠一个人家有现成女子,配他一个?生得儿女出来,百年之后也有个烧钱化纸的
人,多少是好。」
  权老实听了,知道他有接纳之心,就将计就计答道:「我想投靠人家也是难
事,一来怕主人不知甘苦,终日为他做马牛,他不为功劳,又要打骂;二来怕同
伴里面不能相容,他不肯替主人出力,见我赤胆忠心,就怕形他短处出来,反要
主人面前离间,使我不能够安身。我常见乡宦人家有这情敝,所以不敢去投靠。」
  道人道:「那乡宦人家仆从甚多,上下之间情意不洽,所以有这情敝。
  若是不大不小的人家,手下人的好恶主人就看得出。况且同伴甚少,有甚麽
相容不得?譬如人家像我这模样,一进了门又有妻子配你,你肯去不肯去?「
  权老实道:「这是极好的,有甚麽不肯去。」
  道人道:「老实对你说,我家少一个使唤的人,今见你勤谨老实,心上要留
你,所以问你这些话。你若果然情,就写一张身契进来,要几两身价先对我说,
待我好设处。进门之日我就把丫鬟配你。你意下何如?」
  老实道:「若得如此,我明天就送身契进来。只是小人平日欲心极淡,妻子
有也得,没有也得,不十分思想。欲把丫鬟配我且从容些,待我做事几年,到精
力衰倦的时节把来配我,也不为迟。如今这样年纪,正要为主人出力,何苦把精
神气力被妇人消耗了去?至于」身价「二字一发不消提起,我是自己卖身的,又
没有父母兄弟,身价把与哪一个?只要自己有得穿、有得吃就是了。要银子何用?
只是文契上不写身价怎麽叫做卖身,只好在纸上随意写出多少银子就是。其实一
分一文都不要主人破费。」
  道人听了,不觉欢喜道:「听你这些话,可见你是个忠义之仆。只是两件之
中只好辞一件。身价不领,或者留在我身边,待后来做衣服穿。这还使得。
  若说不要妻子那就成不得了。从来卖身的人只为得一房老小,要图些夫妻之
乐,你为甚麽不要?身价既不领,妻子又不要,只当是毫无干涉的人,我怎麽好
取留你?「
  权老实道:「既然主人怕我心性不常,后来要去,故欲把妻子配我使我没有
二心的,但我不是那样恶人,今既不放心,我承受了就是。」
  两个说明白了,权老实不等第二日,当晚就写身契过去。道人也不等第二日,
当晚就把丫鬟配他。
  从此以后,道人把草舍拆了,教他在家里宿歇。起先唤他「来遂心」,如今
把「来」字削去,单唤「遂心」,配他的丫鬟叫做「如意」。眼见报仇之事有了
八分,如意之名又增一遂心之兆矣。
      第十四回闭户说欢娱隔墙有耳禁人观沐浴此地无银
  却说权老实未卖身之前,那玉香小姐有许多幽郁之情,总因笔墨不闲,不曾
叙得,如今方才说起他。当初正在得趣之时,被个狠心父亲把丈夫赶出去,竟像
好饮的人戒了酒,知味的人断了荤,就是三五夜也熬不过,何况今年隔岁守超活
寡来。
  实在欢娱既不可得,只好把春宫册子摆在面前观看。谁想越看越不禁止那一
段淫欲之心。从此以后就把春宫册子放过一边,寻几种闲书出来消愁解闷。
  看官,你道他当此之时,要消愁解闷,是甚麽书好?据在下看起来别种闲书
皆不中用,惟有他少年所读父亲所授的书,如《列女传》、《女孝经》之类,极
是对科。若肯拿来一看,岂但消愁解闷,就是活寡也守得来,死寡也守得住。
  怎乃计不出此,反把丈夫所买之书,取出观玩。那丈夫所买之书都是淫词艺
语,如《痴婆子传》、《绣榻野史》、《如意君传》之类,尽数翻出来细看。
  只见那书上凡说男子抽送的度数,不是论万就是论千,说男子的阳物,不是
赞他极大,就是夸他极长,甚至有头如蜗牛、身如剥兔,挂斗粟而不垂的。
  心上想道:「我不信男子身上有这样雄壮的东西,我家男子的物事长不过二
寸,大不过两指,干事的时节,极多不过一过一二百提,就要泄了。何曾有上千?
自古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些百经的话一定是做书之人造出来的,那有
这等异事。」
  疑了一会,又想道:「天下甚大,男子甚多,里面奇奇怪怪,何所不为,焉
知书上的话不是实事?倘若做妇人的嫁得这样一个男子,那房帏之乐自然不可以
言语形容,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去做了。又把这话疑了又信。」
  连日爬起来,女工针指一些不做,只把这几种闲书做对头,要使心上的淫兴
索性浓到极处,好等丈夫回来一齐发泄。谁想等到后面,一毫音信也没有,不由
他不怨恨起来。
  心上想道:「我前世不修,嫁着这样狠心男子,成性不上数月,一去倒丢了
几年。料他那样好色的人,再没有熬到如今不走邪路之理。他既走得邪路,我也
开得后门,就与别个男子相处也不为过。只可惜闺门严紧,没有男子见面。
  想到那个地步就把怨恨丈夫的心迁怒到父亲身上,巴不得他早些死了,好等
男子进来。「
  及至看见权老实就像饿鹰见鸡,不论精粗美恶,只要吞得进口就是食了。
  起先做工的时节,虽有此心,一来见他老实,相见之际头也不抬,不好突然
俯就他;二来日间进来,夜间出去,就要俯就他亦无其时。后来,听见他要卖身,
心中甚喜,要想进门的头一夜就不肯放过他。不料父亲把如意配他,见他两个拜
堂之后,双双进房,心上就吃起醋。伺候父亲睡了,就悄悄走去听他干事。
  权老实的阳物甚大,如意虽有二十多岁,只因主人至诚,不曾偷摸过他,所
以还是个处子,那里能经得绝大东西。叫喊之声,啼哭之状,自然惊逃诏地。
  连窃听之人都要替他疼痛起来。权老实见他承受不起,只好草草完事。
  玉香立了一会,听不出好处,也自进房睡了。到第二三夜,又去补听,也还
只见其苦,不见其乐,直听到三夜之后,也自权老实的本事该当出现以前。
  几夜都是吹灭了灯,然后睡的,独有这一晚,灯也不吹,帐子也不放,未曾
动手之先,把一根八寸多长、一手把握不来的阳物,教如意捏在手中,摩弄了一
会,方才插入阴户。
  此事的阴户已被阳物喧大了,不像以前紧涩。权老实就放出本领来,抽送的
度数竟与书上一般,不到数千不肯住手。如意从奇苦之后,忽逢奇乐,那些呼唤
之声,又不觉惊逃诏地。以前替他疼痛之人,如今又替他快活起来。看出来的淫
水,比弄出来的淫水更多。
  从此以后,玉香的心已注在权老实身上。权老实自进门之后,也不老实。
  遇见玉香,不住把眼睛偷觑玉香,若有笑面,也把笑面相承。
  一日,玉香在房里洗浴,他从门外走过,无心中咳杖一声。玉香知道是他,
要引他看看肌肤,好动淫兴。故意说道:「我在这边洗澡,外面是哪一个?
  不要进来。「
  权老实知道这话是此处无银之意,就不敢拂他的盛情,把纸窗湿破一块,靠
在面上张看。玉香看见窗外有人,知道是了。就把两个肉峰,一张牝户,正正的
对着窗子,好等他细看。还怕要紧的去处浸在水里,看不分明,又把身子睡倒,
两脚扒开,现出个正面,使他一览无遗。
  睡了一会,就坐起身来,两手捧住牝户,自己看了,长叹一声,做个技痒难
搔,无可奈何的意思。权老实看了,知道这妇人淫也淫到极处,熬也熬到苦处,
若进去,决不拒客了。直把房门一推,直闯进去,跪在玉香面前道:「奴辈该死。」
就爬起身来把他搂住。
  玉香故意吃惊道:「你为何这般胆大?」
  权老实道:「小人卖身之意,原是要进来亲近小姐。起先还要在没有人去处
诉出衷情,待小姐许了,才敢放肆。不想今日看见千金之体生得娇嫩,熬不住了,
只得进来冒渎,求小姐救命。」
  玉香道:「你的意思,要怎麽样?难道浴盆里面好干甚麽事体不成?」
  权老实道:「小人也知道,这个所在与这个时候,不是干得事的。只求小姐
恩允过了,待我夜间来服事就是。」
  玉香道:「你夜间与如意同睡,他怎肯放你来?」
  权老实道:「他是极贪睡的,夜间干事之后,直睡到天明方醒。我今夜瞒了
他来,他那里知道。」
  玉香道:「这等,依你就是。」
  权老实见他允了,就把浑身上下摸过一遍,又亲了两个嘴,约今夜开门等我,
方才出去。此时天色已晚,玉香揩乾了身子,衣服也不穿,夜饭也不吃,就爬上
床去,要先睡一觉,养养精神好同他干事。
  谁想再睡不着。捱到二更,初听见房门响,知道是他进来,就低低叫道:「
遂心哥,你来麽?」
  权老实也低低应道:「小姐,我来了。」
  玉香怕他在黑暗之中摸不上床,忙爬下来接引,就牵他上床,说道:「心肝,
你的东西,我看见过了,比别人的不同,我承受不起,求你从容些。」
  权老实道:「千金之体,我怎敢唐突。」
  口虽说这话,心内还疑他假意装娇,岂有偷妇人的男子没有绝大本钱,使自
家妻子还怕疼痛之理。就把阳物对着牝户唐突起来。
  玉香忍不过,就恼起来道:「我吩咐你从容些,你怎麽又这等急遽?」
  权老实见抵不进去,知道起先的话不是虚情。就陪个小心道:「不瞒小姐说,
我不曾见过标致妇人。今遇小姐,心上爱你不过,巴不得早进一刻也是好的,所
以用力太重,得罪了小姐。如今待我将功折罪就是了。」
  遂把阳物提起,在他阴户两旁东挨西擦,不敢入室,竟在腿缝之中弄送起来。
  你道他是甚麽意思?原来是个「疏石引泉」之法。天下最滑之物,莫过于淫
水,是天生地设,要使他兹阴润户的东西。唾沫虽好,那里赶得他上?凡用唾沫
者皆是男子性急,等不得淫水出来,所以把口中之物纳入阴中,用那假借之法。
究竟别洞之水,不若本源之水滑溜,容易入口。
  权老实起先也不知有此法,只因初娶艳芳之时,阳大阴小,不能入。亏得艳
芳搜索枯肠,想出这种法来,把极难之事弄得极易。
  如今玉香的阴户,与艳芳昔日的阴户宽窄相同。权老实忽然记起这旧事,所
以仍用此法,把阳物放在腿缝之中,替阴户摩肩擦背,使他里面痒不过,自然有
淫水出来。淫水一来,如浅滩上的重船得了春涨,一到,自然一息千里,连篙橹
之功都可以不费了。
  玉香见他把腿缝认做阴户,就笑道:「你们走错了路,我们往常不是这样干。」
  权老实道:「一毫也不错。我还你快活就是。」
  弄了一会,只见腿缝里面有些滑溜起来,知道淫水已至。又怕太滑,抵不着
阴门,要溜到别处去,就拿住玉香的手,把阳物交与他道:「起先果然弄错了,
如今摸不着真穴,求你自家点一点。」
  玉香就叠起阴户,把阳物凑在阴户口,吩咐道:「如今是了,你自己用力插
进。」
  权老实挺起阳物,一直插进去。每抽一次,送进一二分。再抽二十馀抽,那
根八寸多长的阳物,不知不觉已尽根进去了。
  玉香见他干法在行,愈加爱惜。就紧紧搂住道:「心肝,你是初近女色的人,
怎麽就这等知情识趣。我今爱杀你了。」
  权老实任事之初,得了这篇奖语,自然不肯偷安。把抽送之法,不猛不宽,
不缓不急的做去。做到后面,竟使他一辞莫赞,连奖语都做不出来,方才住手。
  玉香不曾尝这样滋味,十分欢喜。自此以后,夜夜少他不得,起先,还是背
着如意做事,后来晓得瞒不到底,索性对他说过,明明白白的往来。玉香怕如意
吃醋,尽心奉承他,名为主婢,实同大小。或是一人一夜,或是一人半夜,甚至
有高兴之时,三人同睡。
  在权老实的初意,原为报仇而来,指望弄上了手,睡几个月,即便抽身,不
可被妇人恋住。谁想冤孽之事难以开交,当初与艳芳睡了几年,不见生子,如今
与玉香一干,就成了孕。起先还不觉,及至三月后害起喜来,方才知道。千方百
计寻药来打胎,再打不下。
  玉香对权老实哭道:「我这条性命送在你身上了,你晓得我父亲严法,一句
话讲错,尚且要打骂,肯容做这恶事?明日知道,我少不得是一死。不如预先死
了,还省得淘气。」说罢就要上吊起来。权老实再三苦劝。
  玉香道:「你若要我不死,除非领我逃走,逃到他乡外国。一来免了后患,
二来好做长远夫妻,三来肚里生出来是男是女,总是你的骨血,也省得淹死了他。
你心下何如?」
  权老实见他说得有理,就要瞒着如意做事;又恐怕他预先知觉,要说出来,
只得与他商量定了,把随身衣服捆好,等铁扉道人睡了,开了大门一齐逃走。
  但不知他走到何方,后来怎生结果,看到十八回才知下落。
        第十五回同盟义议通宵乐姊妹平分一夜欢
  权老实报仇的因果按下慢表,如今且把未央生得意之事畅说一番。
  自这一夜搂住香云细谈往事,知道那三个美妇都是他一家,两个少年的又分
外心投意合。只因话长夜短,两个又要干事,竟不曾问那三个妇人是何姓名,三
个丈夫是何别号,家住在哪里。直到第二夜过去,方才补问。
  香云道:「我叫他姑娘的,是花朝日生的,名字叫做」花晨「,我们叫他晨
姑。丈夫死过十年了,他心上要嫁,只因生下个遗腹子,累住了身子,不好嫁得,
所以守寡。我叫他妹子那两个,是他嫡亲侄妇,大的叫做」瑞珠「,小的叫做」
瑞玉「。瑞珠的丈夫,号」卧云生「;瑞玉的丈夫,号」倚云生「,两个是胞兄
弟。他三个人家门户虽然个别,里面其实相通。只有我远一步,隔得几家门面。
总来都在这条巷内。」
  未央生听了,愈加欢喜。又记起赛昆仑前日之言说两个富贵女子,就是此人。
  可见贼眼与色眼一样,同是一丝不漏的。就问香云道:「昨日蒙你盛情,把
两位令妹许我,但不知何时才许我相会?」
  香云道:「再过三五日,我就要过去,可以引你去相会。只是一件,我一去
之后,就不回来,这张床不是我们作乐之处了。」
  未央生吃一惊道:「这是甚麽缘故?你可明白说来。」
  香云道:「因我家丈夫在他家处馆,那兄弟两个是我丈夫的学生,文理都不
齐,怕做秀才要岁考,两个一齐缘了例,目下要进京坐监,他两个是不得离先生,
少不得我家丈夫要同他进去。他怕我没人照管,要接到他家,等我姊妹三个一同
居住。这数日之内就要起身,所以我一去之后就不回来,只好约你到那边相会了。」
  未央生听了,一发喜上加喜,想三个男子一齐开去,三个女子一齐撮合,可
以肆意宣淫了。
  果然数日之后,师徒三个一齐起身。起身之日就把香云接去。香云与未央生
两个正相到好处,那里离得长久?少不得一见之后就要透露出来,好商量定了,
领他来干事。
  次日,香云对瑞珠、瑞玉问道:「你两个可曾再到庙里去烧香麽?」
  瑞玉先答道:「烧过一次就罢了,难道只管去烧?」
  香云道:「有那样标致男人磕你的头,就三五日去烧一次也不为过。」
  瑞珠道:「香倒要去烧,只是没有扇子送他。」
  香云道:「贤妹不要笑我,我的扇子固然折本就是。你们两个虽受他磕头,
也不曾见他跟你们回来,哄你害害相思罢了。」
  瑞玉道:「我们两个说起这件事,也解说不出为甚麽。那个男人这等虎头蛇
尾,若照那样颠狂起来,就像等不得第二日,当晚就要跟来的一般。及至等到后
面,一些踪影也没有。既然这等寡情,何不省了那几个头不磕也罢。」
  香云道:「我闻得人说,他终日在那边思想,只是寻你们不着。无可奈何了。」
  瑞珠道:「我们两个他未必思想,只怕对了那把扇子睹物思人,要害起相思
病来。」
  香云道:「扇子的相思他倒果然害过,不是假话。如今倒勾过帐了。只是磕
头的相思,害得沉重,一时医他不好。将来害死,只怕要你来偿命。」
  瑞珠、瑞玉见他这话可疑,就一齐到他脸上看他颜色何如。香云一面说一面
笑,也做出一种骄人的光景。两个一齐道:「看你这样得意,莫非上了手麽?」
  香云道:「也差不多,偏背你们与他勾账过了。」
  两个听见这话,就像科场后不中的举子,遇着新贵人一般,又惭愧又慕,变
赔个笑脸道:「这等,恭喜!添了个得意的新姐夫我不曾贺你,如今新姐夫在哪
里?可肯借我们看看麽?」
  香云故意作难道:「你们都是见面过了,何须再要见?」
  瑞玉道:「当初是道路之人,他便磕头,我不好回礼。如今是至亲了,何妨
再会,待我们回他个礼,叫声姐夫,替他亲热也是好的。」
  香云道:「要见有何难,我就去叫他来。只怕他一见了面,要象前日磕头的
光景,疯癫起来,得罪了二位贤妹,不成体统。」
  瑞玉道:「他起先少人拘管,所以轻举妄动,如今有你这个吃醋的人立在面
前,他怎麽敢放肆。」
  瑞珠对了瑞玉道:「你这些话都是枉说的,他心上的人怎麽舍得把与别人见
面?当初结盟的话,虽说有祸同受,有福同享,如今那里依得许多。只是求他不
要追吃以前的醋,把磕头的话置之不问,也就好了,怎麽还想别样的事。」
  香云听了,知道他发急了,就认真道:「你不要发急。我若是要独自受用,
不与你们同乐,只消住在家中不肯过来,日夜同他快活就是了。何须带自己的醋
到别人家吃起来?我今肯对你们说,可见不是恶意了。如今要从公酌议,定一个
规矩,使见面之后,大家没有争兢,我就叫他进来,同你们相会。」
  瑞珠道:「若肯如此,也不枉结拜一场。就求你立个规矩,我们遵依就是了。」
  香云道:「我与他相处在你们之先,论起理来,就该有个妻妾之分,大小之
别。凡是要占便宜,得我与你是相好的姊妹。不好这等论得,只是序齿罢了。
  凡日间、夜间取乐,总要自大而小,从长而幼,不许越位。就是言语之间,
也要留些馀地。不可以少年之所长,形老成之所短,使他有后来居上之评;不可
以新交之太密,使旧好之渐疏,使我有前鱼见弃之恨。若依得这些话,自然情投
意合,你们肯依不肯依?「
  瑞珠、瑞玉齐答道:「这议论甚是公道,只怕你不肯。我们有甚麽不依?」
  香云道:「这等,待我写字唤他来。」
  就取出一幅花笺,写出两句诗道:天台诸女伴,相约待刘郎。
  写了这两句,就把签折做几折,放进笔筒里。瑞玉道:「为甚麽只写两句?
这诗叫做甚麽体?」
  瑞珠道:「我晓得云姐的主意,是舍不得他搜索枯肠,留后两句待他续来,
省得再写回贴的意思。你也忒熬爱他了。」
  香云笑一笑,把诗封好,交与丫鬟,吩咐拿到自己房里从板壁缝中丢过去,
讨了回字转来。
  丫鬟去后,瑞珠问道:「你是怎麽法引他到家里来?如今过几夜了?」
  香云就把他住在隔壁,如何相会,共睡几夜,细说一遍。
  瑞玉道:「他的本事何如?」
  香云道:「若说起本事,竟要使人爱杀。你们两个只知道他的面貌标致,那
里晓得他的本钱是一件至宝。从来妇人不但不曾看见过,连闻也不曾闻过。」
  瑞珠、瑞玉听了,一发要问,就像未考的童生,遇着考过的朋友,扯住问题
目一般,是大是小,是长是短,出经不出经,给烛不给烛,件件要问道。彼时正
在吃饭之后,碗碟未收,香云见他问多少长,就拈一根筋,道:「有如此筋。」
  见问他多少大,就拿一个茶盅,道:「有如此盅。」见他问坚硬何如,就指
一碗豆腐,道:「有如此腐。」
  瑞珠、瑞玉笑道:「这等,是极软的了。既然如此,就要他长大何用?」
  香云道:「不然。天下极硬之物,莫过于豆腐。更比钢铁不同,钢铁虽然坚
硬,一见火就软了。只有豆腐,放在热处越烘越硬,他的东西也是如此,是弄不
软的。我所以把豆腐比他。」
  瑞珠、瑞玉道:「我不信有这件好宝。」
  香云道:「我说这话还不曾尽其所长,他另有两种妙处,我若说出,你一发
不信。只好到干事时,你自己去验罢了。」
  瑞珠、瑞玉道:「你说就是,管我们信不信。」
  香云又把先小后大,先冷后热,次第形容出来,两人听了他,不觉欲火上升,
耳红面赤,即刻要他来与他干事,好试他绝技。
  谁想丫鬟去了半日,再不见来。原来未央生不在家。他坐在房里等候,被书
笥看见,也从板壁上爬过来,两个大弄半日。直待未央生回来,把书笥丢过去,
方才讨得回字转来。三人拆开一看,见他果然会心,就在原诗后面续两句道:「
早修胡麻饭,相逢节馁肠。」
  瑞珠、瑞玉看了知道今夜是万无一失了,不胜欢喜。香云道:「今夜干事的
次序,须议一个妥当,省得临事之时,个个要想争先。」
  瑞珠心上晓得他睡过几夜,该当让人,没有今夜就要序齿之理。心上虽然如
此,口里故意谦逊道:「你方才做定规矩,自长而幼,自大而小,不消说是你起
头。」
  香云道:「论理原该如此,只是今夜又当别论。自古道:」先入为主,后入
为宾「『,我同他睡了几夜,就算是主人,今夜且定宾主之礼,等你两人各睡一
次,然后再序长幼。你们不要虚谦,今夜自然是珠妹起了,只是你两人还是每人
一夜,睡个完全的好;还是每人半夜,睡个均匀的好?你们商议定了,回我的话
就是。」
  瑞珠、瑞玉想了一会齐说道:「我们两人不好说得,凭家长吩咐就是。」
  香云道:「每人一夜觉得像意,只是难为候缺的,还是每人半夜罢。你两人
意中如何?」
  谁想他两人各有隐情,不好说出,只是闭口不言。香云道:「你们不说的意
思我知道了,前面的一个怕他不肯尽欢,要留量去赴第二席,所以不应;后面的
一个怕他是强弩之末,干事的时节没有锋芒,所以不应。我老实对你说,他的本
事是一个当得几个的。」
  对着瑞珠道:「你就同他睡一夜,只好做半夜实事,只怕还不到半夜,就要
求免,落得交下手去。」又对瑞玉道:「酒醉后来人,况且他那壶酒又分明是下
半壶好吃。你两个不必狐自。」
  瑞珠、瑞玉的隐情被他参破,又决下疑心,一齐应道:「依命就是。」
  香云遂吩咐丫鬟立在门前去等。不多一会,就把未央生领进来。瑞珠、瑞玉
见他来到,假装羞怯退后一步,让香云接他。未央生对香云深深一揖,道:「请
两位小妹过来相见。」
  香云每一只手扯住一个,同他相见。见后,瑞珠唤丫鬟拿茶,香云道:「不
消唤茶,他为你两个也想得苦了,各人把口里琼果送些过去,当了茶罢。」
  就把两个的手交与未央生。
  未央生接到了手,就双双搂住,把自己的舌头先伸在瑞珠口里,等他尝了一
会;又伸在瑞玉的口里,也等他尝了一会。然后把三张口合在一处,凑成一个「
品」
  字,又把两根舌一齐含在口里,尝了一会,方才放手。
  只见丫头排上夜饭,未央生上坐,香云下坐,瑞珠居左,瑞玉居右。四个吃
了晚饭,将要收碗,未央生扯香云到背后去问道:「请问娘子,今夜是怎麽样睡
法?」
  香云道:「我预先替你酌定了,上半夜是瑞珠,下半夜是瑞玉。」
  未央生道:「这等,娘子呢?」
  香云道:「今夜我且恬退一夜,让他两个受用。待明夜然后轮起,照序齿一
人睡一夜。但你今夜要争气些,应得我的口来就是了。」
  未央生道:「那个不消吩咐,只是忒难为你。」
  香云就叫丫鬟拿灯送未央生与瑞珠进去。自己怕瑞玉难过,陪他说了一会闲
话,方才就寝。
  瑞珠与未央生进房之后,就宽衣解带,上床行乐。初干之际,颇觉艰难,瑞
珠想起日间的话说得好听,知有将来之乐,足偿此际之苦,所以坚忍,咬住牙关,
任他冲突。时时刻刻盼他大起来,时时刻刻望他热起来。只见抽到后面,果然越
弄越大,越干越热,竟像是个极大的角先生,灌了一肚滚水,塞进去一般。
  就是不抽不动,留在里面也是快活。方才知道日间所言不是虚誉,「至宝」
二字竟可做此物的别名。就把未央生紧紧搂住道:「我的心肝,你有这样标致面
孔,又有这件至宝生在身上,难道要把普天下的妇人都想死了不成?」
  未央生道:「弄得人死,才想得人死。心肝,你舍得一条性命,等我弄死了
麽?」
  瑞珠道:「遇着这件东西,难道还要想活不成?只是让我多干了几次,死才
死得甘心。不要头一次就送我性命。」
  未央生就翻天倒地干起来。瑞珠的阴户虽深,花心生得极浅,只消进一二寸
就挠着痒处,所以抽送之间再没得落空。抽到半千之后,就要死要活起来,口里
不住的叫道:「心肝,我今要死了。求你饶了罢。」
  未央生要现所长,听见这话,只当听不见,力也不较,从一更干起,直干到
二更,只见他四肢瘫软,口内冷气直冲,未央生知道不是劲敌,就住了手。
  紧紧搂住睡了一会,瑞珠醒转来道:「心肝,你怎麽这麽会干?如今我妹子
在房里等,你过去罢。」
  未央生道:「黑暗暗的,我那里摸得过去?」
  瑞珠道:「待我叫丫鬟送你去。」就叫一个丫鬟起来,搀了未央生的手,送
他过去。
  那个丫鬟是个十五六岁的处子,起先听见他干事,弄得山摇地动,阴中骚痒
不过,淫水不知流了多少。如今搀着未央生的手,那里放得他过。走到僻静去处,
就对未央生道:「你怎麽这等狠心,刚才那样好滋味,何不使我尝一尝?」
  就把一手搂住未央生,一手去脱自家的裤子。未央生见他情急不过,不好推
辞,就叫他睡在懒榻之下,将他阴户扒开,然后取出阳物,唾沫也不搽,对了阴
户直抵。
  那丫鬟不曾经人弄过,暗想那件东西是好吃的汤水,所以扯他弄,还愁他不
肯弄。不料,他把阳物一抵,疼痛难当,就喊叫起来。未央生见他是个处子,就
搽上许多唾沫,紧紧朝里又抵。他又叫喊起来道:「做不得!若再照样,一些好
处也没有。为甚麽我主母弄了就快活,这是何故?」
  未央生就把初次干起要皮破血流,直要干过十馀次方才会快活,又安慰他道
:「我的本钱忒大,你当不起。我有个小,叫做」书笥「,他的本钱还小。
  明日带他来先与你干几次,然后等我干就不妨了。「
  丫鬟感激不尽,就爬起来,穿好裤子,引他行走。走到瑞玉门前,只见明烛
辉煌,点在房里伺候。听见外面走响,丫鬟就开房门,接他进去。未央生走到床
前,叫道:「心肝,我来迟了。你不要见怪。」遂把衣服脱下,揭开被窝,爬在
瑞玉肚上,挺起阳物就干。
  初干之时,痛楚起来,与瑞珠一般,干到好处,那种要死要活的模样,更比
瑞珠不同,使人看了竟要可怜起来。这是甚麽原故?因他的年纪比瑞珠小三四岁,
身体也在瘦弱一边,肌肤娇嫩,竟无一物可比。就是立在阶前,尚怕随风吹倒;
坐在椅上,还要东扶西靠的人,那里能经得这样干事?
  所以抽到数百之后,星眼微撑,朱唇半启,心上有话,口里说不出来,无非
是弱体难胜,香魂欲断,若再抽一会,定有性命之忧。未央生看了,心上怜惜不
过,就问道:「心肝,你经不得再弄了麽?」
  瑞玉答应不出,只把头点一点。未央生就爬下身来,等他苏息一会,要干,
又经不得再干;不干,又爱他不过,只得把他抱在肚子上面,睡到天明。
  香云与瑞珠清早起来,要商量长久之策,就到瑞玉床前催未央生早起。
  揭开帐子一看,只见瑞玉倒在上面,未央生倒在下面,就叫醒来笑道:「今
夜点灯不消买蜡烛了!」
  姊妹三个笑了一会,就与未央生商议道:「如今晚去夜来,终究被人看见。
就是你自己家里的人见你夜夜不回,也要根究出来。怎麽设法在这里住几时,连
日里也不回去,不必定要干事,就是下棋、做诗,说说笑笑,也是快活的。你有
这个妙法麽?」
  未央生道:「我未来之先,就把绝妙之法算得妥当了。」
  三人问道:「甚麽妙法?」
  未央生道:「我的小妾现今怀孕在身,干不得事。我昨日对他说,我离家日
久,不曾回去,今趁你怀孕之时,到故乡去看看。往返只消散个月,就好转来看
你分娩。省得分娩之后,又要回去,妨我们作乐的工夫。他说我这话极讲得是。
我今日回去,就收拾行李出门,只说回故乡去,竟挑到你家来。这三个月之中,
莫说做诗、下棋、说笑话,就是要串戏,也串得几本了。」
  三个女子听了,不胜欢喜,皆言妙计。未央生道:「还有一事,要与三位商
议。我身边有两个伴当,一个丢在家里,一个带他出来。只是那小也有主人之风,
若不把些甜头到他,他若走回去露出事来,却怎麽处?」
  瑞珠道:「这个不难,我家有得是丫鬟,随他去作乐就是。不但可系伴当之
身,还可塞梅香之口,省得我们男子回来要去学舌。」
  未央生道:「说的有理。」
  四人计议定了,就打发未央生回去。当晚就挑行李过来。自此后,不但未央
生醉卧群芳,连随身伴当亦享温柔之福。只可惜故园春色一旦飘零,使人有不堪
回首之叹耳。
        第十六回真好事半路遭魔活春宫连箱被窃
                诗云:
  芳心忍负春晴日,小阁添丝绣碧罗。
  绣到鸳鸯针忽折,画中好事也多磨。
  香云与瑞珠、瑞玉,把未央生藏在家中,依了定例,一人睡一夜。周而复始,
轮了几次,未央生与旧例之外,增个新例出来,叫做「三分一统」,分睡了三夜,
定要合睡一夜;合睡了一夜,又依旧轮睡三夜。使他姊妹三人,有共体连形之乐。
  自添新例之后,就设一张宽榻,做一个五尺的高长枕,缝一条八幅的大被。
每到合睡之夜,教他姊妹三人并头而卧,自己的身子再不着席,只在三人身上滚
来滚去。滚到那一个身上,兴高起来,就在那一个干起。喜得三个妇人的色量都
还不高,多者不过一二百抽,少者还不上百馀抽,就要丢了。中间的丢过一次,
就要轮着左边的;左边的丢过一次,就好轮着右边的。只消一二更天完了正事,
其馀多的工夫,就好摩弄温柔,咀尝香味了。
  一日,香云与瑞珠、瑞玉在背后商量道:「我们三个把这等一个神仙,一件
宝贝,放在身边受用,可谓侥幸之极。只是一件,从来的好事多磨,须要在得意
之时,预防失意之事,不可被外人知觉,唇播开来,使他立脚不住,就不妥了。」
  瑞珠道:「我家屋宇深沉,没有闲杂人进来。房中的事,外面那里晓得。
  就是自己的官家,也只许在二门外伺候,不容他进来就是。所怕者是一个妇
人,万一被他知道,我们的好事就做不成了。「
  香云道:「是那一个?」
  瑞珠道:「就是晨姑。你晓得,他性子是好淫不过的,虽然守寡,哪一时一
刻不想男人?况且那日去烧香,他看见磕头也疯癫起来,就像要跪下去,与他回
拜的一般。只是不好做出。及至回来,又极口赞他标致,还说可惜不认得他。
  若晓得他姓名住处,定然放他不过。你说那爱慕的人,若晓得被我们藏在家
中作乐,岂有不怀嫉妒,暗算我们之理?一经他暗算,我们就有不测之祸,岂但
好事做不得?「
  香云道:「说的有理,果然他是个好淫的人,这事不可不虑。」
  瑞珠道:「我起先怕丫鬟泄漏,如今有书笥塞了口,料想不肯传说出去。
  只怕他亲来看见。他往常过来的时节,不响不动,就钻进房来。那双眼睛,
就像偷油的老鼠,东张西望,就像有人瞒他做事一般。如今倒要防备,第一着,
实吩咐那些个丫鬟,叫他们在两边交界处轮班看着,一见他过来,就要做个暗号,
或咳杖或叫唤,我们就好藏人;第二着,要算一个藏人之处,使他撞不着、寻不
出就是了。「
  瑞玉道:「藏在那一处好?」
  三个人交相酌议,有说躲在门背后的,有说伏在床底下的,瑞珠道:「这都
不是算计。他那双贼眼,好不厉害,岂有门背后及床底下藏人不被他搜出之理。」
  想了一会,忽然看见一只篾箱,是收藏古画的,有六尺长、二尺阔、三尺深,
外面是一层竹丝,里面是一层薄板。
  瑞珠看了,指着道:「此物甚妙,又不大不小,将里面古画搬出,可以睡得
一人。到要紧时节,把人藏在里面,他那里知道。所虑者是气闷不过,只要把里
面薄板掀去两块,就不妨了。」
  香云与瑞玉道:「果然绝妙。」
  主意定了,就吩咐丫鬟叫他轮班打听,又把篾箱里面掀去两块薄板,吩咐未
央生,叫他见有妇人来就睡在里面去,不可嫌诏。自从设计之后,果然有几次过
来,被丫鬟做了暗号,未央生忙躲进去,一毫也看不出。
  偶然一日,那三个姊妹合该有事。在未央生匣内拾着一本册子,揭开一看,
见有许多妇人的名字,美貌分等第,后列批评,都是未央生的亲笔。就问道:「
这册子是几时造的?要他何用?」
  未央生道:「就是我寓在庙中之时,一边看见,一边登记的。要待造完之后,
选几个玉笋门生出来,好做公门性交,不时去浇灌他、培场他的意思。」
  三个问道:「那玉笋门生如今有了不成?」
  未央生道:「就是三位。」
  三个笑道:「不信我们就当得这样品题。」
  未央生道:「不必多疑。」就把三个人的等第批评查出来,指与他看。
  三人细细看了一遍,大家一齐得意起来。只有香云,见他的批语比两人略减
些,欢喜之中,不十分满足。还亏得他未雨绸缪,怕香云看见,预先在两圈之上,
加了一圈,把一等提做特等,所以香云看了,见他虽有详略之分,实无高下之别,
故不以为意。
  及看到后面,又有「玄色女子」一名,批评的话竟与瑞珠、瑞玉不相上下。
三人见了,不觉惊骇,一齐问道:「这一位佳人,这等标致,是甚麽人家的?」
  未央生道:「就是那一日同二位进来的,怎麽就忘了?」
  瑞珠、瑞玉听了,不觉大笑道:「这等说,就是那个老东西了。他是何等年
纪,何等面貌,竟与我们三人一齐考起特等来?有这样无赛的事。」
  香云道:「这等说,我们考法都不足为荣,反足为辱了,这样的批评要他做
甚麽,不如涂抹了罢。」
  未央生要暴白原情,把一人有福,带系满屋的话,说与他听。奈何三个门生
一齐鼓噪起来,竟不容主司开口。
  瑞珠、瑞玉道:「云姐的话极讲的是,我们一概除名,让那老门生独占鳌头
罢了。」
  瑞珠就提起笔来,把三个人的名字、批评一齐抹去,后面批一笔道:「淮阴
齿幼,绛灌年尊,不敢雁行,谨当逊位。」
  批过之后,就对未央生道:「这一位玉笋门生还喜得不远,那旁门里面是走
得过的,请去浇灌他,我们三个不劳你培场了。」
  未央生见他动了公愤,不好措办,只得低头下气,随他驱逐,只是不理。
  直待他们气平之后,方才说出原情:「是推你们的屋鸟之爱,要寻他做个介
绍,好与列位相处,所以奉承他几句,其实不是公道批评,列位不要过责。」
  三人听了,方才释了公愤。未央生就于释愤之后,卖笑求欢。自己先脱去衣
服,睡在床上,等三人次第宽衣。
  正要爬在床上去,不想守门丫鬟咳杖一声。三人知是暗号,就流水穿起衣服
来,留香云在里面藏人,瑞珠、瑞玉连忙出去招接。未央生的衣服脱得最早,堆
在女衣下面,寻不出来。及至众人穿完,捡出来时又穿不及,只得精赤条条爬进
箱去。
  且说花晨走到中堂,见了瑞珠、瑞玉,看他两个面容大有惊慌之色,心内疑
惑起来,知道这三个人必有不良之事了。就要闯尽卧房,察他动静。谁想他已把
活跳的春宫,锁在箱子里去了。
  花晨走到房中,故意喝彩他道:「好几日不来,一发摆列的整齐了。」
  就到床前床后走了一次。连橱柜里面都去搜检一番,并不见一毫形迹。
  只说是自己生疑,其实没有相干。遂坐下与三人共说闲话。
  不料,这事到底做不完全,弄来弄去,依旧露出马脚来。起先,他三人听见
咳杖,大家慌了,只有工夫穿衣服,开书箱,急把窝藏的人塞得进去,就完得一
桩事。不虑那一本册子丢在案头,不曾收拾。直到说话之际,方才看见。正要去
取,谁知花晨眼快,一把就捏在手中。三个人慌了手脚,一齐去夺,那里夺得过
来。
  香云知道不能夺来,就先放手,故意对瑞珠、瑞玉道:「不过是路上拾得一
本残书,送与晨姑拿去罢了。抢他做甚麽。」
  两人一齐放手,花晨道:「既蒙云姐见赐,待我揭开张他一张,看是甚麽书。」
  就把身子立开,与他三人隔了一丈多路,揭开一看,看见「广收春色」
  四个字,只说是本春意图。急急翻到后面,先看人物,后看标题,才晓得其
中意味。谁想翻来复去不见一幅春宫,都是批评的语,方才晓得是个多情才子品
评佳人的册籍,比春意还好看。就把一概批评细细看去,看到一个名为「玄色佳
人」,后面批语竟像为他写照的一般,就不禁动起心来。暗想这册子莫非就是庙
中相遇的人做出来的不成?就翻转到前面去看题头,只见有「某时某日遇国色三
人」的话,写在名字之前。再把「银红」、「藕色」的字眼想了一会,就知道是
他无疑了。
  及至看到「准阴齿幼,泽灌年尊」的一行批语,认得是瑞珠的笔迹,就放下
脸来,把册子藏入袖中,故意叹道:「当初造字的苍颉,真是圣人。」
  香云道:「怎见得?」
  花晨道:「他造的字,再没有一个字没解说的。譬如奸淫的」奸「字,是三
个」女「字合起来,即如你们三个女子住在一处,做出奸淫的事来一般。难道还
不晓得苍颉造字的妙处?」
  瑞珠、瑞玉道:「我们住在一处,并不曾做出甚麽事来。这话从那里说起?」
  花晨道:「你们既不曾做,这册子是哪里来的?」
  香云道:「是我过来的时节,在路上拾得的。」
  花晨道:「你不要骗我。我如今只问造册的人现在哪里?好好抬出来,万事
干休。若还不说,我就写一封书,把这册子封在里面,寄与你们的丈夫,叫他回
来同你们说话就是了。」
  三人见他词色不佳,不好与他相抗,只是推说这册真是拾来的,那里晓得造
册的人姓张姓李,住在何方。花晨一面盘问,一面东看西看,心上想道,别处都
相过了,只有这只画箱不曾检验。往常是开着的,为甚麽忽然锁了?其中必有缘
故,就说道:「这事你们既不肯抬,只得暂时免究,待改日再审。只是你这箱子
里有几轴古画,可开出来待我看看。」
  瑞珠道:「钥匙不知放在哪里,这几日尚寻不着,待寻着时开出画来送与姑
娘看。」
  花晨道:「这等,不难。我家钥匙甚多,可以开得的。」吩咐丫鬟去取。
  不上一刻,取了几百把来。花晨接到手,就去开箱。他三人就像死人一般,
又不好嗔,又不好拦阻,只得凭他去开。心上还妄想他钥匙凑不着,开不来。
  谁想他不用第二把,头一把就开着了。揭起盖子一看,只见一个雪白男子睡
在里面,腿上横着一根肉棒槌,软到极处,尚且令观者吃惊。不知他坚硬起来更
作何状。
  花晨见了如此奇货可观,岂有不居之理,就不忍惊动他,依旧放下箱盖,把
原锁锁了,对着三人发作道:「你们做得好事。这男子是几时弄进来?每人睡过
几十夜?好好招出来,如若不招,我就要惊官动府,叫丫鬟去知会邻舍,说拿住
奸夫,先叫他进来验一验,好连箱抬去送官。」
  香云与瑞珠、瑞玉惊得面如土色,只得走到背后去商量道:「他的说话是狠
意,我们若不理他,他就要弄假成真了。如今我们该走过去调停他,把这个男子
放出来,公用就是了。」
  遂一齐走到花晨面前道:「这桩好事,原不该偏背姑娘。如今自知理亏,不
敢巧辨,只求姑娘海涵。就把箱中之物送出来请罪就是了。」
  花晨道:「请罪之法,该甚麽样道理?倒要请呀!」
  香云道:「不瞒姑娘说,我们三人三股均分,如今也把姑娘派上一份。」
  花晨大笑道:「好个请罪的法子,你们把人藏在家中,不知睡了多少日子,
到如今败露出来,方才搭我一份。难道从前睡过的,都不消追究了?」
  瑞珠道:「据姑娘的意思,要怎麽样?」
  花晨道:「若要私休,只除非叫他跟我回去,随我作乐,睡睡几时,补了以
前的欠数。然后把他交付出来,与你们一个一夜,从新睡起。这还可以使得。
  不然,只有官休之法,拼得打破饭锅,大家不吃就是了。有甚麽别说?「
  瑞玉道:「这等,也要说个数目。或是三夜,或是五夜,就放他过来便好。」
  花晨道:「这个数目定不得,等我带他回去审问一番,说你们三个睡过多少
夜数,我就要也睡多少夜数,然后交出来。」
  三个听了内心暗想,未央生爱我三人,未必肯说真话,或者少说几夜也不可
知。就一齐应允道:「既然如此,他只来得一两夜,你竟带回去,审问他就是了。」
  三个定议之后,就要开了箱子,放未央生出来,好随他过去。花晨怕他要逃
走,就对三人道:「日间走过去,要被家人看见,不妙。我今有个妙法,连这锁
也不消开,只说这一箱古画原是我家的,叫几个官家进来,连这箱连人抬了过去
就是了。」
  说了这一句,不等他们回复,就吩咐丫鬟去叫官家。
  不多时,四个官家一齐唤到,把画箱撮上肩头,抬了飞走。可怜这三个姊妹,
就像送棺材的孝妇一般,心上悲悲切切,只不好啼哭出来。不但舍不得这幅活春
宫被人连箱劫去,还怕箱中之人被淫妇干死,有路过去,无路回来。只因书箱这
件东西与棺材无异,恐怕是不祥之兆也。
        第十七回得便宜因人瞒己遭荼毒为己骄人
  花晨把未央生抬到家里,打发管家出去之后,就开自己箱子,取出一套男衣,
一顶旧巾并鞋袜,是他丈夫在日穿的,摆在书箱边。然后开了金锁,请出未央生,
替他穿着。二人先见了礼,然后对坐。
  未央生那张利嘴,是极会骗人的。说:「我在庙中相见之后,终日思想,不
知尊姓芳名,无由寻觅。幸得今日天假以缘,因祸得福,方才得观芳容。」
  花晨只因看见批评,想他果然见许,就把假话当了真言,心上欢喜,等不得
到晚,两个就上床做事。他的身体虽不叫做极胖,也有八分身体。未央生才爬上
身,被他紧紧抱住,亲一个嘴,叫一声「心肝」,未央生就遍体趐麻起来,觉得
妇人睡过许多,未尝有此之乐。
  这个甚麽原故?要晓得妇人里面有中看中用二种。中看者,未必中用;中用
者,未必中看。
  那中看的妇人要有「三宜」。哪「三宜」?宜瘦不宜肥;宜小不宜大;宜娇
怯不宜强健。
  所以墙上画的美人,都是画瘦小娇怯的,再没有画肥大的身子,健旺的精神。
  凡画的美人,是画与人看的,不是把人用的。那中用的也有「三宜」:宜肥
不宜瘦;宜大不宜小;宜强健不宜娇怯。
  怎见得中用的妇人要有这「三宜」?凡男子睡在妇人身上,一要温柔似褥;
二要身体相当;三要盛载得起。瘦的妇人同石床板榻一般,睡在上面混身都要疼
痛,怎能像肥胖妇人,又温又软?睡在上面不消干事,自然会麻木人的身体,最
爽人的精神。所以知道瘦不如肥。
  与矮小妇人同睡,两下的肢体不能相当,凑着上面凑不着下面;凑着下面凑
不着上面,竟像与孩子一般,那能有趣?所以知道小不如大。
  男子身子之轻重,多者百馀斤,少者亦有七八十斤,若不是强健妇人,那里
盛载得起?睡在娇怯妇人身上,心下惟恐压坏了他。追欢逐乐之事全要以适性为
主,那里经得要战战兢兢?所以知道娇怯不如强健。
  这等说起来,中看中用两件事竟是相反的。若能与相反之事相兼得来,这样
妇人,只要有八分姿色就是十足的了。花晨年纪虽大,实能兼此二美。未央生睡
在床上,花晨就露出所长,把一双嫩肩搂住他上身,一双嫩腿搂住他下身,竟像
一条绵软的褥子,把他裹在中间。你说快活不快活?
  未央生以前所御的妇人,都在瘦小娇怯的一边,何知有此乐?所以还不曾动
手,竟觉得遍体趐麻了。只因身上快活,引得下面的东西分外雄壮坚固,遂把阳
物对着阴户直刺。
  花晨的阴户是生育过的,里面自然宽大,不见痛楚就入佳境。只见到十抽之
外,搂着未央生叫道:「心肝,快些弄。我要丢了!」
  未央生狠抽不上十下,又叫道:「心肝,不要动。我丢了!」
  未央生就把龟头抵住花心,停了一会,待他丢过之后,又弄起来。一边弄一
边问道:「心肝,你的本事怎麽这等不济?抽不上三十下竟自丢了?你那三位侄
女多的要二三百抽,少的也要一二百抽,方才得泄。我还说他容易打发,那里晓
得妇人里面更有容易打发的。」
  花晨就应道:「你不要把我看容易,我是妇人里面第一个难打发的。若不到
一二千抽不得我丢。就是到了一二千抽,我要丢的时节,也要费上好些气力,不
是这等抽送就弄得丢。」
  未央生道:「你既有这样本事,为何方才这一遭容易打发?难道是假丢,骗
我不成?」
  花晨道:「不是假丢骗你。有个原故,因我十几年不见男子,欲火甚盛。
  及忽见你人物又标致、本钱又壮大,心上欢喜不过,所以才塞进去,那阴精
不知不觉就出来。这是我自己丢的,不关你抽送之事。你不信,只看这一次,就
不比方才了。「
  未央生道:「原来如此。你方才的话,我还有些不明白。你说到一二千抽,
也要费好些力气,不是弄得丢,这一句说话,真正难解。莫非除了抽送之外,还
有别的干法不成?」
  花晨道:「干法不过如此,只要加些助兴的功夫,或是弄出响声,或是说起
骚话,使我听得兴起,方才会丢。若是底下没有响声,口里不说骚话,就像与哑
男子干事一般,有甚麽兴趣?随你一夜弄到天明,那阴精也不肯来。只是一件,
我的丢法与别人不同,竟要死去一刻时辰,方才得活来。我预先对你说明,你若
见我死去的时节,不要呆怕。」
  未央生道:「这等说来,竟要强雄健壮,极有精力的男子方才弄得你丢。
  我的精力算不得头等,也还是二等前列,或者能应付你。但不知你亡过的尊
夫,精力何如?「
  花晨道:「他的精力算不得二等,只好在三等前列。他当初也极爱偷妇人,
做了许多伤伦之事。他尝对我说,别人的阴户都是肉做的,只有你的是铁打的,
千方百计再弄不丢。就想出许多助兴之法,煽动我的欲火,后面干起来也就容易。
不论一千二千,只是心窝快活就要丢了。」
  未央生道:「这等话说,那些法子是怎麽样的?」
  花晨道:「那些法子极容易做,做来也极有趣。不过是三件事。」
  未央生道:「哪三件事?」
  花晨就念道:「看春意、读淫书、听骚声。」
  未央生道:「」看春意「、」读淫书「,这两件事我初婚的时节都曾做过,
果然是有趣的事。至於」听骚声「这件事,不但文字不曾做过,连题目也解说不
来。
  怎麽叫做「听骚声」?「
  花晨道:「我生平及喜听人干事,可以助我的兴动。当初先夫在日之时,故
意叫他偷丫鬟,又要他弄得极响,干得极急,等丫鬟极快活不过,叫唤起来。
  我听到兴浓之际,然后咳杖一声,他就如飞走来,抱我上床,把阳物塞进去,
狠舂乱捣。
  不可按兵法,只是一味狠野战。这等干起来,不但里面快活,连心窝里都快
活。只消七八百抽,就要丢了。这个法子比看春意、读淫书更觉得有趣。「
  未央生道:「这种议论甚是奇畅。只是一件,依你方才说话来,尊夫的精力
也在单薄一边,怎能先弄丫鬟,后干主母?而且起先又要弄得极响,干得极急,
飞奔过来的时侯,一定是强弩之末了,怎麽又能再肆野战?这事我还不能信。」
  花晨道:「起先不要他干,另有代庖的人。就是后来野战,也要央他接济。
不然,那里支持的来。」
  未央生道:「那代庖的人我知道了,莫非是一位姓」角「的麽?」
  花晨道:「然也。这件东西,我家里最多。今日我和你初交,料想不到难丢
地步。明日干事,就要用到此法了。」
  未央生听了,也就不按兵法,挺起一味野战,乱来舂捣,抽了数千,自然从
阴户快活到心窝里去。只见他手寒脚冷,目定口张,竟像死得一般。若不是预先
说破,未央生竟要害怕。
  果然死了一刻时辰,方才苏醒。搂着未央生道:「心肝,你不消用代庖之物,
竟把我弄丢了。这看来你的精力竟是特等,怎麽说在二等前列?」
  未央生道:「我册子上面取你做特等,你如今也取我做特等,何相报之速耶。」
  花晨道:「我正要问你,那册子上面他们三个名字是哪个涂抹的?后面一行
批语是那一个添上?」
  未央生不好说出,只推不知。
  花晨道:「你虽不肯说,我心上明白不过。那三个说我年老色衰败,还能配
得他们过。把自己比做淮阴,把我比做绛灌,是个不屑为伍的意思。不是我夸口
说,他们的年纪虽幼小几岁,面色虽比我嫩几分,只好在面前你看看罢了。
  若要做起事来,恐怕还赶我老人家不上。我今忍在心里,不与他争论,待等
闲空时节,待我走过去,约他们做个胜会,一个奇男子,四个俏佳人,都要脱了
衣裙,日间干事,与他各显神通,且看是少年的好,老成的好。「
  未央生道:「说得有理,这个胜会不可不做。」
  二人见天色暗起来,穿了衣服,丫鬟排上酒肴。花晨酒量极高,与未央生不
相上下。二人猜拳行令,直饮到更初。乘了酒兴,依旧上床干事。这一晚是久旷
之后,阴精易泄,不消用三种法子。
  到了次日起来,就把许多春意、淫书一齐搬运出来,摆在案头,好待临时翻
阅。他看两个长丫鬟,年纪俱在十七八岁,都有姿色,又是已经破瓜的,承受得
起,就吩咐在身边,以备助兴之用。
  从此以后,朝朝取乐,夜夜追欢,都用三种成法。花晨最怕隔壁的人要来索
取,追还原物,自从画箱过来之后,就把旁门锁了。随他叫唤,只是不开。
  叫到第五日,未央生过意不去,替他哀求。花晨没奈何,只得说要睡到七日,
到第七日后送去还他。那三人见有了定期,方不叫唤。
  到第八日上,未央生要辞别过去,花晨还有求闺之意。亏得未央生善为说辞,
方才得脱。及至开了房门,走了过去,香云姊妹三人见了大喜,就问未央生道:
「你连夜的受用何如?这老东西的兴趣何如?」
  未央生怕他吃醋,不敢十分赞扬,只把三种成法说与他听,好等学样。
  连花晨要做胜会的话也说出来,叫他各人争气,切不可以一日之短,埋没了
千日之长。
  三人听了,遂暗暗商量算计花晨,未有定着,只得放下。
  香云道:「今日为始,又要照从前次序,每人分睡一夜何如?」
  瑞珠、瑞玉道:「如此极妙。」
  三人遂分睡三夜,倒了四日,正打点要做和体联形之事,不想花晨写字过来,
约他三个做盛会,又出了一两公份,叫他备办酒席:一面饮酒,一面干事,方才
觉得有兴。
  三个商量道:「恰好今日是个合睡的日子,自古道:」添客不杀鸡「,就等
他来大觉会聚也分不多少去。这落得做个虚人情。」
  立刻写字回他:「谨依来命。」
  花晨的名分大,为甚麽不叫侄女就姑娘,反屈姑娘就侄女?要晓得他家里有
个十岁的儿子,虽然不大,也是有知识的。起先把未央生一个藏在家中不觉得,
如今一男四女饮酒作乐起来,恐遮掩不住,被儿子看见不好意思。香云姊妹三个
都是没有儿子的,只要关了二门就不见人影了,所以不论尊卑,情过来就他。
  只见回字去后,过了一会,花晨就来赴会。未央生见他衣袖之中隐隐跃跃却
像有物的模样,就问他道:「袖中何物?」
  花晨道:「是一件有趣的东西。酒色二件事都用着他,所以带来。」就取出
与众人看,原来是一副春意酒牌。
  未央生道:「这件东西今日做胜会才好用着,如今且不要看,等到酒兴发作
之时,你们各取一张,照上面的法则,同我模仿一模仿就是了。」
  香云道:「这等,待我四人先看一遍,看明白了,到了临期之时才好模仿。」
  未央生道:「也说得是。」
  花晨道:「我看过多次,上面的方法都是烂熟的,不得临时抱佛脚。如今立
过一边,让你们看看就是。」
  三人笑了一笑,就摊开牌来,逐张仔细看。看到一张,只见一个少年女子覆
在太湖石上,耸起后庭,与男子干龙阳之事。三人看了一齐笑道:「这是甚麽形
状,为何丢了乾净事不做,做起龌龊事来?」
  花晨道:「是哪一张?拿来我看。」
  香云就递与他。他看了道:「这个干法,是从文字上面摹拟下来,难道你们
不晓得?」
  香云道:「是哪一篇文字?我们不曾看过,求你指教。」
  花晨道:「是一篇《奴要嫁传》。当初有个标致闺女,与一个俊俏书生隔墙
居住。书生想这闺女,不得到手,害起相思病来。央人到闺女面前致意,说只要
见得一面,就死也甘心,不敢做非礼之事。那闺女见他说得可怜,只得应允。
  及至相会的时节,坐在书生怀里,随他要搂就搂,要摸就摸,要亲嘴就亲嘴,
只不与他干事。等他要干就回复道:「奴要嫁人,此事不可为。」
  书生急不过,跪在地下哀求,他到底不允。只把「奴要嫁」三字回他。
  说:「你求见之心不过因我生得标致,要靠一靠身体,粘一粘皮肉,我今坐
在你怀中,把浑身皮肉随你摩弄,你的心事也可以完了,何须定要坏我原身,明
日嫁去时节被丈夫识破此事,我一世就做不得人了,这怎麽使得。」
  书生道:「男女相交,定要这三寸东西把了皮肉,方算得有情,不然终久是
一对道路之人,随你身体相靠,皮肉相粘,总了不得心事。」只是跪在地下哀求
不肯起来。
  闺女被他哀求不过,只得低头暗想,想出权宜之法,就对他道:「我是要嫁
的人,这件东西断许你不得。我如今别寻一物赠你,何如?」
  书生道:「除了此物,那里还有一物?」
  闺女道:「除非舍前而取后,等把你三寸东西一般进了皮肉,了却这桩心事,
再没得说了。」
  书生见他说得真切,也就不好再强,竟依这个权宜之法,把后庭当做前伴,
交情起来。这个干法,就是从那篇传上摹拟下来的。这样好书,你们何不曾读过?

  香云姊妹三人见他说话骄傲,心上甚是不平,就丢了酒牌不看,一齐倒背后
去商量。大家协力同心,要摆布他一场。
  花晨与未央生隔了三日不见,胜似九秋,巴不得众人开去,好与他绸缪一番。
  两个就搂住亲嘴,说了许多话,那姐妹三个方才走来。叫丫鬟摆酒,未央生
上座,花晨下座,香云与瑞珠、瑞玉分坐两旁。饮过数寻,花晨就叫事牌,过来
各取一张,照上面行酒。
  香云道:「看了那件东西,只想要干事,连酒都吃不下。如今且行别令,吃
到半酣,然后取他过来,照上面行酒也得,照上面行事也得,就无碍了。」
  未央生道:「也说得是。」
  瑞珠遂取出色盆来,未央生道:「掷骰费力,不如猜个状元拳,定了前后次
序。如今照次序行酒,少刻就照次序行事,列位心上何如?」
  花晨的拳经最熟,听见这话就眉欢眼笑,巴不得要做状元,好摆布他们三个。
  所虑者,恐中状元干事要从他干起。他是要先听虚声,后干实事的人,那里
肯当头阵。想了一会,就对道:「行事的次第,不必照依行酒,只凭状元发挥,
凭他要先就先,要后就后。」
  未央生道:「也说得是。」
  就把五个拳头一齐伸出,从未央生猜起,猜到瑞玉住。果然花晨拳高,一口
就被他猜着状元,是他中去了。不等榜眼、探花出来就先发令道:「我既中状元,
就是个令官,不但老儒听考,连榜眼、探花都要受我节制,如有抗令者,罚一大
杯。」
  未央生道:「既然如此,求你把条教号令预先张挂出来,定了个规矩。」
  花晨道:「吃酒的数目,从状元起到探花住,吃个节节高。老儒执壶旁立,
只教他斟,不许他吃。干事的先后,要与前面相反,从探花起到榜眼住,也干个
节节高。老儒执巾旁立,只叫他揩,不许他干。」
  又对未央生道:「你如今不用考,委你做监令官,好待后面用你干事。」
  未央生道:「这等说,我事便有得做,酒却没得吃了。」
  花晨道:「你的酒数更多,状元、榜眼、探花有酒,都要你陪。只是老儒服
役,不许你去待劳。代劳讨好者罚一巨杯。」
  未央生道:「他自己不争气,去做老儒,不干我事,凭他去受苦罢了。」
  香云姊妹三个侧目而视,让他发挥,不敢稍参末议。还亏他虑在事前,起先
到背后去想了一个妙计,放在胸中。就对未央生道:「你既做监令,若令官不公
道,你也要参劾他,不要阿谀曲从,助纣为虐。若是如此,我们就鼓噪起来,不
受约束了。」
  花晨道:「若做得不公,不消监令参劾,你们只管公举,举得却常,我只管
受罚就是。」
  花晨定了条约,就除出未央生,教他姊妹三人决个胜负。却也古怪,那三个
拳头恰好也照序齿之例,香云中了榜眼,瑞珠中了探花,把个经不得大干的瑞玉
做了老儒。猜定之后,花晨就叫瑞玉行酒,自己一杯,香云两杯,瑞珠三杯。
  都是未央生陪吃。吃完之后,就叫瑞玉把酒牌洗好放在桌上,然后执巾旁立,
带众人干事之际,好替他揩抹淫水。瑞玉不敢违拗,只得依令。
  花晨对未央生道:「头一个限你一百抽,第二个限你二百抽,多一下,少一
下都要罚酒。丢与不丢,看他造化,不累你管。干到第三个就得轮着我了,主令
之人,与众人不同,不计数目,定要丢了才住,以前两个的数目,都要老儒代数,
差者罚。」
  又对香云、瑞珠道:「你们上前揭起,揭着那一张,就依那一张的干法,好
与不好凭人造化,不许换牌。干事的时节,要摹仿酷肖方才中式,若有一毫不像,
除罚酒外还要减去抽数。」
  瑞珠道:「我们做得不像,自然受罚;若令官不如式,却怎麽处?」
  花晨道:「令官不如式,罚了三杯,从新做起,定要做到如式才住。」
  瑞珠听了,就伸手去揭第一张,只见一个妇人睡在床上,两足张开,男子的
身体与妇人隔开三尺,两手抵住了席,伏在上面抽送,叫做「蜻蜓点水」之势。
  瑞珠把酒牌呈过了堂,就脱下裤子,仰卧在床上。未央生爬上身去,仿起蜻
蜓的样子,把阳物塞进阴中,不住的乱点。瑞珠要奉承令官,后面动兴,不等快
活之后方才叫唤,未央生点一点,他浪一浪;点十点,他浪十浪。直浪到不点才
住。
  香云道:「如今临着我了」。就揭起第二张,见一个妇人睡在春榻头上,男
子立着,把他双脚放在肩头,两手抵住春榻,用力推送,叫做「顺水推船」之法。
  香云也把酒牌呈过了堂,就睡在春榻上去,与未央生摹仿成式。他那个浪法,
更比瑞珠不同,顺水推船既容易推,则顺船之水也容易出,船头上的浪声与船底
下的浪声一齐澎湃起来,你说好听不好听?
  花晨往常窃听骚声都是暗中摸索之事,何曾看见这快活头上。如今见了,那
种淫兴比往常咳杖的时节更不相同,大有不能姑待之意。
  等得香云满数之后,就立起身道:「如今轮着令官了。」就把一只手取牌,
一只手插在裤裆,先去解带。
  及至揭起第三张一看,不觉惊慌失色,对众人道:「这一张是用不得的,只
得要别换一张。」
  香云姊妹三个一齐鼓噪起来,先把馀下的牌藏在一处,然后来看这一张。
  原来就是「奴要嫁」的故事,妇人耸起后庭,与男子干龙阳的套数。为甚麽
这等凑巧?多少牌揭不着,偏揭这一张?原来就是他姊妹三人商量出来的计策。
  料想他三个毕竟轮着一个洗牌,就把这一张做了计号,要分与他。谁想他又
预先号令出来,众人居先,令官落后,所以瑞玉洗牌的时节就把这一张放在第三。
如今恰好取着,这也是他骄傲之报。
  三个看过了牌,就催花晨脱裤。花晨抵死不肯,道:「求列位公议,这一桩
事可是做得麽?况他那一件东西,可是做得这一桩事麽?大家想一想就是了。」
  三个道:「这个说不得,若是我们揭着,你可肯饶恕我们麽?况且不许换牌
的话,又是你说的。牌上的方法,只有你烂熟。你既知道这张用不得,何不预先
除出这一张?如今揭着了,还有甚麽说?快些脱裤,省得众人动手。」
  又对未央生道:「好个监令官,为甚麽口也不开,手也不动?要你何用?」
  未央生道:「不是监令官徇情,其实我这件东西,他后面原当不起。还要开
个赎罪之例,等他多吃了几杯酒,当了这事罢。」
  三人道:「你这句话,只当放屁!若是吃酒当得干事,我们起先只该吃酒,
不该干事了。那个是不顾廉耻,肯脱衣服在人面前出丑?」
  未央生见他说得词严义正,无言可对,只得求众人道:「如今我也没得说,
只求刻令开一面之网,不要求全责备,等他脱下裤来,略见大意罢了。」
  香云、瑞玉还不肯依,要与寻常干事一般,瑞珠紫一紫眼道:「只要见得大
意也就罢了。难道定要尽法不成?」
  未央生道:「这等还易处。」
  就伸手去扯花晨,替他脱裤。花晨执意不肯,被未央生苦劝不过,低头丧气,
只得曲从。就把裤子解开,伏在春榻头上。未央生取出阳物,抹上涎唾,只在肛
门外面抵得一抵,花晨就叫喊起来。
  正要立起身子不容他干,谁想这班恶少安排三双毒手等他。起先紫眼的话,
是哄他脱裤,等他脱了裤子伏上春榻,就一齐走上前去,按头的按头,封手的封
手,莫说立不起,就要把身子动一动也不能。更有一个最恶的,躲在未央生背后,
等他抵着肛门的时节,就把未央生的身子着力一推。那阳物竟推进了半截,又把
住未央生的身子,替他抽送。
  花晨就像杀猪一般,大声喊叫:「饶命!」。
  未央生道:「人命相关,不是当要的事,饶了他罢。」
  众人道:「他起先说令官与众人不同,不论次数,直要丢了才住,如今问他
丢了不曾?」
  花晨连声应道:「丢了、丢了。」
  众人见他狼狈已极,只得放手。花晨立起身来,就像死人一般,话也说不出,
站也站不牢,只得叫丫鬟扶了回去。
  后来肛门臃肿,发寒发热,睡了三四天方才爬得起。从此以后心上虽怀恨,
只因要做这桩勾当,不好怨恨同事之人,只得与他相好起来,一男四女,共枕同
衾,说不尽他们的乐处。
  未央生出门之日,原与艳芳约以三月为期,就回来看他分娩。不想乐而望返,
等到想着归期,已在三月之后。叫书笥出去打听,闻得艳芳已经分娩,一胞生下
两个女儿。花晨四人办酒,与他贺喜。又作乐了几日,方送他回去。
  艳芳恐怕孩子累身不好作乐,就雇了两个奶娘,把孩子抱去抚养。恰好到弥
月之时,未央生走到。就叫他大整旗枪,重新对垒,要严追已往的积逋。那里晓
得民穷财尽,一时催征不起。这是何故?只因四五个月中,以一男而敌四女,肆
意奸淫,不分昼夜,岂有不神疲力倦之理?从此以后,艳芳不能遂其欲,遂有悔
恨之心矣。
      第十八回妻子落风尘明偿积欠兄弟争窈窕暗索前逋
  未央生得意之事按下慢表,再说他妻子玉香跟了权老实与丫鬟如意逃走,走
到一处,忽然肚痛起来。他肚里的东西起先在家时节千方百计再打不下,如今走
到路上受些辛苦,不觉就坠了下来。若早坠几日,岂不省了这番举动?如今逃走
出来,回去不得,白白做了私奔之人,岂不是丈夫造下的冤孽带累他如此?
  权老实的初意原为报仇,不是贪淫。自从拐出之后,就要卖他下水,只因有
孕在身,踌躇未决。此时见他落下胎来,方才定了主意。就把主婢两个带入京师,
寓在店中,寻人货卖。
  但凡卖良为娼,定要做个圈套,瞒了本妇,只说有亲眷在此,托他寻房居住,
才好领人来看,看中了意,才好骗他入娼门。京师里面有个鸨母叫做「顾仙娘」,
一见玉香就知道是桩奇货,照媒人所说的身价一天平对出来,连如意也买过去,
依旧做了丫鬟服事他。
  权老实卖过玉香之后,就有些过意不去,渐渐懊悔起来。心中想道:「我闻
得佛经上说,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是我自家妻子做了
丑事,焉知不是我前世淫人妻之故?今世把妻子还人也不可知。我只该逆来顺受
才是,为甚麽又去淫人妻子,造起来世的孽障来?就是要报仇,既然与他睡过几
夜,消了意恨也就罢了,为甚麽又卖他为娼?又把他无事使女也卖下水去?」
  权老实想到此处,不禁捶胸顿足,自家恨起自家来。想从前的事俱已做错,
不可挽回,只有个忏悟今生,预修来世之法。就把卖人的银子,施舍与残疾穷苦
之人,自己把头发剪去半截,做了个头陀,往各处去云游,要访真正高僧,求他
剃度。
  后来游到括苍山中,遇着孤峰长老,知道是一尊活佛,就摩顶皈依了他,苦
修二十年,成了正果。这是后话。
  却说玉香堕落风尘,与如意两个走到顾仙娘家,看一看动静,才晓得不是良
家的光景。就是贞烈妇人跨进这重门槛也跑不出去,何况已经是失节之妇?
  玉香看了无可奈何,只得安心贴意,做起青楼女子的行径来。遂改名字叫□
妙,取个表字,好待嫖客称呼。作者还叫他玉香,省得人看花了眼。
  初到的一晚,就有个大财主来嫖。到第二日就要去,顾仙娘留他不住,他临
去的时节吩咐顾仙娘道:「这位令爱容貌姿,件件都好,单少那三种绝计。
  你还应该传授他才是。我如今暂别,待你传授他会了再来请教。「
  说罢回去。他为甚麽说出这话来?原来顾仙娘生平有三种绝技,都是妇人里
面不曾讲究过的。他少年时节容貌也平常,竟享了三十馀年的盛名。与他相处的
都是乡绅大老,公子王孙,就到四五十岁的时节,还有富贵人去嫖他,就是为此
三种绝技。
  第一种是俯阴就阳;第二种是耸阴接阳;第三种是舍阴助阳。他与男子干事,
教男子仰面睡了,他爬上身去,把阳物插入阴中,立起来套一阵,坐下来揉一阵,
又立起来套一阵。别的妇人弄了几下就腿酸脚软,动不得了。他一双膝弯竟像铁
铸的一般,越弄越有力气。不但奉承男子,连自己也十分快活。这就叫做「俯阴
就阳」,是他第一种绝技。
  他有时候睡在底下与男子干事,再不教男子一人着力,定要把自家身子耸动
起来,男子抵一抵,他迎一迎;男子抽一抽,他让一让。不但替了男子一半气力,
他自家也讨了一半便宜。若还女子不迎不送,只叫男人抽抵,何不把泥塑木雕的
美人腰间控一个深孔,只要伸得阳物进去,就可以抽送得了,何须要与活人干事?
所以做名妓的人要晓得这种道理,方才讨得男人欢心,图得自家快乐。
  这就叫做「耸阴接阳」,是他第二种绝技。
  至于「舍阴助阳」之法,一发玄妙,他与男子干事,再不肯使有限的阴精泄
于无用之地,每丢一次,使男子受他一次之益。这是甚麽样的法子?原来他与男
子干事到将丢之际,就吩咐男子,教他把龟头抵住花心,不可再动;他又能使花
心上小孔与龟头上小孔恰好相对,预先把吸精之法传授男子,到此时阴精一泄,
就被男子吸进阳物之中,由尾闾而直上,径入丹田。这种东西的妙处,不但人参
附子难与争功,就是长生不老的药,原不过如此。这种妙术是他十六岁上有个异
人来嫖他,无意之中说出这道理,被他学过来,遇着有情的嫖客,就教如此如此,
嫖客依他做来,无有不验。与他宿过几夜,不但精神倍加,连面上的颜色也光彩
起来。人都说是仙女转世,所以教他做仙娘。
  这种道理既传与嫖客,那嫖客就该到自己家里去做,不须用着他了。要晓得
吸精之法,虽然可传,那对着精孔之法,是传授不去的。要在干事的妇人善于凑
合,这些关窍,只有他肚里明白,别的妇人那里凑合得来。妙在天下妇人皆迷,
惟有他一人独悟,所以叫做绝技。
  玉香初到底时节,那里晓得有这三种绝技,嫖客与他干事,见他第一种绝技
尚然不会,那两种一发做不来了,就与他草草完事。睡到天明,见他美貌,舍他
不得,可惜不谙此法,所以临行之际有这一番叮咛。
  仙娘送了嫖客出门,就骂他装娇作态,不曾奉承,把这大财主接得一夜就打
发开去,以后怎麽样赚钱,就要鞭打起来。玉香跪下再四哀求,仙娘方才饶了,
就把这三种绝技,日夜与他讲究。自己同嫖客干事,就教他立再面前细看,会与
不会,好当面指教他;他与嫖客干事,自己也坐在面前细看,是与不是,好当面
提醒他。
  俗语说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玉香惧怕鸨母的法度,不敢不学,
只消一两月工夫把三种绝技都学会了。又兼姿容秀美,笔墨精工,一时闻名动京
师。
  没有一个乡绅大老公子王孙不来赏鉴。更有两个大老官极肯破钞,宿他一晚,
定有一二十金相赠。
  你道这两个大老官是那个?原来就是瑞珠、瑞玉的丈夫,一个叫做卧云生,
一个叫做倚云生。因在京里坐监,闻得玉香的盛名,兄弟两个争先拜访。起先是
卧云生,瞒了阿弟先去嫖了几夜。后来是倚云生,瞒了阿兄也去嫖了几夜。
  一日兄弟两个盘问出来,遂索性把玉香包在家中,大家公用。不但兄弟同利,
又且师弟同门,连香云的丈夫名为轩轩子,也时常点缀点缀。与他睡过一两夜,
竟有些老当益壮起来。方才晓得玉香的阴物竟是一味补药,若娶着这样妻子,竟
不消躲避差徭了。
  卧云生兄弟在监里坐了一年,偶然想起故乡,要回去看看妻子,就央一个人
情,求大司成给假数月,大司成批了。师弟三人别了玉香一同回去。到了家中,
少不得三位佳人替丈夫接风之后,就问一向在外嫖了几个女客。三位丈夫就把相
处玉香的话陈说一遍,又把那三种绝技次第夸张出来。
  香云姊妹三个第二日起来各述所闻,都是一般诧事。瑞珠、瑞玉道:「我不
信妇人之中竟有那样怪物。这等说起来,我们三个都是没用得了,这些话还是他
们三个通同造出来,要激励我们用心干事的意思。」
  香云道:「这样事瞒不得我们相处的人,他生平见广识多,若有这一种妓妇,
他毕竟晓得。等他进来,大家一问就是了。」
  瑞珠、瑞玉道:「也说得是。」
  一日,遇着清明佳节,三个的丈夫一齐出去扫墓,要第二日回来。就叫丫鬟
请未央生进去相会。一见了面,就把这疑事问他。
  未央生道:「天下的事奇奇怪怪,或者妓妇里面有这一种阴物也不可知。
  他既在京师,我终有一日遇着他,待我嫖他一夜,若对得我过的,方才是个
真怪物。「
  四人说了一会,宿了一晚。未央生次日出来,心上想道:「他们三个丈夫的
话如出一口,可见这一桩事是真的了。当今之世有这样异人,何不去会他一会?
况且我的精血被这四五个妇人也耗得多了,正要学个采战之法。滋补一滋补。
  那个妓者既有许多妙术,我只消嫖他一夜,把个吸精之法传授过来,就一生
受用不尽了。「
  主意定了,就要先回故乡看看妻子,然后进京去访那名妓。他这一去,
               有分教:
  触翻东岳,泄不尽愤懑之胸;掬尽西江,洗不尽羞惭之色。
  要知分解,就在下回。
    第十九回孽贯已盈两处香闺齐出丑禅机将发诸般美色尽成空
  未央生临行之际,走去辞别赛昆仑,把家中之事交托与他,求他照管。
  赛昆仑道:「托妻寄子的事,不是轻易任的,寄子容易,托妻甚难。劣兄只
好替你料理薪水,不能替你防守闺门。」
  未央生道:「小弟所托之事单为薪水,不虑闺门。你弟媳妇是个过来人,比
初嫁丈夫的不同。天下中用的男子不过像权老实,他尚且嫌他不济,要跟小弟终
身。
  料想男子里面没有第二个像小弟的,老兄不必过虑。「
  赛昆仑道:「也说得是,只要贤弟信得过劣兄,受托也不妨了。」
  未央生别过赛昆仑,就写封密扎寄别花晨与香云姊妹,又与艳芳绸缪了几夜,
方才起身。
  不一日,到了故乡,走倒铁扉道人门首,鼓了半日不开。心上暗喜道,他门
户这等森严,料想没有闲人进去,我就再迟几日回来也不妨了。直敲到晚,方才
有个人影在门缝里视望,未央生晓得是铁扉道人,就叫:「岳父开门,小婿回来
了」。
  铁扉道人听见,忙把门开,接他进去。
  未央生走进中堂,见过了礼,就问起居。先候岳父的台安,后问令爱的清吉。
  道人叹道:「老夫身体倒还粗安,只是小女自贤婿去后,就生起病来,睡卧
不安,饮食不进,竟成了忧郁之症,不上一年就身故了。」说罢放声痛哭。
  未央生道:「怎麽有这等异事?」也就痛哭起来。哭了一阵,又问:「灵柩
在哪里,如今葬了不曾?」
  道人道:「现停在冷屋里,等你回来见一见才好安葬。」未央生就走到冷屋,
伏在灵柩上又从新哭了一场。
  你道这口棺木是那里来的?原来是铁扉道人见女儿跟人逃走,不好说得,一
来怕乡舍取笑,二来怕女婿要人,只得买口棺木回来,封钉好了,只说女儿病故,
停在家中,既可掩人之耳目,又可免女婿之追求。
  未央生因他平日至诚,没有虚话,所以并不疑心,反自怨不早回来,以至他
忧郁而亡。就请几众高僧,做三日三夜好事,追荐亡灵,教他早生早化,不要怨
恨丈夫贪恋女色,在阴间吃起醋来,做活王魁的故事。追荐之后,仍以游学为名,
别了道人,往京师进发,要学滋补之方。
  不一日,到了京师,安顿行李,就去访问佳人。访着住处,就去登门拜见。
谁想玉香数日前被一个大老官请去,睡了数日不肯放他回来。仙娘回复了未央生,
未央生只得回寓。
  过了两日,又去拜访,仙娘道:「小女昨日有个话来,说今日靠晚就到。」
  未央生听了,就送嫖金三十两,还有几件私礼,待他回来面送。
  仙娘收了嫖金,又道:「如今天色尚早,相公若有别事,且去一会再来,若
没有别事,就在这里等。」
  未央生道:「我专为令爱而来,没有别事。」
  仙娘道:「这等,到小女房中坐下,或是看书,或是睡觉。待小女一到就来
奉陪。」
  说罢,就领未央生进房,吩咐一个小妓教他煎茶服事。又对未央生道:「老
妇有俗事要去料理,不能相伴。」遂转身出来。
  未央生想要将养精神,好到夜间干事,就从午刻睡起,直睡到薄暮,方才下
床,取了一本书正在看,只见纱窗外有个标致妇人把他张了一张,就慌忙走开去,
却像要躲避的一般。
  未央生就问小妓道:「方才张我的人是哪一个?」
  小妓道:「就是我家姊姊。」
  未央生看见那些光景,怕他有拒绝之心,就出来求见。
  玉香起先张了一张,认得是自己丈夫,只说有心来捉他,所以慌了手脚,要
同仙娘商量去路。不想走到仙娘房前,还不曾说话,就望见未央生赶来,只得对
仙娘道:「此人是接不得的,不可使他见我。」就跑入仙娘房里,把门窗坚闭,
声也不则。
  仙娘不知就里,只想他心上不爱,所以不肯接他。就去对未央生道:「小女
又有信来,就依旧被他留住,不得回来。却怎麽处?」
  未央生道:「令爱回来了。怎麽是这等说?莫非怪我礼物轻微麽?」
  仙娘道:「真是不曾回来,并无他意。」
  未央生道:「方才明明在窗外张我,一张就躲避开去。怎麽讲这样胡话?
  就是有些怪我,也须与我想见一面,再把话辞我,我也是辞得去的。何须这
等绝人?「
  顾仙娘只是照前话回覆。未央生道:「我刚才见一个妇人躲在你房里去,若
果然不曾回来,待我搜一搜,若搜不着,我嫖也不嫖,礼物也不取,竟自回去。」
  仙娘见他说得对针,恐他搜出人又不好意思,只得对他道:「不瞒相公说,
来是果然来了。只是被个作孽的男子一连掏漉了几夜,身子缺安,要将息一两夜,
才好留客的意思。相公既然执意要见,待我叫他出来就是,何须搜得。」
  未央生道:「这等,待我亲身去请,省得说我来意不诚,又要推托。」
  就跟仙娘走到房门前一齐启请。仙娘道:「我儿,相公要会你,你可出来会
一会。」连叫几遍,在不见则声。未央生也叫一会,不见开门。
  玉香看见势头不好,想起见面之后定要惊官动府。加起刑来,少不的是一死,
不如死在未见之先,还省得一场没趣。就解下束腰的带,系在梁上自尽。
  后未央生见门打不开,打开进去,人已吊死了。未央生看见弄出事来,要想
脱身,那里有心看吊死的人是何面貌,遂转身竟走。仙娘见他逼死了人,一把扯
住道:「往哪里走?我和你无冤无仇,为甚麽把我养差的人活活逼死?」
  正在校问之时,只见许多嫖客走到,都是些公子,往常嫖过玉香的,连日因
人接去不得见面,闻他回来,大家不约而同都来看他。见被人逼死,大家怒发冲
冠,就吩咐管家一齐动手,把未央生按在地下,用青柴短棍打了上千,只有致命
之处不曾受伤,其馀的皮肉没有一处不被他打的乌青烂熟,打过之后,就把铁练
练了,锁在死人旁边。要等地方乡保同来看过,好领户主报官。
  未央生起先要逃走,不看死人。如今被打得损伤,又锁在死人旁边,料想脱
不得身,就把死人面貌头脑仔细一看,就大惊起来,想这面貌与我亡妻无异,难
道天下的面孔竟有这样相同?看了又想,想了又看,越看越像,越想越是。不觉
疑心起来,焉知不是我妻跟人逃走,岳父不好说得,买口棺木骗我也不可知。
  况且这妇人若还没有虚心之事,为甚麽见我就躲,躲到后面见躲不脱,就寻
起自尽来。想到此处,已有八分明白,又想起妻子顶门里有一灸疤,是不生头发
的,我今何不验个仔细。就把他鸦髻分开,里面一看,恰好有指头大的一块,没
有头发,正是他无疑了。
  忽见地方乡保一齐拥进房来,查问致死来历。未央生道:「吊死之人是我妻
子,被人拐骗出来,卖与仙娘接客。自己还不晓得,走来嫖他。他虚心不敢见面,
所以悬梁自缢。及致锁在一处,细看面貌方认出来。我这冤枉少不得要到官伸诉,
只求早些到官,就见天日了。」
  众人盘问仙娘:「这个女子是甚麽人卖与你的?」
  仙娘不知就里,说:「他满口胡言,总是支吾的话,我这女子现有一个丫鬟
相随,同时明买的。」
  众人道:「吊死的人不会说话,可问这丫鬟就明白了。」
  仙娘起身去叫如意,谁想寻了半日不见,只说他走了。那里晓得竟躲在仙娘
床底下,被众人看见,一把拖出来。
  原来他也是看见未央生,慌了手脚,同玉香一齐躲入房中,看见玉香吊死,
未央生又打进房来,知道没有好处,所以钻在床下躲避。不想被人看见,拖了出
来。
  众人指着未央生问道:「这个人你可认得他?」
  如意心上还要不认,怎奈面上的颜色,口里的声音竟替他递起认状来。
  众人知道有些缘故,就把利害的话恐吓他,他就把玉香在家与某人通奸,怀
孕怕父亲知道置于死地,只得跟了某人与自己一齐逃走,谁想某人负心,卖他下
水的话,细细招了一遍。
  众人知道情节,就劝他两下解交,不必惊官动府。一个逼死自家妻子,料不
抵命;一个明买妇人接客,料非拐带。只是这个使女问原主还要不要,若要,便
赎他回去;不要,还留在这边。
  未央生到了这个时候,只当是已死之人,连自家身子都可以不要,巴不得早
死一刻也是好的,那里还要他。就对众人道:「论理起来定该到公堂上去,求官
府替我追究一番,消消隐恨才是。但恐被人传拨开去,声名不雅,不如依列位,
隐忍些罢。这个使女既然做过娼妇,也不便带回,由他在这边罢了。」
  仙娘见他说出真情料想没有后患,就依众人处分,开了铁锁,追还嫖金,打
发他出去。临去的时节还被那些嫖客骂了多少王八乌龟才走得脱身。
  未央生回到寓处,棒疮发作起来,叫天叫地,喊个不住。心下想道「我起先
只说别人的妻子该是我睡的,我的妻子断没得与别人睡的,所以终日贪淫,讨尽
天下的便宜。那里晓得报应之理,如此神速。我睡人的妻女,人也睡我的妻子;
我睡人的妻子还是私偷,人睡我的妻子竟是明做;我占人妻子还是做妾,人占我
的妻子竟是为娼。这等看起来,奸淫之事,竟是做不得的。我还记得三年前孤峰
长老劝我出家,我不肯从,他就把奸淫的果报说来劝我,我与他强说奸淫之事未
必人人有报。
  如今看起来这桩事再没有不报的了。我又说一人之妻妾有限,天下之女色无
穷,若是淫了无限妇人,就把一两个妻妾还债也就本少利多,不叫做吃亏了。如
今打算起来,我生平所睡的妇人不上五六个,我自家妻子既做了娼,所睡的男人
不止几十个了。天下的利息那里还有重似这桩的?孤峰又说这道理口说无凭,教
从肉蒲团上参悟出来,方见明白。我这几年,肉蒲团上的酸甜苦辣尝得透了,如
今受这番打骂凌辱也无颜归故乡了,此时若不醒悟,更待何时?不如写一封恳切
的书寄与赛昆仑,教他寻一个人家把艳芳打发出去,两个孩子,随他带去也得,
留与赛昆抚养也得。
  我自家一个竟至括苍山寻见孤峰长老,磕他一百二十个响头,陪了以前的不
是,然后求他指出迷津,引归觉路,何等不妙?「
  主意定了,就要写书,怎奈两只手臂都被众人打伤,写不得字。将养了一月,
手臂好了,就要写书,恰好赛昆仑有书寄到,拆开一看,说家中有急事,教他闻
信之日,即便起身,又不说紧急事是那一桩。
  未央生心上疑惑,不知何事,遂盘问来人。来人道:「是二娘跟人逃走。」
  未央生又问:「他跟甚麽人逃走?」
  来人道:「莫说我家不知,就是府上的丫头伴当也不晓得。只说未走之先,
夜夜听见床上有些嫌诏。及至起来又不见有个人影。一连响了十几夜,那一日清
早起来,只见重门洞开,寻觅二娘,竟不知哪里去了。故此家主一面缉访,一面
着小人前来追赶相公回去。」
  未央生叹道:「这个信来又是一番报应了。可见奸淫之债,断断是借不得的。
  借了一倍,还了百倍。焉知这两个女儿不是还债的种子,如今也虑不得许多。

  遂写一封决绝书,回覆赛昆仑道:「淫姬私奔,不足为奇。悖而入者亦悖而
出,此常理也。故乡之事亦复类此。自知罪恶贯盈,有此报。魔障消除之日,即
道心发现之期,不当返江东,径归西土。所恨者祸胎未灭,犹存二孽于怀中,暂
累故人,延其喘息,俟我见佛后,当借慧剑除之耳。单复不尽。」
  打发回书去后就欲起身,要把书笥带在身边,做个沙弥服事。后来想了一想,
惟恐狡童在侧,又起淫心,不如不见可欲,使心不乱。竟叫书笥跟了来人也发他
回去。自己收拾行李,单身独往括苍山去。
    第二十回布袋皮宽色鬼奸雄齐摄入旃檀路阔冤家债主任相逢
  却说孤峰和尚自从放过未央生,时时刻刻埋怨道:「毕竟是我法力不高,婆
心不切,见了情魔色鬼走过不能收缚,任他流毒于苍生,肆恶于闺阃,乃老僧之
罪也。既不能缚鬼受魔要这皮布袋何用?」
  就拿去挂在大门外面松树梢头,又削一块小板,写几行细字,钉在松树上道
:「未央生一日不至,皮布袋一日不收;皮布袋一日不烂,老和尚之心一日不死。
但早收皮布袋,免教常坐肉蒲团。」
  这件东西却也古怪,自从未央生去那一日在松树上挂起,挂到如今,已是三
年,不但一些不烂,反觉得比未挂之先倒硬挣起来。
  未央生走到时节,看见松树梢悬一个皮布袋,又看见树上有一块小板,小板
上有两行小字,念了一遍,不觉痛哭起来。就把这条木板当做孤峰法像,跪在松
树旁不知拜了几十拜,然后爬上树去,取了皮布袋下来,顶在头上,走入佛堂。
遇着孤峰打坐,就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磕头。从入定之初,磕到出定之后,约有
三个时辰,岂止磕一百二十个响头而已。
  孤峰走下蒲团,一把搀住道:「贤居士重来赐顾,就见盛情了,为何行此重
礼?快请起来。」
  未央生道:「弟子愚蒙,悔当初不曾受得教悔,以至肆意胡行,把种种落地
狱之事都做出来。如今,现在的阳报虽然受了,将来的阴报还不曾受,要求老师
父哀怜,收在法座之下,使弟子忏悔前因,归依正果。不知老师父可肯收约否?」
  孤峰道:「既然收我皮布袋进来,我岂有不收纳之理。只恐你道念不坚,将
来又有入尘之事。」
  未央生道:「弟子因悔恨之极,方才猛省回头。如今只当是从地狱里面逃走
出来,那里还敢再去。自然没有反覆的,只求师父收纳。」
  孤峰道:「既然如此,收纳你就是。」
  未央生爬起身来,从新行礼。孤峰就拣个好日,替他落了头发。未央生告过
孤峰,自取法名叫做「顽石」。一来自恨回头不早,有如顽石;二来感激孤峰善
于说法,使三年不点头的顽石依旧点起头来。从此以后,立意参禅,专心悟道。
  谁想少年出家到底有些不便,随你强制,淫心硬挠欲火。在日间念佛看经自
然混过,睡到半夜,那孽物不知不觉就要磨起人来,不住在被窝中碍手绊脚,捺
又捺他不住,放又放他不倒,只得要想个法子去安顿他。不是借指头救急,就是
寻徒弟解纷,这两桩事是僧家的方便法门。
  未央生却不如此,他道出家之人,无论奸淫不奸淫,总要以绝欲为主。
  这两桩事虽然不犯条款,不丧名节,俱不能绝欲之心,与奸淫无异。况且手
铳即房事之媒,男风乃妇人之渐,对假而思真,由此而及彼,此必然之势,不可
不禁其初。
  偶然一夜,梦见花晨与香云姊妹到庵拜佛,连玉香、艳芳也在里面,未央生
见了愤恨之极,就叫花晨与香云姊妹帮助他拿入,睡想转眼之间不见了玉香、艳
芳两个,单单剩下四位旧交,就引他入禅房,大家脱了衣服,竟要做起胜会来。
  把阳物凑着阴门正要干起,被隔林犬吠忽然惊醒,方才晓得是梦。
  那翘然一物,竟在被窝里面东钻一下,西撞一头,要寻旧时的门户。顽石捏
了这件东西,正要想个法子安顿他,又忽然止住道:「我生平冤孽之根,皆由于
此,他就是我的对头,如今怎麽又放纵他起来。就止了妄念,要安睡一觉。」
  谁想翻来覆去再睡不着,总为那件孽根在被里打搅。心上想道:「有这件作
祟之物带在身边,终久不妙,不如割去了他,杜绝将来之患。况且狗肉这件东西
是佛家最忌之物,使他附与身体也不是好事。若不割去,只当是畜类,算不得是
人身,就修到尽头地步,也只好转个人身,怎能成佛作祖?」
  想到此处,不待天明,就在琉璃上点下火来,取一把切菜的薄刀。一手扭住
阳物,一手拿起薄刀,恨命割下。也是他人身将转,畜运将终,割下的时节竟不
觉十分疼痛。
  从此以后,欲心顿绝,善念益坚。住了半年,还是泛泛修行,不曾摩顶受戒。
  到半年以后,聚了一二十僧,都是死心受戒,没有转念的人,请孤峰登坛说
法。但凡和尚受戒,先要把生平做过的罪犯逐件自说出来,定了罪案,然后跪在
佛前,求大和尚替他忏悔。若有一件不说出来,就是欺天诳佛,犯了不赦之条,
随你苦修一世也成不得正果。
  众僧请孤峰登坛拜毕,以入门之先后定了次第。大家分坐在两旁,孤峰把受
戒的条规说了一番,就叫众僧各陈罪过,不得隐讳。顽石进门最迟坐在末席。
  一时轮未及他,只听得众僧里面也有杀人放火的,也有做贼奸淫的,皆自己
陈告出来。
  后来轮着一僧,相貌粗笨,坐在顽石上首,也陈告道:「弟子生平不做恶事,
只有卖身与人为仆、奸了主人之女,连他使女都拐出来,卖与青楼为妓这桩罪犯。
  真是死有馀辜,求师父忏悔。「
  孤峰道:「你这罪重大,只怕忏悔不来。自古道:」万恶淫为首「,只消一
个淫字也就够得紧了,怎麽做出拐事来?又怎麽卖他为娼?你这罪恶就有几世不
得超生,我便替你忏悔,只恐菩萨不准,奈何?」
  和尚道:「禀告师父,这事是别人逼我做,不是我自己要做。只因那妇人的
丈夫先奸我妻子,又逼我卖与他,我没有势力,敌他不过,所以逼上梁山,做了
这事。其情可原,或者还可以忏悔。」
  顽石听了,不觉动心,就问老师兄:「你拐他去卖的妇人叫甚麽名字?
  是哪一家的妻子?那一家的女儿?如今在何处?「
  和尚道:「他是未央生之妻,铁扉道人之女,叫做玉香,丫鬟叫做如意,如
今在京师接客。」
  未央生大惊道:「这等说来,你就是权老实了!」
  和尚道:「莫非你就是未央生麽?」
  顽石道:「正是。」
  两个一齐走下蒲团,各赔个不是,然后对着孤峰共剖原情,各陈罪犯。
  孤峰大笑道:「好!冤家也有相会的日子。亏得佛菩萨慈悲,造了这条阔路,
使两个冤家行走,一毫不碍。若在别路上相逢,就开交不得了。你两个罪犯原是
忏悔不得,亏那两位夫人替丈夫还债,使你们的罪犯轻了许多。不然莫说修行一
世,就修行十世也脱不得轮回,免不得劫数。我如今替你忏悔,求佛菩萨大舍慈
悲看那两个妻子面上,宽待你们一分。」就叫两人跪在佛前,自己念起经来,替
他两忏悔。
  忏悔之后,顽石又问道:「请问师父,奸淫之人既有妻子女儿,妻子还过了
债,那怀抱中的幼女,也可以赦得他过,后来不还债麽?」
  孤峰摇头道:「赦不过,赦不过。奸淫的人,除非不生女儿就罢,若生下女
儿就是还债的种子。那里赦得他过。」
  未央生道:「不瞒师父说,弟子现有两个债种,将来定是不赦得了。弟子要
别师父回去,用慧剑除了孽根,只当生来时节一盆水淹死了,不曾领起来的一般。」
  孤峰合掌念一声:「阿弥陀佛」道:「如此恶言,不该出于你口,入于我耳。
  那里有受过法戒的和尚还想杀人的道理?「
  顽石道:「既不可杀,当用何法以处之?」
  孤峰道:「那两个孩子不是你的孩儿,是天公见你作恶不过,特送与你还债。
  古语说得好:「一善能解百恶」,你只是一心向善,没有转移,或者天公回
心,替你收去,也不可知。何须用甚麽慧剑?「
  顽石点头道:「是。」遂一心向善奉佛。
  又过了半年,正在禅堂与孤峰讲话,忽见有个大汉闯进门来。顽石一看,见
是赛昆仑。先参佛像,然后拜孤峰。
  顽石对孤峰道:「这人就是弟子的盟兄,叫做赛昆仑。是当今第一个侠士。」
  孤峰道:「莫非就是穿窬豪杰、生平有五不偷的人麽?」
  顽石道:「然也。」
  孤峰道:「这等,是一尊贼菩萨了。贫僧何人,敢受得菩萨的拜?」就要跪
下答拜。
  赛昆仑忙扯住道:「弟子今日到此,一来为访故人,二来为参活佛。师父若
不受拜,是绝人向善之路,坚人作恶之心。可见天下人该做暗贼,不该做明贼;
该做衣冠之贼,不该做穿窬之贼了。」
  孤峰道:「这等说,贫僧不敢回礼了。」
  赛昆仑又与顽石行礼,然后分宾主坐下。对孤峰叙了寒温,就立起身,要与
顽石到后面去说话。
  顽石道:「小弟以前的事都与师父说过,家中有甚麽隐情不妨面讲。」
  赛昆仑听了,依旧坐下道:「劣兄谋事不忠,不但不可托妻,亦且不堪寄子。
  今日相会甚觉无颜。「
  顽石道:「这等说来,想是家中的孽障有甚麽原故了。」
  赛昆仑道:「你两位令爱,又无疾病,好好睡在床上,就一齐死了。临死之
夜,两个乳母都梦见有人叫唤,说他家的账目都已算清,用你们不着,跟我回去
罢。
  及至醒来,把孩子一摸就没用了。这事着实古怪。「
  顽石听了大喜,就怕自己惧怕女儿还债,就把师父教我一心向善,天公自然
回心替你收去的话述了一遍。如今孽障消除,乃大幸之事,老兄怎麽说起负托的
话来。
  赛昆仑闻言不觉毛骨竦然。听了一会,又道:「还有一个喜信报你。那淫妇
艳芳背你逃走,其实可恨。小弟终日缉访不着。谁想被一个和尚拐去,藏在地窖
中,被我无心看见,替你除了。」
  孤峰道:「他藏在地窖中可谓极稳的了,你怎麽能看见?」
  赛昆仑道:「那个和尚常在三叉路口惯做谋财害命的事,我打听他有无数银
子藏在地窖中。那一夜去偷他,睡想他睡在床上与妇人说话。我就躲在旁边细听,
只见妇人道:」我当初的原夫叫做权老实,虽然粗笨,倒是一马一鞍,没有别个
妇人分宠。谁想赛昆仑替未央生做事,把我奸骗上手,强娶过去。他丢了自家妻
子终日去走邪路,教我独守空房。弄到精力衰微,应付不来,又到远处去躲避差
徭,不管家人的死活。这样的薄悻男子,我为甚麽跟他?「弟子听了,知是艳芳,
不觉大怒,拔出利剑掀起帐子,把两个杀了。然后点起火来,搜寻财物,约有二
千多金都被弟子取来,任意挥霍,济了无数的穷人。请问师父,这两个男女该杀
不该杀?这一注钱财该取不该取?」
  孤峰道:「杀也该杀,取也该取,只是不该是居士杀,不该是居士取,恐天
理王法上还有些说不过去,只怕阴阳二报定有所不免。」
  赛昆仑道:「人情痛快即是天理昭张,有何说不去?我做一世贼,不曾弄出
事来,难道为这项银子就犯了王法不成?」
  孤峰道:「居士不要这等说,天理王法两件事都是一丝不漏的。没有一个不
报,只是迟速之分。报的速的倒还轻些,报的迟的,忽然发作起来就当不起了。
那和尚既犯了奸淫,那妇人既犯了私奔,天公自然会诛殛他,难道少了雷神霹雳,
定要假手于人去杀他不成?就作要假手于人,天下人个个有手,为甚麽不去假他,
单要借重你一个?难道只有你这手是杀得人死的不成?大权不可假人,太阿不容
旁落,杀人的大事,天公能主持,使有罪之人依旧被有罪之人所杀,岂有付之不
问之理。
  所以将来的阴报定不能免,或者比杀良善之人不同,最略轻些也不可知。居
士这桩事业既然做了一生,料想你的大名是没有一个衙门不知,没有一个官府不
晓得了。
  你偷来的银子虽然济了穷人,别人不信,只说你藏在家中,少不得有个寻着
你的日子。你往常所得的财物若果然藏在家中,还好送去买命,只怕济穷人的银
子一时追不转来,就有性命之忧了。所以将来的阳报定不能免,只怕发作的迟,
比初犯罪孽略重大些也不可知。「
  赛昆仑平日原是些狼器的人,只因性子不好,人人惧怕他,所以善言不入于
耳。如今听了这番正论,就不觉动了悔过之心。不消强逼,他竟有个反邪归正的
意思。就对孤峰道:「弟子所做的事,原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只因世上有钱的人
自家不肯挥霍,所以要去取些出来,替他做几件好事,只想为人,竟不想着自己。
照师父说来,弟子作恶多端,阴阳二报都是不免的了。但如今从此回头,可还忏
悔的去麽?」
  孤峰指着顽石道:「他之作孽比彼还重得多。只因一心向善,就感动了天心,
把还债的女儿都替他收他回去,这是你亲耳听见得话,不是贫僧附会出来的。即
此一推,忏悔得去忏悔不去就知道了。」
  顽石见他有向善之心,不胜之喜,就把自己三年前不受师父教训,肆意妄行,
后来报应句句合着他所言,不可不以小弟为鉴。塞昆仑定了主意,就拜孤峰为师,
削了头发,立志苦修二十年,成了正果。与孤峰、顽石一同坐化。
  可见世上的人皆可作佛,只因被「财、色」二字缚住,不能跳脱迷津,超登
彼岸。是以天堂之上,地广人稀;地狱之中,人稠地窄。上天大帝,清闻不过;
阎罗天子,料理不来。总是开天辟地的圣人多事,不该生女子,设钱财,把人限
到这地步。如今把这两句《四书》定他罪案,道:始作俑者,其为怪人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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